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虎,十岁入公门,起先随刽子手习封刀镇煞之术,后因炁血不足、体格不硬改修寻踪术,擅追凶,抓捕江湖邪修无数…”
秦捕头念完资料,眼神有些暗淡,“李师兄为人慷慨,后来家中妻女皆被邪修报复杀害,自此沉溺杯中物,朝廷发下俸禄,便立刻去赌场输个精光。”
“刚刚查到,他在几家赌场欠了不少银子,事发那几日,他正好去过牢房…”
萧仲谋眼神微动,“听秦捕头所说,这李捕头遭逢大难,活得了无生趣…连死都不怕,还怕欠债?”
“确实蹊跷。”
秦捕头眼神凝重,“李师兄虽落魄,但为人嫉恶如仇,想不出南晋能用什么收买他。”
王玄若有所思道:“此事还有个疑点,南晋既有图谋,当隐藏消息才是,杀人灭口反倒引起怀疑,其中必然发生了什么…”
“走,我们再去赵世伯家中看看。”
一行人策马离开,行事毫不遮掩,再加上方才海州商会那一闹,早已引得各方关注。
……
东城,修義坊。
“罗家派了人过来…”
上官秋冷哼道:“一番阴阳怪气,说我等若不敢动手便罢了,还暗中告诉王玄。”
“罗家老祖传话,想渔翁得利,也要动动脑子。”
旁边芦州裘隐嬉笑道:“罗家自己丢了人,总要有个说法,装装样子罢了。”
“不过眼下闹成这样,咱们倒还真不好动手,司马小姐,不知你又有何高招啊?”
言语间,带着一丝轻佻。
司马薇冷眼一瞥,“你来我往,见招拆招,王玄应对得力,并不代表我错了,若其好对付,我等何须聚在一起。”
就在这时,漳州拓跋家重瞳男子突然开口,“地元门传来消息,让拓跋家不可再插手此事,再发生什么,都与他们无关。”
“哦?”
上官秋眉头微皱,“地元门连李侍郎的死都不再追究,看来此事不简单…”
司马薇低头喝着杯中酒,眼中一丝烦躁闪过。
王玄行为古怪,都没人看得出来,这帮子所谓上代英才,比想象中差了不少。
无论与海州罗家合作,还是干脆投靠太子,都比与这些乌合之众强。
可恨族中命令,她无法做主…
……
北城几个王府中,也是议论纷纷。
“这并州王玄果然胆大,就是行事毫无顾忌,也不知是祸是福…”
“没办法,谁让太子看中呢,三皇子和六皇子身后的那些个兄弟被贬斥,宗庙长老们并无二话,谁又敢多说半句…”
“哼,救人便救人,暗中打个招呼,把人捞出,离开神都隐姓埋名便是,闹得沸沸扬扬,不过是个沽名钓誉之辈罢了…”
皇族之中,并非人人支持太子,有人不惹是非,有人私下牟利,有人暗怀野心,鱼龙混杂,只不过维持表面和谐。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种种言论,一举一动,都被人暗中记录,送往东宫。
李夫子与几名供奉一一分辨,并且还调取了半年来各方面情报。
太子独孤熙面色平静,实则已全神贯注,不多时望向皇宫方向,微微一叹。
他一直觉得父皇喜怒不定,有时宽宏大量,有时又严苛狠辣,令周围人战战兢兢。
这段时间总揽朝政,才有所领悟。
水至清则无鱼,皇族、世家、法脉各个都有心中算计,内部又蝇营狗苟,人性使然,若监管太过,满眼皆是假象。
太过宽仁,虽能得到好名声,但世家法脉,便会觉得自己软弱可欺,皇族内蛀虫更是会想出千百种法子谋取私利。
登上那位子,注定孤家寡人。
父皇当初也是豪气冲天,但如今喜怒无常,全是一种保护。
为君者,万众瞩目,一举一动便可掀起风云,但何尝不是为天下人所算计!
……
“王大人,就是这里。”
秦捕头带着王玄来到了南城一家商铺,扯开封条走了进去。
王玄左右打量,见铺子内一片狼藉也不奇怪,自古官府上门便比土匪还狠。
他重点是看那赵巳成女婿齐洛川房间。
秦捕头在旁沉声道:“在下已查过数遍,南晋与大燕风土人情不同,即便隐藏再好,也会不经意露出马脚。”
“此人行事作风与老家海州人无异,但据我所知,海州人制香擅用龙涎,而他更喜一种紫绒花,这是南晋习俗…”
王玄微微点头,目光望向墙上一幅仕女图:女子轻摇团扇,凭窗眺望,片片桃花飘飞,极为雅致。
画中女子他认识,正是赵世伯之女,虽与他青梅竹马,但彼此并不多言。
比起自己这赳赳武夫,对方更喜欢温柔多情的书生。
王玄若有所思道:“邱大人是山海书院高足,想必精通书画,可能看出什么。”
邱世元仔细瞅了几眼:“画技一般,但极为用心,得了半丝神韵,看颜料,前后上色至少耗费数月之久…”
王玄眉头微皱,正要说话,却见阿福轻声低吼,顿时嘴角露出笑意望向窗外:
“鱼儿上钩了!”
此时天已大亮,街道上人来人往,食肆外蒸笼在风雪中白雾升腾,远近各种吆喝声不断。
神都繁华,也最不缺闲人,王玄等人进入商铺,顿时引起不少人围观。
“啧啧,想不到赵掌柜竟是南晋暗探,平日里装得一幅老好人模样…”
“瞎说什么,我听说他那女婿才是南晋刺客,哼,当时看其文质彬彬,还以为是个好人,没想到招婿招来恶狼!”
几名商户老板正在感叹,却见旁边一名流里流气的汉子嬉笑道:“管他作甚,勾结南晋,死罪难逃,若是那赵掌柜女儿被弄到教坊司…哎呦!”
话为说完,便已满嘴流血滚在雪地。
却是不知哪里飞来一块石子,将他腮帮子打穿,牙床更是血肉模糊。
“嘴贱的东西!”
旁边老板嗤笑道:“也不知那位过路大侠出手,瞧见刚才进去的大官没,那可是并州王玄,要让人听到,非拧了你脑袋不可…”
汉子满嘴流血,惊慌失措逃走,旁边人一阵哄堂大笑。
远处暗巷内,两道带着斗笠的身影迅速离开,不多时已来到僻静处。
啪!
前方之人反手便是一记耳光,将身后之人打得翻滚在地,随后冷声道:“怎么,心疼了,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后方之人浑身颤抖,死死握着拳头不发一言。
前方之人一声冷哼,看了看周围,手中突然出现一面铜符。阴风呼啸卷起飞雪,二人瞬间消失不见。
地下幽深暗道中,火把亮起,那人掀起斗笠,赫然是个慈眉善目、留着八字须的胖子。
若常人看到,还以为是哪家员外。
后方之人也掀开斗笠,露出一张清秀面孔,可惜已满脸伤疤,嘴角还肿了一大块。
胖子一声叹息,“小齐,我知那女子对你极好,但这里是大燕,想想你族中老少,若战事一起,他们都将流离失所。”
年轻人点了点头,满脸痛苦哀求道:“古道长,我那妻子是无辜的,能否求你出手,将他救出,便是要我去刺杀燕皇也无所谓…”
“蠢货!”
胖子顿时来气,“若能杀的了,还用你出手,放心,那并州王玄正在城中大闹,赵掌柜一家死不了!”
年轻人咬了咬牙,虽不说话,但眼中满是担忧。
胖子有些无语,唉声一叹,“当初来大燕,哪想到会有此事,二十年了…别说你,老夫也已习惯北地,但你我皆身不由己。”
“走,咱们的任务已经完成,成不成是上头的事,等待命令,准备回南晋…”
说罢,便领着年轻人消失在暗道中。
上方民宅之上,王玄等人身影陡然出现,冷冷望着雪地上痕迹。
郭鹿泉冷笑道:“是南晋玄元教的土行符,竟敢回来查看,真以为大燕无人?”
王玄摸了摸阿福狗头,望向前方。
他虽会军中寻迹之法,但论查案哪比得上秦捕头这种老手,来香铺只是做个姿态而已。
世人只知阿福擅追踪,却不知其真正能耐是监听百里,加上通晓人语,即便神都嘈杂,十里之内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方才二人对话,阿福已心神传递。
没想到,那齐洛川还念着夫妻之情。
想到这儿,王玄眼睛微眯,沉声道:“往那边去了,我们走!”
说罢,众人立刻收敛气息,沿着小巷追踪而去。
不多时,眼前便出现一道高耸牌坊,周围人声鼎沸,大大小小马车几乎堵满了整个街道,而在牌坊后面,则是各色商铺,飞檐斗拱纵横交错,密密麻麻的招牌一眼望不到边。
“是南市!”
秦捕头低声道:“神都有四大集市,东南西北各有一座,售卖物品也各不相同。”
“这南市靠近码头,大燕各地游商聚集,不售卖珍贵灵材,但各地风味及特产都有,也是神都地下黑市所在,被盗门掌控,最容易藏污纳垢,有不少邪修潜藏于其中。”
“上次清查时,便被玄鸟军扫荡了一回,但盗门和城中不少豪门氏族有来往,替他们做些见不得光的事,总有人替其说话。”
阿福耳朵不停抖动,低吼了几声,有些焦躁。
王玄则略带疑惑,“这南市下面,怎么还有座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