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寂此人的脸皮似乎已经刀枪不入了,面对陈孝意的辱骂,依旧面不改色,神定气闲,辩道:“陈大人此言差矣,唐皇进军关中时,百姓们夹道欢迎,箪食壶浆,地方官绅也是纷纷响应,否则唐皇如何能在短短半年不到便入主关中?可见唐皇入主关中,乃顺天应命,众望所归之举,而并非依靠突厥的力量。”
裴寂的口才着实了得,估计黑的也能被他说成白的,公的也能说成母的,不过有一点却是事实,李渊本就是关陇士族出身,所以确实有不少利益相关的士族世家响应他,至于普通老百姓夹道欢迎,那纯粹就是鬼扯,打起仗来,老百姓还不有多远躲多远啊,哪里还有胆子跑来夹道欢迎?除非是请来的“群演”。
陈孝意冷笑道:“突厥人送了李渊两千多匹马,还派了一名特勒率突厥骑兵相助,这难道有假?”
裴寂微笑道:“确有其事,不过两千匹马是唐皇向突厥人购买的,并非白送,而且突厥骑兵也只有一千。”
李靖淡道:“一千骑兵虽然不多,不过唐军却是借了突厥人的势,狐假虎威罢了。”
裴寂表情微滞,李靖虽然话不多,却是一击直指要害,很明显,李渊的确借了突厥人的势,“势”这种玩意虽然无形,却是真实存在的,而且十分管用,譬如一些精明的生意人,想方设法也要搞到与某某领导的合影,然后挂在自己的办公室里,以后谈生意就无往不利了。
所以李渊借突厥兵也是这个道理,虽然人数不多,还要好酒好肉地供着,但是作用却是巨大的,既威慑了对手,又有了让合作伙伴看好的底气。
裴寂瞥了李靖一眼,微笑道:“看来李将军是误会了,唐皇本无意向突厥借兵的,只是如果不借,对方便不肯卖马,而且刘武周与突厥人狼狈为奸,觊觎太原,唐皇进兵关中,太原兵力空虚,如果不与突厥人虚以委蛇,说不定始毕可汗一怒之下就会联合刘武周进攻太原。所以说,唐皇向突厥人借兵也是无奈之举。”
高不凡淡笑道:“裴公果然舌灿莲花,伶伢俐齿,那么这次唐皇欲与本王联手,难道也是虚以委蛇之举?”
陈孝意差点拍案叫绝,这就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裴寂难得露出一丝讪笑,摇头道:“好教齐王得知,唐皇与您的这次合作是无比真诚之举,绝无半分虚情假意,天地日月可鉴也!”
高不凡自动把这屁话给忽略了,李渊这只老狐狸,信他一成都能判无期徒刑,所以不动声色地道:“既然要合作,总得拿个章程出来,本王也好考虑下。”
裴寂连忙道:“刘武周、梁师都、郭子和这三个败类的实力均不弱,背后又有突厥人撑腰,要消灭他们不易,光靠唐国是力有不逮的,所以必须联合齐国,然后各个击破,唐皇的建议是先收拾刘武周。”
高不凡点头道:“那怎么个收拾法?”
裴寂目光一闪道:“我们在太原发兵攻打楼烦郡,齐王从雁们发兵攻打马邑郡,两面夹攻,刘武周必然抵挡不住,最后肯定会逃往北边的定襄郡,到时唐国取楼烦,齐国取马邑,如何?”
高不凡笑道:“很公平,那定襄郡怎么分配?”
裴寂捋须道:“自然是谁先占领就归谁。”
高不凡一拍大腿道:“好,那就这么定了,唐国准备几时发兵?”
裴寂微笑道:“齐国发兵了,唐国自然便会发兵。”
高不凡摇头道:“雁门之战,本王已经给了刘武周一个教训,既然唐国提出要联手,那应该唐国先发兵,如此才显得有诚意。”
裴寂沉吟了片刻,这才“为难”地道:“好,那裴寂回去后便引兵攻打楼烦郡,届时还请齐国出兵马邑响应。”
“那是肯定的,本王向来一言九鼎。”高不凡慨然道。
双方又商量了一些出兵的“细节”,然后高不凡又命人摆宴,请裴寂吃饱喝足了才把他送走。
“李将军,陈大人,你们认为李渊有几分诚意?”高不凡摸着下巴的胡碴道。
陈孝意冷笑道:“诚意很足,却是不怀好意,李渊这分明就是想齐国与突厥撕破脸,然后彻底开战,他好躲在后面看热闹。”
高不凡点了点头,他给始毕可汗回的信虽然很强硬,实际却是留了回旋的余地,并不打算与突厥人全面开战,可是若按照裴寂所讲的,出兵攻打马邑,始毕可汗肯定不会坐视不管,毕竟刘武周是始毕可汗亲封的“儿皇帝”,不管是为了面子,还是里子,始毕可汗都肯定会发兵救援的,而楼烦郡位于马邑郡的南边,所以一旦突厥人发兵,齐军便成了首当其冲,唐军则躲在后面看热闹。
所以啊,裴寂这家伙阴损得很,他提出的唐军取楼烦郡,齐军取马邑郡,表面上看似很公平,实则却是在给齐军挖坑,一不小心就被坑了,这糟老头子真是坏得很。
李靖则淡道:“估计唐军在陇西的进展并不顺利。”
高不凡心中一动,问道:“何以见得?”
李靖分析道:“唐军要是在陇西进展顺利,肯定会比现在硬气得多,更加没必要用联姻来暂时稳住齐国,所谓的联手也是权宜之计罢了,可惜咱们现在也是力有不逮,否则便可趁此机会一举攻占太原。”
高不凡闻言亦有点遗憾,以齐国目前的实力,暂时还没有余力覆盖整个山西,再加上巍巍太行山脉挡道,齐军要迅速增兵的困难很大,能守住雁门一郡已经不是易事了,若盲目推进,四面树敌,绝对得不偿失。
所以,答应联手李唐也是无奈之举,而李唐提出联合高齐,同样也是无奈之举,大家目前的成果都来之不易,双方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恐棋差一着,导致满盘皆输。
李靖忽然笑道:“不过也无妨,如今齐王据有了雁门郡,已然抢占了先机,在河东诸郡打下了第一枚楔子,就好比牵住了李唐的鼻子,主动权已经握在齐王手上了。”
高不凡精神一振道:“二哥所言极是,不过李唐肯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把这枚楔子拔除,所以雁门能否守得住,就靠李将军和陈大人了!”
陈孝意傲然道:“除非属下死了,否则绝不会让雁门落入李渊老贼手中,请齐王放心!”
高不凡连忙道:“陈大人言重了,地是死的,人是活的,活着的人比地更重要,若真的守不住,放弃也无妨,不以一城一池的得失论成败,只要人在,一切皆有希望,所以,活着的陈大人对本王更重要,以后万勿轻言死字。”
陈孝意闻言不由颇为感动,更生出以国士报之的念头。
李靖为人沉稳寡言,从来不会说些慷慨激昂的话来,不过,如果是他的职责,他都会全力以赴地担起来,而且做到最好,这就是所谓的只做不说,估计这也是他一直不讨上司喜欢的原因。
有时候,做人要低调,但做事却得高调一点,让大家知道你是干了活的,而且干得不赖。
第二日,高不凡动身出发离开雁门城,李靖亲自送出城外数里,兄弟二人驻马在滹沱河边话别。
“二哥,这里就拜托你了!”高不凡道,胯下的大青马无奈地踢着河边的石砾,已经等不及要奔驰了。
李靖点头道:“好的,三弟放心好了,不过二哥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您说!”高不凡诚恳地道。
李靖沉吟了片刻才道:“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别看现在各方势力多如牛毛,但最后夺鼎者唯一人矣,而在二哥我看来,能争天下者不过寥寥数人而已,三弟就是其中之一。三弟的优势是稳打稳扎,底子打得牢固,不过有时候太讲仁义道德了,反而束手束脚,要争夺江山,还得心狠一些!”
高不凡苦笑道:“这方面我的确不及李渊!”
李靖道:“三弟这是自夸么?”
高不凡不由哑然失笑,李靖笑了笑,慢慢又变得严肃起来,认真地道:“长乐王窦建德如今已经成了三弟最大的绊脚石,若三弟有意争夺天下,还得及时将其搬走,时间拖得越久,对三弟你越不利。”
高不凡也变严肃起来,点了点头道:“多谢二哥的忠告。”
李靖微笑道:“相信以三弟的智慧,肯定能妥善处理好的。”
高不凡伸了个懒腰道:“走了,若唐军真的攻打楼烦郡,二哥你也装装样子攻打马邑。”
“那是自然的,齐王向来一言九鼎。”李靖道。
高不凡哑然失笑,其实二哥也挺幽默,就是这笑话有点冷。
驾……
高不凡猛一夹马腹驰了出去,众亲兵也跟着策马奔腾,头顶上空,两只飞鹰在前方开路,方圆几十里的动静也休想瞒得过锐利的天眼,安全系数自然大大提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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