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昏暗,细碎的雪花就像精灵一般飘落,撒得到处都是。长孙恒安从皇城中出来,脚步轻快地往家里赶,左手提着一块已经冻硬了的豖肉,右手拿着一枝含包待放的腊梅,这是他在九州池中偷偷折的,打算拿回家给妻子插瓶。
九州池虽名为池,其实是一座皇家园林,位于皇城的西隔城内,依山傍水,泉池泗流,乃整个皇宫中风景最优美的的园林,以前杨广便喜欢带着后宫妃嫔到九州池中游玩。
长孙恒安的叔父长孙敞,如今就在九州池内担任禁军校尉一职,官职不高不低,不过却是一张冷板凳,相当于负责照看园子,麾下也就管着百来号人。
当初暗中协助长孙无忌和长孙无垢兄妹逃离洛阳后,长孙恒安便一直留在洛阳,曾经一度被抓进狱中,他的叔父长孙敞也被免职问罪了,应该是受到该事件的牵连,不过后来留守洛阳的越王杨侗赦免了他们,长孙敞还得以官复原职,调到九州池守卫。
去年,长孙恒安还在叔父长孙敞的运作下成为一名禁卫,同样在九州池负责值守。
长孙恒安的妻子复姓夏侯,名婉儿,岳父名叫夏侯淳,同样是宫中的禁卫,官职比长孙敞还要低一级,而长孙恒安和夏侯婉儿的婚事就是叔父长孙敞一手促成的。
如果是以前,夏侯家肯定算是高攀了,但是自打长孙成死后,长孙家便彻底没落了,再加上继承家业的嫡子长孙安业好吃懒做,嗜赌如命,把家底都败得差不多了,这个时候有人家愿意跟长孙恒安结亲已经算不错了。
不过呢,长孙恒安虽是庶子,但才学和品貌都十分出众,眼光自然也挺高的,所以一开始瞧不上连大字也不识一个的夏侯婉儿,只是碍于叔父长孙敞的面子答应了这门婚事,然而成亲之后,长孙恒安发现妻子夏侯婉儿虽然不识字,但是性情极好,也十分聪慧,便渐渐接纳了她,成亲一年多以来,日子虽然过得清贫,但夫妻二人相敬如宾,也算是和和美美的,去年家里还添了一个大胖小子,夫妻二人的关系更是如膝似漆了。
夏侯婉儿很聪明,长孙恒安教她识字,她几乎一学就会,如今阅读基本没有障碍,她还喜欢插花,每天把家里打扫得一尘不染的,所有物品也收拾得整整齐齐,的确是个聪明又勤奋的好女子。
长孙恒安今日在九州池中值守,发现园中的腊梅开了,便忍不住偷偷地折了一枝藏在衣服中带出皇宫,朴素而美好的爱情,大抵也就如是!
且说长孙恒安回到家里,刚进院门便听到儿子的欢笑声,心里不禁暖洋洋的,快步往屋里行去。
这时,屋门打开了,一名少妇抱着一名约莫一岁婴孩走了出来,虽然长相一般,但是一双眼睛又大又黑,扑闪扑闪的,笑意盈盈地道:“小宝的耳朵真灵,听到院门响就知道阿爹回来了。”
婴孩显然还不会说话,伸出一双胖都都的小手伊伊呀呀的要抱抱。长孙恒安一边抱过儿子,一边将手中的豖肉和那枝腊梅递到妻子手里,笑道:“给,拿着!”
夏侯婉儿惊喜地道:“谢谢夫君,好漂亮的腊梅啊,在哪摘的?”
长孙恒安微笑道:“在园子里折的,反正现在园子也没甚人去,真真浪费了一园子的梅花,所以为夫便折了一枝回来给娘子。”
夏侯婉儿既喜且忧,摇头道:“夫君下次别折了,终究是皇家的东西,咱们家哪里禁受得起,了不得会折掉福气,如果被别人发现了,夫君说不定还得挨罚呢。”
长孙恒安点了点头道:“好,下不为例。”
夏侯婉儿这才转忧为喜,又奇道:“夫君今天不是才让人送了半只羊羔回来吗,咋又买豖肉了,这也太破费了。”
长孙恒安微愕:“羊羔?”
“对啊,不是你让南市的周掌柜送来的吗?”夏侯婉儿疑惑地问。
“羊羔,羔羊,高……”长孙恒安心念电转,一拍额头道:“是啊,差点忘了,是有这么回事。”
夏侯婉儿奇怪地看了丈夫一眼,不过也没多问,把豖肉和腊梅拿了进屋去。
第二天一早,长孙恒安便匆匆出了门,夏侯婉儿见状不由面露忧色,聪慧的她自然察觉了丈夫的异常。
话说长孙恒安成亲后便和长孙安业分家了,以长孙安业的性子,自然不可能分他太多东西,折算起来也就几十两银子罢了,长孙恒安拿着这些钱在南市附近的永泰坊买了一座小院子,一家人就搬进去住了。
如果是以往,几十两银子是不可能在南市附近买一座小院子的,哪怕是一进的也不行,不过近年洛阳的房价跌得厉害,许多房屋都空置了,否则长孙恒安只怕连住的地方没有。
且说长孙恒安离开家后,急急赶到南市,来到一家卖羊肉的屠宰档前,那伙计正在麻利地剁羊肉,热情地问道:“客官要买羊肉?”
长孙恒安点了点头道:“有没有整只活的羔羊?”
那伙计目光一闪,放下刀擦了擦手道:“有的,都在后面,客官请跟我来,看中哪只挑那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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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劳了!”长孙恒安跟着伙计进了店内。
“周掌柜,这位客官要整只活的羔羊。”伙计进了店内便嚷道,一名掌柜模样的中年男子迎了出来,热情地道:“客官要活羔羊,请跟鄙人到后面。”
周掌柜领着长孙恒安到了后面的院子,微微一笑笑道:“长孙公子稍等,鄙人进去通报一下。”
“不必了,请长孙公子进来。”一把熟悉的声音传了出来,长孙恒安不禁微微一震,连忙快步进了屋中。
只见一名青年站在大厅内,面带微笑地看着门口方向,生得剑眉朗目,唇红齿白,一对眼睛清若溪水,亮似辰星,气质从容自若,赫然正是齐王高长卿。
长孙恒安虽然早就猜到了,但此时亲眼见到高不凡就站在跟前,亦禁不住一阵激动,此子的胆子未免太大了些,竟然亲自潜入洛阳城中,要是被发现了,后果不堪设想。
“长孙恒安,见过齐王殿下!”长孙恒安暗暗深吸了一口气,恭身行礼。
高不凡迎上前:“二哥不必多礼。”
长孙恒安连忙道:“不敢,齐王还是叫我恒安。”
高不凡笑了笑道:“恒安请坐。”
长孙恒安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神色郑重地道:“齐王此番进城未免太过冒险了些。”
高不凡澹定地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过恒安放心,本王自有妥善安排,脱身自是没有问题的。”
长孙恒安闻言稍稍放下心来,压低声道:“齐王深入虎穴,可是为了……?”
高不凡坦然点了点头,长孙恒安眼底闪过一丝激动,沉声道:“如今的确是个好时机,但要成事却也不易,因为城中起码还有两万守军。”
高不凡从容地笑了笑道:“无妨,要是没把握,本王也不会亲自潜进城来了,只是有一件想请恒安帮忙。”
“您说,恒安定然竭尽所能!”长孙恒安果断地道。
有长孙无垢这层关系在,长孙家的利益可谓与高齐缚在一起了,高齐若夺得天下,长孙家自然也跟着显贵无比,不仅能重振门楣,而且荣光肯定更盛于往日,长孙恒安自然乐意放手一搏。当然,这个前提是高齐有问鼎天下的实力,若高不凡没有这个实力,长孙恒安肯定会断然拒绝。
高不凡喜道:“那多谢二哥了,不知如今宫中的守卫如何?”
长孙恒安对这个倒是十分清楚,因为他每天都在皇宫中出入,宫中有多少侍卫,有多少关卡,他不能说了如指掌,但大致还是清楚的。
当下,长孙恒安便仔细给高不凡讲了一遍,还把宫中的兵力布防大致画了出来。高不凡不由大喜过望,站起来深深一揖道:“二哥这次真是帮了大忙了,大事可成矣。”
长孙恒安闻言亦甚是兴奋,不过更多的却是紧张,提醒道:“王世充的哥哥王世恽如今是内史令,就住在皇宫中监视着皇上(杨侗),宫卫大多听从他的调遣,齐王如果想拿下皇宫,顺利救出皇上,最好先从王世恽身上着手。”
高不凡微笑道:“擒贼先擒王,恒安所言极是,对了,本王打算见一见叔父,可否拜托恒安排一下?”
长孙恒安略沉吟了一下才道:“恒安尽管一试。”
高不凡对长孙恒安还是十分放心的,但是对长孙敞却没有把握,毕竟这种事是搭上一家老少性命的,长孙敞未必敢接,所以高不凡才先找上了长孙恒安搭桥,如果长孙敞肯配合,那么这次行动的成功率必能大大提高。
当然,如果高不凡不顾越王杨侗的性命,成功率肯定会更高,但是他当初答应了青若,要保住杨侗的性命,自然不好食言,而且杨侗为人不错,当初多次帮助过自己,高不凡也不好见死不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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