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半夏听着他这么说,想到他所受的苦,真是心如刀割,可是复又想起什么,忽然问道:“木娃是怎么找到你的啊?”
无末回忆道:“我也不知道,当时我什么都看不到,自己在附近胡乱摸,摸到什么能入口的便吃了,后来可能是昏睡过去,再醒来时,旁边就是木娃。
她当时说她是走丢了路无意中掉下那个山沟的。”
半夏想着众人口中所说,不禁问道:“即使如此,那你也不应让她那样抱着你啊,让别人看到,没得嚼舌根子。”
她摸了摸他胸膛,怨怪道:“你看你,身上一股子不知道是什么的香味,倒是和木娃身上的味道像得很呢!”
无末听了这个,眉毛顿时拧起来:“她抱着我?
什么意思?”
半夏涩涩地道:“别人告诉我的,说是大家发现你们的时候,她可是抱着你的啊,搂得死紧呢!”
半夏提起这事,明知道自家男人对木娃绝对没什么意思的,可也有点小小不快。
无末眉头越发皱紧了:“还有这等事,这可如何是好。”
半夏见他沉着脸的样子,不禁道:“你干嘛这么愁眉苦脸,不过是抱一抱罢了,人家也没说就赖上你呢。”
无末摇头:“木娃可是厚炎的女人,厚炎我以后是要重用他的,如今出了这档子事,万一以后和厚炎有了间隙,那可大大不好。”
半夏听他说得有道理,低头兀自想了一会儿道:“我看这事你也不用担心,木娃她心里以前就有你,这件事厚炎也是知道的。
人家既然敢娶,心里自然是有谱的。”
她抬眸,望着自己的男人,柔声道:“你以后可要远着她一些,虽说你没其他意思,只是把她当个妹妹罢了,可是她既有那意思,外人又存了看热闹的心,但凡你们有所接触,别人难免会多想的。
这种事,如果传到厚炎耳中,一次罢了,若有第二次,人家心里肯定也犯嘀咕。”
无末伸手,凭了感觉正好摸到半夏的腰肢,他小小使力捏了一下,果然换的半夏哎呦一声,他这才道:“你心里明知道我和她决计不会有什么的,可是到底不舒服,才说出这番话?”
半夏心虚地低头,干脆赖皮道:“那又如何呢,反正我不许你再和木娃接触!”
她捏着他的大手,小声道:“我想起有个女人一直记挂着你,就觉得浑身不自在呢。”
无末点头:“放心,以后我可要远着她些,不然没得惹一身麻烦。”
这夫妻二人说了这么一些话,眼看着天色不早,便躺在那里去睡。
以前他们二人都是各自占据大炕一边,中间躺着那个四脚八叉仰面朝天的阿水的。
如今呢,几天没见生离死别的,夫妻二人便靠在一起,侧脸对着,无末的大长腿将半夏禁锢在腿下,夫妻二人算是相拥而眠。
没睡着前,难免有些小动作,摸摸这里,亲亲那里的,惹得两人脸都有些红。
后来半夏到底是顾忌着无末身上有伤,刻意忍住,不敢再让他碰自己了。
第二日,无末起身后,精神好了许多,吃过早饭,费便过来了。
他们要一起上山,去狼群禁地旁,想法设法看看狼族的伤亡情况。
无末眼睛还没好,不过幸好有追风,追风见到主人平安,很是激动,一直在那里兴奋地嘶叫。
待到无末骑上它,它撒开蹄子便往山上跑去,惹得身后的族人一直叫着:“族长大人眼睛有伤,追风慢些!”
待到上了山,来到禁地旁,这里已经是白雪皑皑,无半点被烧过的痕迹,更无半点野狼痕迹。
众人看在眼里,难免担忧,这些日子他们在山上寻找无末,却从未见过任何一只狼的踪迹。
无末眼睛盲了,却依然站在那里,仿佛在极力望向狼族的腹地。
他记挂着那只和自己并肩作战的野狼,也想着自己的狼兄弟小黑——自从那日在千草湾看到它被囚禁,后来只是听说它离开了,可是到底去了哪里,现在过得怎么样,却是一无所知。
无末和几个族人也不知道在那里等了多久,就在他们以为也许狼族根本就不会出现,甚至也许它们已经灭族了的时候,远处原来几声嘹亮悠远的狼嗥声。
众人听了,精神为之一振,无末竖耳倾听片刻,也以嘴发出狼声以和那嗥叫呼应。
过了也不知道多久,众人只觉得狼的嗥叫仿佛越走越远,最后那声音不见了。
大家都惊异地望着无末,希望这个年轻的族长——也是唯一懂得狼语的族长给予自己解答。
无末与那狼嚎呼应过后,脸上渐渐露出喜色,他知道身边的族人正疑惑地等着自己,忙道:“原来狼群在这一次火灾中虽然有所死伤,但幸好天将气雪,使得这场大火没有蔓延,狼族伤亡并不算惨重。”
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下,又道:“不过如今天下皆知我望族神庙有异宝,个个野心勃勃想分一杯羹,我们不知道被多少人觊觎呢。
狼族如今遭此劫难,也是因为这个而起,为了避免在现世引起外人对神庙更多的猜疑,狼族以后怕是不会轻易下山助我们了。”
族人听了这话,虽知望族以后的路途艰难,不过想着这次的事情实在给狼族惹来了大麻烦,也只好道:“这样也好,以后神庙只能靠咱们自己了。”
无末点头,其实他面上却不动声色,可是心里却是极为沉重。
他两眼虽然已经看不见了,可是却知道自己的脚就踏在这上古山顶峰上。
他知道站在这里极目远眺,便能见千重山万重水,苍茫天下,汲汲人群,这其中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他们的举动。
他们世代隐居于此,缺吃少穿,过着极为贫瘠的日子,村里人数极少,仅有几百户罢了,这其中能够抵御外敌的壮丁更是寥寥可数。
这么少的人,怎么才能护卫那个天下觊觎的神庙呢?
他幼时生于狼群,对这神庙只是远远观望好奇罢了,并无敬意,可是有那么一日,他入了望族,领着自己的妻子踏入了神庙,走过那条黑暗而狭长的甬道后,他便是望族的族长了。
接过族长的鱼头拐杖,戴上那象征族长身份的兽骨,他便脱胎换骨。
村子里的男女老幼皆是他要保护的亲人,神庙便是他要永远守护的圣地。
天降大任于自己,他有何德何能,才能在这一片混沌中守得望族村这一片净土?
无末闭上眼睛,将心中的忧虑藏于心中,伸手牵过追风,翻身上马。
无论前路多么艰难,总是要走一走的。
这几日,多珲妈妈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的父亲,原本在族中也是极有威望的人,她人长得又好,小时候和无末的娘亲阿水一起被称作望族的两朵花的。
后来她又嫁了族中的儿子为夫,端得是让人羡慕,族中哪个女子不羡慕她命好?
成亲后,她的丈夫对她极为宽容,很快她又生了一儿一女,正好凑个好字。
可以说,她这辈子还没遇到什么不顺遂的事呢。
可是如今,她算是遇到了。
她的两个孩子,一个木羊,先是和自己娘子闹翻,惹得儿媳妇抱着孙子回娘家去了,如今又一时大意犯了大错;另一个呢,则是被人发现和有妇之夫抱在一起,惹得婆家猜忌,众人说道。
她的丈夫岩非常愤怒木羊所作的一切,将木羊交给了费去处理,费呢,则是毫不客气地让他跪在神庙前,不许吃饭不许睡觉,还有专门的人看着,说是必须让他反悔认错。
多珲心疼儿子,可是想着他所犯下的错事,真是让人没脸,也只好不说什么了,只能眼睁睁看着木羊不吃不喝跪在神庙前。
前几日才下过雪,如今几天阳光暖和,雪化了,神庙前成了烂泥地,可怜的木羊就跪在那里,膝盖都在发颤。
她心里实在疼得难受,又想起自己的女儿,就越发不好受了。
这几日木娃也不怎么出门,只憋在家里,见到人也不爱言语。
木娃的公婆对这件事很是不满,出门见到多珲夫妇都是绷着脸的。
想来也是,任谁家讨了这么一个儿媳妇,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啊。
多珲也曾劝木娃解释下,说清楚怎么回事就行了啊,这样不吭声,没得让人家怀疑。
可是木娃却倔强得很,只是一声不吭,任凭多珲说破了天,她也不回一句。
这让多珲越发伤心,她养的这一对儿女,竟然没一个省心的。
忍冬如今已经离开了木羊,自己抱着石蛋儿单独在父亲留下的破屋子里过活。
半夏担心她,便时常过去看她,还给她送吃食送被褥。
忍冬自己在家也没意思,便时常抱了石蛋儿来半夏家玩,有时候姐妹两个说起话来,忍冬总是对木娃不满,并提醒半夏小心提防:“她都是嫁人了的,怎么还不安生,一心想着别人的男人呢!你可要小心些,免得着了她的道儿!”
忍冬确实是有理由不屑的,她曾经那么单纯地喜欢过木羊,以为木羊天底下最大,可是如今有了儿子,她把一切男人都不看在眼里。
她现在觉得儿子是最重要的,这个无论如何一直帮扶自己的姐姐是第二重要的。
以前不懂事,做过很多错事,如今反省,才知道姐妹情深。
在这个世上,有这么一个人,从小和自己受着父亲同样的教诲,一起在老树根下找到树洞钻进去玩,一起去捡野棉织布造衣,一起采指甲花来染红指甲,自己总是和对方吵架和好,然后再吵架再和好,厌烦过嫉妒过,也敬佩过感激过。
这么多年走过来,即使夫妻儿子,他们也不知道她曾走过一条怎么样的路,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会是那个曾经刁蛮虚荣的忍冬。
只有这个人知道,一直默默包容着自己的,帮助着自己的,也理解着自己的姐姐。
因了这些感悟,她越发珍惜这难得的姐妹情,对那忍冬不顾小时候的情谊竟然觊觎姐夫的行为十分不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