翻盖机匣在他手中发出清脆的“叮”声,一簇橘火蹭得亮起。江辙没点烟,英气眉眼倒映出火光,侧首撩起眼皮觑着她。
陈溺喝了口水,对他还记得自己有点意外,对突如其来的质疑也没心虚。
陈父没文化,他本名叫陈三愿,就在《春日宴》这首词上随手扒拉两个字下来给了女儿。这名字用了几年,她生场大病,算命的说是五行缺水,就改了字。
陈溺耸耸肩:“没骗你,陈绿酒是我小名。第一次见面,你也没否认是社会哥。”
对社会哥能乖乖自报家门吗?显然不行。
她这话点到为止,又很快甩锅。
意思就是他俩半斤八两,反正都没把话说明白。
江辙听后低低笑了两声,漆黑的眼睫垂下,重复一遍:“行,陈绿酒。”
他原先以为她只是不想承认自己高三逃课的荒唐叛逆,又联想到她当时手上拿着一张人.流广告……
一时想岔,也就一直没提起之前见过的事。
于是俩人都没再刻意说到那个春夜的偶遇,如今日的相见般。
靠缘分,没头绪,也不必特意在意。
陈溺回宿舍时已经是傍晚,车没开进校园。
他们并肩走着,挺多从食堂吃完晚饭的人回寝室,往这边经过时总要朝江辙和他边上的“新女伴”看上几眼。
陈溺抱着包,站在女寝楼下问他:“我到了,路鹿的专辑是给你还是放我这?”
江辙往后退了一步,揶揄道:“我可不碰那小祖宗的东西,弄坏了得哭。”
“……”
他兜里手机还在响,哪怕是静音,也震动了一路。皱眉接起,冷淡地“嗯”了几声,像是有点无奈:“可以,我现在就在女寝楼下。”
说完也没挂电话,他随意地招招手示意陈溺先上去,转过身继续听对方说话。
陈溺看着他忙碌的背影,也没多嘴说再见。
上楼那一刻,一个踩着拖鞋的女生风风火火往下冲,长发凌乱也盖不住娇艳的皮相。
和她擦肩而过,陈溺闻到了她身上那股香水味,和刚才在副驾驶上的一模一样。
陈溺脚步放缓,往后又瞥了一眼。
女生穿着超短裤,白细的大腿格外风情勾人。她直接朝着男生宽阔的背跳着抱上去,嘴上娇嗔着:“原谅你了,还知道来找我呀!”
手机上,路鹿的信息恰好发过来:【小美人,我江辙哥有把你安全送回去吗?】
陈溺提腿往楼上走,回:【嗯,怕我找不着路还送到了寝室门口。你姥姥怎么样了?】
路鹿:【哎,还是老样子。我明天回学校找你拿专辑哦tvt】
刚刚在楼下那个女生住二楼,应该是大三学姐。
她脚步踢踏着又上楼跑进寝室,匆忙披了件长薄款外套出来,还不小心撞了陈溺一下。
女生喜上眉梢,没注意到这么多,回头朝室友喊了句:“江辙带我出去吃饭,晚上记得给我留门!”
寝室里传出室友们揶揄的声音:“阿一古,晚上还用得着留门?”
女生没回答,早就一溜烟儿跑没了影。
空旷的楼道里还有回声,陈溺面上没半分情绪,看着楼层继续往上慢慢走,一直走到了自己寝室门口。
环工系女生少,她们这个四人寝加上陈溺也只有三个女生。
靠在床头打游戏的叫倪欢,因为床位离门近成了寝室长。
从陈溺进门只对她努努下巴表示友好,十分高冷地把注意力放回到手机上。
另一个留着蘑菇头的女孩叫盛小芋,嗓音细细的,是个念念叨叨的小话唠:“陈溺,沉溺。你这名字还挺好玩,家里人是不是叫你溺溺?”
“……”
从洗衣房回来,不知道又从哪听来了八卦的盛小芋凑过来,亲热地喊着陈溺名字:“溺,你刚从楼下过来,有没有看见那个江辙?”
“是那个江辙?”垂死病中惊坐起的倪欢丢开手机,从床上探出个脑袋。
盛小芋接话无压力:“对,就是那个江辙!”
陈溺没点外卖,洗了三个苹果,给她们各分了一个。
她蜷缩在椅子上咬一口,一点也不刻意地加入闲聊中:“哪个江辙?”
“人工智能专业大二1班的那个大帅比学长!”盛小芋热情地分享自己刚听到的第一手资料,“我们专业最漂亮的那个大三学姐现在是他女朋友,刚还听见她学妹聊他!”
倪欢咳一声,没把自己的好奇表现得太明显,随口问:“聊他们惊天地泣鬼神的爱情传说?”
盛小芋翻个白眼:“拉倒,我校这位风云学长在论坛有个外号叫‘一分钟恋人’,‘芳心粉碎机’听过没?听着就能猜到人有多浪荡了。我要说的不是他俩,而是这个学长为啥这么出名!”
倪欢:“因为帅?帅哥美女谁不爱看。”
盛小芋摇头:“肤浅!不知道各位还记不记得,去年我们学校上过一次热搜。那个家里司机开劳斯莱斯送人来报道的学长,就是他!”
陈溺了然点头:“哦。因为帅,还很富有?”
盛小芋伸出一根手指头:“nonono,这还远远不够!他一家人都特别厉害有名,爷爷是军队退休的老将,爸爸是本市的房产巨鳄,思阑公馆知道吗?想买房都得先证明九位数存款,才接待你看。”
“他妈妈你们估计都认识,就算你们不认识,你们爸妈肯定也认识!70年代的南港最红女明星:黎中怡。那个游泳差点进国家队,但是最后退圈嫁进豪门大院当少奶奶的女神……”
“呸!也不能说是嫁进豪门,女神自己家境也殷实,家里都是搞科技开发的。”
倪欢听了咂舌:“天之骄子?赶紧说点他不好的让我平衡平衡。”
盛小芋老老实实:“我扒过,但江辙在这种家庭下怎么可能长歪?人是他们专业的模范生,成绩也好,大一下学期就拿了好几个机器人竞赛大奖。圈子里的朋友也都是二代子弟,他们专业论坛那还有人贴出他暑假无聊去考了个uspa单人跳伞执照的照片……真会玩啊。”
“我开眼满足了,多亏我最后冲刺那八十天踩线考上来!”倪欢躺回去,喃喃,“果然越牛逼的学校,牛逼的人越多。”
盛小芋这才空下嘴,咬了口苹果:“要说真的有一点不好,就是换女朋友换得挺快。溺,你说是!”
陈溺含糊笑笑,没评价。
开学没几天,也许是因为关注过室友的科普资料,陈溺一连几天都有意无意地听见了关于江辙的各种八卦:
他和漂亮学姐分手了,他又和新生里一个学妹谈上了。
有个理工科学霸女孩当众向他告白,因为太过古板无趣被拒绝了……
七七八八的谣言左耳进右耳出。
一直到陈溺去环工学院的学生社团面试,她才再度碰上了这位八卦主人公。
社团的面试题目是让她介绍藻类生物和赤潮,海洋环境工程系的课上了有一段时间,陈溺多少也能讲点出来。
边上一个学长也许是见她长得白软纤弱,挺乖挺好欺负的样子,憋着股逗人的劲故意让她多说几次。
陈溺看出他捉弄人的意思,舔舔干涩的唇不再开口。
要不是环工院没几个女生,被两个室友架着过来,她才懒得进这个部门。
门外的倪欢和盛小芋面面相觑,看着会议室的冷场不知所措。
不知道谁在走廊上喊了一声,先走进门来的是项浩宇。
他朝那位学长点点头,看见陈溺惊奇地喊了声:“陈妹,在这面试呢。”
“你们认识啊?”学长再一抬眼,瞧见门口另一个男生进来了。
屋里其他几个学长学姐也看见了,都站了起来说话:“江辙,怎么有空来这了?”
陈溺闻言抬起头,宽肩长腿走进来的男生眼皮耷拉着,眉梢带着点没睡醒的惺忪懒倦。手上还拿着瓶冰镇柠檬茶,正扭开瓶盖。
江辙目光对上坐在中间位置的陈溺,压了压下颔算打了声招呼,手上那瓶柠檬茶就顺势放到了她手边。
陈溺抿抿唇,抬眼和他眼神交汇不过两秒。
江辙看向站起来那一小片人,示意他们忙自己的。朝最前面的学长开口问:“篮球馆大门钥匙在你们系?”
“对,上次体育课打完球忘记还给管理处了。”学长赶紧在身上摸出钥匙给他。
江辙拿到钥匙就转身离开。
身后跟着一块出去的项浩宇朝后边这群人挥挥手:“行了没啥别的事。陈妹好好玩,这些学长学姐人都挺好的。”
会议室一下安静下来,刚刚还在为难陈溺的学长看着她手边上那瓶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学长摸摸鼻子,战术性咳了句:“可以了,学妹你通过了。往后开会记得来啊。”
走出会议室,外面两个室友就急哄哄朝她扑过来:“溺啊!你和江辙学长认识啊?”
陈溺摇头:“只是见过几次,我和他边上那位学长的妹妹是追星时候认识的朋友。”
“我去,这也行!他身边圈子里的朋友好像家里也蛮厉害的。”
倪欢边揽着她往食堂走,边说:“不过你们有没有注意到江学长一进去,我们系那些师哥师姐们都特别恭敬?”
盛小芋很捧场地眨着星星眼:“这就是气场压制吗?”
倪欢舌尖抵住上颚,咯噔一声:“还真有点这个意思。他本人好高啊,有187、8?那张脸也是真他妈帅,明明是笑,但就是给人一种生人勿进的感觉。”
“去你的生人勿进!我们同届舞蹈系的那个方晴好知道吗?进校就被那群论坛人投票成新一届校园女神的那个。”盛小芋叹气,“听说人现在成江辙新女朋友了。”
察觉到一直不做声的陈溺,倪欢推推她手肘:“想什么呢?”
陈溺摸着手上那瓶表层挂着水珠的柠檬茶,拧开喝了一口,冰凉汽水顺着喉咙往下流。
她有一瞬间的激灵,诚实地说:“就是在想他那样面热心冷的人,热烈地爱一个人该是什么样。”
倪欢拿出校园卡排进打菜的队伍,语气无所谓:“浪子哪会爱人。”
盛小芋也赞同:“还能是什么样呀?江辙这种人确实谁碰谁上瘾,但有句话这么说的:喜欢海你能跳海,可喜欢风你又抓不住风。”
陈溺听着没什么反应,只是很轻地笑了一下。
很难形容那个看上去很单纯普通的笑容里藏了什么,不甘、好奇、胜负,又或者是少女的无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