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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1 / 1)

方旖不知该用什么样的心情面对这种发现。她很茫然,以至于周洛琛的脚步声传来时,她才恍惚地拔掉u盘,合上了电脑。

周洛琛换了宽松的衬衫和裤子,踏进书房时望向坐在椅子上发呆的方旖,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

他将毛巾搭在肩上,推了推眼镜,目光落在位置变动了的u盘上,脸色沉了下来。

这是种很奇妙的相处模式,两人谁也不先说话,谁也不看谁,好像在各自沉思,但在少顷之后,又对视了。

方旖无言地打量着周洛琛,他个子很高,皮肤好似羊脂玉般白皙无暇,即便上身穿着宽松的白衬衣,却依旧不妨碍别人看出他完美的倒三角身材,他的腰线很细,双腿笔直修长,那么长的腿,走一步路的距离得是方旖的两步。

他看上去文质彬彬,斯文儒雅,是个风度翩翩的学者,这也是他在她心里一直以来的形象。只是,刚刚在电脑上看到的东西颠覆了方旖的认知。

那是他们还没在一起时的画面,她想不出他为什么录下那些,若只是家里有监控,那还情有可原,毕竟做律师的,还是他那样的律师,小心点没错的。只是他把这段单独剪辑出来,还放到u盘里随身携带,就让她无法理解了。

唯一可以解释这种行为,就是他是个伪君子,他过去表现出来的绅士和矜持都是他用来伪装本性的面具,她其实早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他就像蜘蛛一样,一点点把猎物包围起来,不动声色,不紧不慢。而她还特别蠢地扑进他的网,把自己送上了门。

见方旖神色复杂,周洛琛终于缓缓开了口。他走向她,仿佛什么都没发觉一样,露出一个非常温柔的笑容,问她:“要去洗澡么?”

方旖收回打量他的视线,迟疑了一下,点头说好。

周洛琛侧开身给她让路,口中体贴地说:“我帮你准备了干净的浴袍,在浴室里。”

方旖脚步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只是说:“我带了睡衣,谢谢了。”说罢,踏出了房间。

听听,都道谢了,多客气?

周洛琛看着她消失在书房门口的背影,来到书桌边坐下,拿起了那枚u盘,眉头微微蹙着。

他在那坐了好一会儿,似乎在苦恼什么事。而在浴室的方旖也根本没洗澡,正衣着完整地坐在浴缸边搜寻着什么。

没错,她在找摄像头,经过肉眼地寻找,她没发现可见的摄像头,不知道有没有针孔的。

方旖觉得有点心累,她不想承认自己一直看错了周洛琛,现在他们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他已经得到了她,让她在这个时候发现他的“秘密”,真的令她感觉到曾经自以为是的自己多可笑,并且也不得不怀疑,他到底是真情还是假意。

长叹一口气,方旖脱掉了外套,准备洗洗头洗洗脚,今天就不洗澡了,虽然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但她现在真的不想洗。

方旖从浴室出来时湿着头发,手里拿着外套,没有换过衣服的迹象。周洛琛在卧室里的椅子上坐着,旁边放着笔记本电脑,屏幕上开着文档,是致衡能源最近的账目。

听见方旖进来了,他把文件关闭,换成了其他案子的资料,但也没有再看,放下鼠标转过了身。

方旖睨向他,他叠着双腿靠在椅背上,微勾着嘴角,笑容很淡。其实那个表情也称不上是笑容,很难形容,有点凉薄又讳莫如深,往日里他只是情绪不外露,此刻却让人觉得他看上去除了猜不透之外,还有点危险。

“今天晚上……”方旖开口想说什么,但周洛琛替她说了。

“我今晚要忙点事,你先睡,我去书房。”他这样说完,站起身双手抄兜离开了卧室,走时还不忘记帮她关上门,这是在无声地告诉她,他今晚不会回来了。

方旖看着紧闭的房门叹了口气,想跟出去找他谈谈,可又觉得羞于启齿。

当你爱一个人的时候,一定很想了解他的一切,可有些事,真的不如不知道。

方旖苦恼地把毛巾摔到一边,钻到被子里把自己盖住,翻来覆去了半天,终于没忍住,又在卧室里找摄像头。

一如在浴室时那样,她一无所获。她心里想着,是因为这里基本没人来住所以没按呢,还是按得很隐蔽,她看不见?

哎!为什么非要找这些东西?事已至此,说那么多还有什么意义?她人都是他的了,难道因为这个就和他分手吗?那不是更得不偿失。人都丢了,再去追究那些无意义的东西,那才是最愚蠢的。她心里很明白这些,可目前仍然无法如常地与他相处,他明显也看出来了,否则也不会去书房,那她就……暂时顺其自然。

书房里只亮着一盏复古台灯,灯下是没有开启的电脑,以及沉思的周洛琛。

周洛琛看着一处,眼神没有焦距,手上捏着钢笔,慢条斯理地敲打着桌面。他想了一会方旖的事,又想了一会家里的事,然后又想了想自己,没有半点头绪。

其实他自己也了解自己,在方旖没有出现以前,他也不觉得自己是个可以长情的人。但当你遇见了那个人,你就会知道,你可以。

他最近手上的事实在有点棘手,有限的精力和无限的烦恼令他有些焦躁,这让他放松了警惕,被方旖发现了秘密,可从内心里,他却感觉到一阵轻松。

没有秘密可以隐瞒一辈子,现在被发现,也不见得是坏事。

深夜时,周洛琛依旧没睡,方旖也没有。

本来安静得落针可闻的别墅里忽然响起门铃声,门铃按得那么急切,好像等在外面的人出了什么大事。

方旖刚有些睡意就被门铃搞得神色清明起来,她下了床出了卧室想去看看,但在路上碰见了已经下楼的周洛琛。

周洛琛头也不回道:“回房间呆着,不管听见什么都不要出来。”

方旖问他:“是谁来了?出什么事了?”

周洛琛回眸望着她,他站在楼下,她站在楼梯中央,这样的高度差让他第一次需要仰视她。她那么漂亮,纤细的身体依着栏杆,像完美无缺的维纳斯。

周洛琛沉澈道:“听话,回房间。”

方旖攥紧了拳,盯了他好一会,见他坚持不肯退让,十分烦躁地转身回了屋。

她回去了,周洛琛才不紧不慢地打开房门穿过花园去开铁门。

铁门外站着的,不是什么坏人,也不是什么魁梧的人,只是个身高不高的小姑娘,围着可爱的兔子围巾,正在往手上哈气。

“哥,你怎么这么晚才来开门。”周漫漫不满地嚷嚷道,“快让我进去,冷死了。”

周洛琛站在铁门里面无表情道:“看看现在几点。”

周漫漫噎住,却也能屈能伸,呵呵一笑说:“好啦,是我错了,这么晚来打搅你不对,外面真的好冷,你就让我进去。”

周洛琛别开头看着一边,冷淡道:“有什么话在这说。”

周漫漫脸上没了笑意,还有点委屈:“这么晚了,这么冷的天,你就让我站在外面?我们虽然不是亲兄妹,可也在一起生活过几年,你就这么对我?”

周洛琛沉默不语,好像她话里说的人不是他一样,十分不痛不痒。

周漫漫没办法,咬着唇说:“我来是想跟你说句话。”

周洛琛这才看向她,无声地用眼神问她要说什么。

周漫漫说:“今晚跟踪方旖的人是我找的,我知道她就在你家里,我也没打算把她怎么样,就是想请她喝杯茶,谁知道她跑那么远,还和一个男的搂搂抱抱,这事儿你知道吗?”

周洛琛依旧不语,周漫漫看他表情淡漠,有点着急地说:“哥,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她不是个好人,你不要和她在一起了,你还为了她拿江任许模糊我的视线,还真是在乎她。”

周洛琛的身影隐在黑暗里,声音没有一丝温度:“我要和谁在一起不用你来教。”他看着周漫漫,活像站在铁门外的人不是他的继妹而是仇人,“以前你对我的女人做过什么我不想过问,从现在开始,别再让我知道你动她。”

周漫漫愣住了,一脸可笑地问:“你说她是谁?你的女人?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念书时身边围着那么多女孩子,我怎么对她们你从来没管过!”

周洛琛淡淡道:“那是因为我不爱她们。”

“你说什么?”周漫漫一脸震惊,“你的意思是说,你爱上那个方旖了?那个穷光蛋,刚毕业的毛孩子?”

“你连业都没毕。”

“我是我,不要拿我和她比!”周漫漫激动地说,“周洛琛,你是不是傻了,找那么一个女人做伴侣?你的伴侣应该是可以跟你一起站在船头迎接风浪的人,你再不济,也不该找个毫无用处也就算了,反而还会给你带来风浪的人!”

周漫漫这话说得很糙,但理不糙,方旖现在的确达不到与周洛琛般配的标准,她这话说得也算客观,这是躲在花园里听他们对话的方旖的想法。

她何尝不知道自己配不上周洛琛,可爱情不就是这样么,明知道不会有好结果,却还是没办法管住的自己的心,不知不觉地就陷进去了。

周洛琛后来什么也没说,直接转身朝回走,把周漫漫丢在了原地,也不知是不是她的话也触动到了他。

方旖见他回来,匆忙跑回了屋里,上楼回了房间。

靠在房间的门后,方旖眼前仿佛看见了一条布满荆棘的路,这路上所有人都在等着看她的笑话,但她不希望那种事发生。

她一向不是个遇事便退缩的人,既然已经选择了周洛琛,那就继续走下去,不管多么不般配,都要努力去博得一个好的结果,如果最后真的无法达到她的目标,那再放弃也不迟。

做了决定,方旖便说服自己忘记在他电脑里看到的东西。他在面对周漫漫时说的话她都听见了,他心里是真有她的,既然如此,那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事情走到这种地步,再追究也只是徒增烦恼罢了。

作为女人,方旖算是比较果断的,因为她什么都没有,就自己这么一个人,不管最后的结果多糟糕,她会失去的也只有这些了,所以她的顾虑没有多少。

然而作为一个男人,周洛琛有太多的顾虑。周漫漫的话他不在意,他在意的是她这个人。这个女孩年纪不大,人却很疯狂,什么事都办的出来,今天她可以找人跟踪方旖,明天说不准就会来泼她硫酸了。

他这次带方旖回来,本来是打算带她在他出生的城市转转,然后去墓地看看他母亲,但他没想到周漫漫这么沉不住气,他父亲又捅了那么大篓子。

父亲的事,他本已决定不管,可他到底姓周,父亲低声下气地来求他,他又能如何。在业界,他本就是出了名的被告席代理律师常客,如今虽说父亲还没被送上被告席,但那也是早晚的事。他身为儿子,不闻不问才违反常理。

月麟世佳的陆一鸣是邢肆的委托人,从父亲的只言片语里,他已经明白了陆一鸣并不是杀害中舟国际总裁杨建锦的真凶,他虽没问详情,但等他真成了父亲的代理律师,他就必须知道一切。

法律上规定,不管犯了什么滔天的罪,嫌疑人都有获得辩护的权利,而民事诉讼法里也说了,嫌疑人可以委托亲属作为辩护人。硬性条件上,他找不到可以拒绝家里的理由。

等法院把陆一鸣的案子发回重审,邢肆针对陆一鸣的辩护也算暂时告一段落。周父的意思是,让邢肆之后不要再管陆一鸣的事,否则他们在一个事务所,案子有联系,并不合规矩。

邢肆这边,之前的案子撞车,是周洛琛退出了。那这次换他退出,他应该也不会拒绝。而关于父亲,周洛琛从心底里偏执地认为,他落到今天这个下场,是他对除了事业以外的任何人和事都冷情薄幸的代价。

他真的不想管,可他又不能不孝。仔细算下来,他能为父亲做的,也只有在合法合理的情况下尽量为他做轻罪辩护,至于父亲所希望的类似消灭证据等方面的违法行为,他虽不是什么正义人士,却也不会知法犯法。

不过这些都是次要的,当务之急是送方旖回去,他暂时没时间也没精力去管周漫漫,那把方旖放在颖都就非常危险,送回港城的话至少还隔着一段路,周漫漫想做什么也没那么容易。

是以,第二天早上方旖收拾好心情想要和他好好谈谈时,周洛琛却告诉她收拾东西回港城。

方旖愣住了,问他:“这里的事处理完了?”

周洛琛没回答,提着箱子下楼梯,头也不回道:“送你回去,我再回来。”

方旖说:“我可以在这陪你,有什么需要我做的我可以帮忙。”

周洛琛背对着她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这种案子,她何必扯上关系呢,她最适合的还是跟着邢肆,做正义律师的秘书,然后安安全全,舒舒服服的。

她最近还是少和他扯上关系为妙,月麟世家的陆一鸣也不是吃素的,虽然被关着,可他迟早会被取保候审,他必然也料到周父出事后会找他辩护,那对方也不会放过这个可能会影响他判决的不稳定因素,方旖跟在他身边很不安全。

“你没什么能帮上忙的。”站在房门边,周洛琛回过头时已经面无表情,“下来。”说罢,提着箱子出去了。

方旖站在原地思索着他这么做的理由,她想不出来具体的,只能大概估计着。

难道他是被周漫漫最后那句话说动了,不想要她这个累赘了?

方旖告诉自己要冷静,她将门关好,穿过花园走出铁门,侧首看着等待锁门的周洛琛,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

从颖都开车回港城市需要两个小时左右,这一道儿上,她竟然和他没有任何对话,连一个字都没说。

方旖很佩服自己能这么沉得住气,她原本以为她会非常伤心。

等车子进入港城市地界,方旖才望向了开车的男人。他眉头紧锁,一身黑色风衣,外表冷峻,眼神锐利,坐在他身边她已经感觉不到任何温柔,反而觉得畏惧且无法接近。

方旖舒了口气,忍耐许久,说出了上车后第一句话:“我们现在算什么?”

周洛琛眉头皱得更紧了,他启唇要说话,但方旖抢先道:“等等。”她语气有些急促,“我先说,你先听我说。”

周洛琛放缓车速“嗯”了一声。

方旖看着他道:“其实走到现在我也不奢求什么了,你是我长这么大以来遇见最好的人,你还帮了我那么多,也……爱我,我很知足了……”

周洛琛抿唇看向她,眼神有些难以遮掩的情感,但方旖低着头没敢看他,并没发现。

“我的意思是说……”方旖咬着唇道,“你可以专心去做你要做的事,我可以等你。”

她把话说得很含蓄,却是愿意原谅他过去的所有,并宽慰他安心了。她这样好,让周洛琛很惭愧,也顾虑更多。

这次他要面对的人不是胡搅蛮缠,就是心狠手辣。已经去世的杨建锦的家人不会让他白死,不是真凶的陆一鸣不会甘心当冤大头,众矢之至的周致衡又是他的父亲,也即将是他的委托人,他是最中间的人物,受各方限制。

他孑然一身的话还好,他有能力自保。但别人也不是傻子,隐藏再深的感情还是会留下蛛丝马迹,而且他们在他身上找不到突破点,为了自身的利益,必然会去找那些曾在他手下工作过的,例如江任许、林姿这些人利诱、威逼。

到那时,若被他们问出来,方旖和他都会有麻烦。在切身利益面前,任何弱点都可以成为致别人于死地的利器,她一个工作不到一年的小姑娘,怎么跟他们斗?而他们若真设个圈套把她拉下水,再以此来要挟他,他还真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商人永远不会满足于现状,如果将来真走到那一步,说不定他们还会贪婪地连致衡能源公司都想吞下,他也不会甘心。他得趁着陆一鸣还没出来,抓紧时间堵住江任许和林姿那些知情人的嘴,再想个理由把周漫漫送出国,这样会说出他和方旖关系的人也就没有了。

他倒不担心邢肆,因为他不但聪明,还是个真正的君子。

至于他们两人……

周洛琛把车停在路边,他们已不知不觉到了方旖住的小区外。方旖看着熟悉的景色,心情越发紧张。

周洛琛沉吟片刻,说:“今后一阵子我会很忙,我们恐怕不能常常见面,你有个心理准备。”

方旖点头。

“回事务所之后,我的事你就不要再管了。”他接着道。

方旖并不知道周家的事多复杂,也不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她所已知的就是周漫漫那些话,所以现在听他这么说,难免会误解。

“为什么?你嫌弃我了?还是……”方旖犹豫地没说完话。

周洛琛抬手揉乱她的长发,惹来她一个哀怨的眼神,随后总算露出今天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笑容,温和说道:“胡思乱想什么,年纪不大心思倒不少。你很好,只是我这段时间都不会在港城,你始终是邢肆的秘书,也不能一直跟着我,我霸占着你不太好。”

方旖见他笑了便也笑了,话虽是那么说,可她还是有点担心:“伯父的事很严重吗?你脸色不太好啊。”

周洛琛短促地说了句“不严重”,然后很快就说:“回去,我到事务所跟哲彦见个面,说说案子的事。”

方旖看得出他赶时间,也没再磨蹭,顺从地下了车,拿了行李走到了路边。

周洛琛自车里看着她目送他的身影,长长地吐了口气,开车离去。

方旖看着他车子的背影,也松了口气。她看得出来,周洛琛这次遇上的事很难办。她几乎可以确定,周洛琛的父亲就是致衡能源的董事长周致衡,周家的事和月麟世家汽贸的总裁陆一鸣有关。否则在颖都时,邢肆不会莫名其妙去找周洛琛,还在路上遇见了被跟踪倒她。

他说周洛琛善于处理这种事,那就是说周家会做被告了,那周洛琛这次,可以像过去一样大胜而归吗?为什么她总觉得风雨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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