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师们依然在奏乐,舞伎们依然在起舞,直到楚王叫停,各自躬身而退,离开了寝宫。
简葭就这么站在殿门前,呆呆注视着那个绝美的女子。
看到这绝美女子的时候,她忽然间对自己父王的心态有了理解,就连她自己,也为孟嬴的绝美而窒息,何况是男子?更何况是一位执掌庞大国土,一言而决数百万人生死的王?
如果自己是王,恐怕也不会任由这么绝美的女子嫁与他人为妇?或许唯一心生愧疚的是,要抢夺的是自己的儿子。
公然在殿中拥美宴乐,这一幕推翻了简葭原先的设想,太子大婚不过三日,前脚刚离开,还没有走远,宫中便已经开始奏乐起舞,这已经充分说明,自己的父王已经迫不及待了,当然也说明,父王已经做好了准备。因此,公然戳破孟嬴的身份,对楚王来说也许并不算什么,自己以为的杀手锏,并没有那么容易实现,或许只是个笑话。
殿中一阵难堪的沉默,那美人一双如水晶般的眼睛在简葭身上打量来打量去,又望向楚王。
楚王面沉似水,喝问:“吾儿闯宫,意欲何为?”
简葭问:“这是谁?”
楚王微微一笑,道:“这是秦国公主,将来,会是你的母亲。”
简葭怀着最后的希望,纠正自己父王:“秦国长公主已嫁给兄长,他们正在前往城父的路上,女儿刚刚送行归来。”
楚王道:“嫁给太子的,是秦国长公主孟嬴,将要成为你母亲的,同样是秦国公主,好教我儿得知,费无忌使秦而归,为大楚迎来了两位秦国公主。”
简葭咬着嘴唇问:“这位秦国公主,叫什么名?”
楚王道:“季赢。”
“季赢?”简葭点着头道。
“不错,季赢。”楚王转头看向身边的美人,目光中全是笑意。。
大司宫佝偻的身子不知何时出现在殿门前,向楚王道:“王上,大公主送别太子,兄妹情笃,因其不舍,故有失态,还请王上宽恕其失礼之错。”
楚王问:“吾儿还有何事?若是无事,便回秋园,天冷了,不要外出。”
大司宫在旁催促:“大公主。”
简葭叫道:“等等......”
楚王眉头皱了皱,冷冷的盯着简葭,大司宫继续催促:“大公主,回秋园。”
“等等......等等......”简葭深吸了一口气,道:“秦国长公主......入城之时,佩戴一枚玉坠,女儿很是喜爱,恳请父王赐给女儿!”
楚王愣了愣:“什么玉坠?”
简葭道:“一枚玉坠,当日她戴于项前......很美,女儿想要!”
楚王失笑:“吾儿不要胡闹,人已随太子去了城父,却教我怎么给你索要?再者,我宫中什么没有,需要你去向别人索要饰物?传出去,我楚国岂不是遭人耻笑?”
简葭手指楚王身边的美人:“玉坠没在她身上,在这位......季赢身上。”
楚王不明所以,看向季赢,果见她胸口上吊着的玉坠,如同一条红鲤,在雪白的肌肤上游动。
“吾儿......这......”
季赢摘下项上佩戴的玉坠,问简葭:“这是我自小佩戴之物,你要它做什么?”
简葭道:“它很美,我就是想要,无论你需要什么,都可以跟我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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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赢摩挲着玉坠,沉思着,一时间没有说话。
楚王道:“吾儿不要闹了,你没有听到么?这是季赢自小佩戴之物,哪里有强索之理?这块玉坠就算了,寡人给你找十块、一百块,好不好?”
简葭非常坚决:“父王,我就要这一块,哪怕将来您什么都不给我,我也只要这一块。”
楚王生气了,招呼大司宫:“成老,带简葭回秋园。”
大司宫叹了口气,向简葭躬身:“大公主,随老朽回去。”
简葭死死扒着门,泪水忽然流了下来,蜿蜒成河:“父王,我就要一块玉坠,若不答应女儿,女儿今日死也不走......成老,你也不要动我,否则回到秋园的,唯有死人而已!”
楚王铁青着脸,愤愤道:“宠坏了,被寡人宠坏了!”
季赢终于开口了:“何至于此,大公主想要,便送给大公主。”
侍者上前,将玉坠接过,转递到简葭手中。
楚王道:“季赢,寡人送你一百块玉坠,绝不让你吃亏。”
简葭深深看了一眼季赢,含泪告退,哭过这一场,心情忽然舒畅了许多,思考问题也越发清楚明白。
到了秋园,大司宫道:“简葭,这些时日你不要出宫了,王上吩咐,等过了明春再说。”
简葭抬眼问道:“成老,刚才我说,我会死,你信不信?”
大司宫眨了眨眼睛,咳嗽两声:“活得好好的,提什么死?”
简葭道:“成天在这王宫之中,就像一只囚笼中的鸟,活着还有什么意味?”
大司宫道:“那也比在野外饿死的雀鸟强。”
简葭摇头:“我和您看到的不一样......我只是想问成老,您信不信我会选择死?”
大司宫道:“无论信不信,老朽都要照着最坏去准备,所以简葭你放心,有老朽在一日,你死不了。”
简葭道:“那如果你离开呢?”
大司宫默然良久,道:“老朽不离开。”
简葭又道:“您总不能在秋园一辈子?”
大司宫问:“简葭,一个来历不明的疯子,你又何必如此?”
简葭道:“斗叔呢?他去哪儿了?我要见他,现在。”
大司宫拍了拍手,墙外进来一个寺人,大司宫吩咐:“去请斗环列过来。”
简葭补充道:“还有靡霏,两刻时不到,成老你知道我要做什么,哪怕现在做不了,将来也会找机会做,成老您看着我长大的,您最了解我,知道我说到做到。”
大司宫叹了口气,挥了挥手,让那寺人速去。
简葭来到秋园的鱼池边,寻了个风景不错的位置,倚着亭台,将一块玉缀祭起。这块玉缀同样来自孟嬴,正是她当日拜访时,孟嬴赠送给她的那件有趣的玉缀,来自景氏的礼物。
这块玉缀本身没有什么稀奇之处,不能斗法,不能涵养灵气,更不是储物法器,它的用处是留影,便如当年吴升在狼山时,被烟波叟举证时所用的那座烟波幻阵。
简葭梳笼秀发,拭去泪痕,取出脂粉盒稍微拾掇了一下,然后开启了留影玉缀,手中捏着得自季赢处的鱼形玉坠子,笑道:“申鱼,我给你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