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六,连绵了三日的秋雨终于止歇了,秋阳高照,但官道上依然残留着坑坑洼洼的积水,泥泞湿滑不堪,不过涿郡郡治蓟县城的西门外却没有这种情况,一条新铺的白沙路从城门口一直延伸出数里,干净整洁,就差没有铺上红地毯了。
而且这天一大早,涿郡新任郡丞段则成便率着地方官绅在城门口翘首以待了,有经验的百姓一见这等阵势,便知今日肯定有大人物到来了。
没错,这个大人物就是新任涿郡留守高长卿,正三品的封疆大吏,杨广亲封的幽州地区一把手。
话说段则成原是段达的心腹,由于斩杀王须拔有功,被提拔为涿郡的郡丞,结果屁股都还没坐热,靠山段达就被削职为民了,所以段则成现在有点慌,担心自己也会被撸掉,幸好,接任涿郡留守的高长卿和自己还算有点交情,当初围剿王须拔和厉山飞时好歹也并肩作战过,因此,段则成觉得高长卿应该会给自己一点面子。
当然,段则成也知道高不凡对自己的老上级段达颇有微词,而作为段达心腹的他,烙印太明显了,所以也有点担心高不凡会给自己穿小鞋,因此,段则成不敢怠慢,每天掐着手指计算高不凡到达日子,又派人修整了进城的道路,以此来示好。
在得知高不凡今日极有可能赶到后,段则成一大早便率领麾下的官员和将领出城恭候了,至于那些地方士绅,根本不用他组织,便在幽燕七姓的带领着自发出城来迎接高不凡了。
除了涿郡本地的士绅,清河崔氏的族长崔望也亲自来了,另外还有大管事崔护。。
话说目前清河崔氏的大部份产业都转移到涿郡来了,这段时间,甚至就连族长崔望也搬到了蓟县城中居住,只是刚住下不久便发生涿郡通守郭绚被窦建德斩杀的事,然后就是罗艺杀死了北平郡通守邓暠,屯兵渔阳郡边界,对涿郡虎视眈眈,一时间,本来局势相对平稳的涿郡周边,徒然间趋向于恶化了。
要知道清河崔氏的大部份产业,目前都集在涿郡一带,一旦形势发生恶化,有可能会损失惨重,所以崔望这段时间终日寝食难安,幸好,洛阳方面很快就传来了好消息,懦弱的段达被削职了,将由高长卿接任涿郡留守一职。
瞬时间,整个清河崔氏上下都喜气洋洋,因为大家都知道崔氏和高长卿的关系很铁,这位如今成了幽州地区的一把手,那么以后清河崔氏在幽州便稳如泰山,无往不利了。
所以这几天,崔望也跟段则成一般,掐着手指计算高不凡到来的日子,其实不止崔望,幽燕七姓何尝不是如止,暗喜之余还有点后悔当初“投资”得不够多,早知道这位这么快就升任幽州地区一把手,当初就像清河崔氏和范阳卢氏那般狠狠地砸钱了。
且说众人差不多等到中午,终于有一骑快马来报:“高大人一行已在十里外,一炷香功夫就会到。”
段则成精神一震,立即把腰杆站得笔直,一众官绅也下意识地整好官袍,而作为高不凡手下第一幕僚的魏征也受到了大家的热捧,纷纷无话找话搭讪,只是老魏却爱理不理的。
倒不是老魏现在飘了,实在是性格使然,孤僻兼毒舌,一般的庸俗之人,根本入不了他的眼,他也懒得搭理你,如果是他看对眼的人,跟你聊三天三夜也没问题,没错,就是这么有性格。
那些地方士绅显然也清楚这位魏先生的性格,虽然受到冷遇,也不太在意,当然,这也是因为给面子高不凡的缘故,若是没有高不凡这座靠山,只怕众士绅会倒过来对魏征不屑一顾,哪凉快那躺去!
嗯,这个社会就是如此现实,人也是如此现实!
约莫一炷香时间,众人终于看到官道上出现了一支马队,约莫二三十人,为首之人骑着一匹神骏的大青马,约莫十七八岁,生得剑眉朗目,英气勃勃,腰间悬着一柄长刀,飒爽得像一株白杨。
众人精神一振,正主来了!
没错,这支马队正是高不凡一行,离开洛阳后骑马跋涉了二十天,终于抵达了涿郡郡治蓟县城。
“涿郡郡丞段则成,率众在此恭候留守大人!”高不凡的马还没停稳,段则成便一个箭步上前施礼,并且高声自报了名号。
高不凡翻身下了马,身后一众亲兵也跟着下马,此时一众官绅也迎了上来,纷纷向高不凡行礼问好。
高不凡微笑抱拳道:“诸位不必多礼,劳动大家出城迎接,本官于心不安。”
“呵呵,这是应该的,大家盼高大人就跟盼星星盼月亮似的,现在见到高大人,大家也都心安了,有了高大山这根定海神针坐镇,咱们涿郡必然稳若泰山。”幽燕七姓中的黄管事笑呵呵地道。
众官员士绅也纷纷出言附和。
高不凡笑了笑,忽然目露讶意,快步走到崔望跟前道:“原来崔族长也在,本官何德何能,竟劳动崔族长相迎。”
众人的目光马上齐刷刷地往崔望看去,只有羡慕的份了,没办法,谁让人家清河崔氏捷足先登,当高大人还名不见经传的时候就伸出了橄榄枝,而且一直对高大人鼎力支持,如今受到高大人格外礼遇,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了。
崔望此刻自是满面春风,心中大快,不过表面还是客气地道:“高大人言重了,正如黄管事所讲,高大人乃幽州的定海神针,老夫也是盼星星盼月亮般,终于把高大人您给盼来了,别说只是出城门口迎接,出城十里相迎也是应该的。”
高不凡微笑道:“崔族长过誉了。”
高不凡和崔望客套了几句,这才打量了一眼崔护身边的那名英俊的年轻人,笑问道:“崔兄,这位莫非就是令郎?”
崔护点头道:“正是犬子,九龄,还不拜见高大人。”
崔护身边的这名年轻人约莫十七八岁,跟崔诗柔有几分相似,气质温润如玉,一直微笑站在崔护的身后,见到高不凡询问,立即礼貌地施礼道:“在下崔九龄,见过高大人,早闻高大人的大名,悠然神往,今日得见,真是三生有幸!”
高不凡暗点了点头,原来这位还真是柔儿的大哥崔九龄,想当初自己第一次在崔护家中留宿时,住的就这位的房间,嗯,这个崔九龄一看就是极有教养之人,而且举止从容不迫,正所谓腹有诗书气自华,这可是自信的表现,可见崔护不仅教女有方,教子也有方。
高不凡和崔九龄客套了几句,接着又分别和卢三郎和幽燕七姓等都单独打了招呼,面面俱到,谈笑风生,在场即便搭不上话的也不会感到被冷落。
众人寒宣完毕便簇拥着高不凡入城,进驻了留守府,然后便是接风宴,宴罢,众人心满意足地散去。
涿郡留守府原是段达住的,现在自然归了高不凡了,就在段达搬走之后,魏征便派人重新收拾布置过,还添置了下人婢仆,所以高不凡此刻直接就能入住了。
宴罢,打发走一众官绅后,高不凡在美婢鸣翠的服侍下换洗完毕,便把魏征和杜如晦二人请到书房中商议。
“魏先生,对于北平郡太守邓暠谋反一案,您了解多少?”高不凡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
魏征和杜如晦对视一眼,竟然笑了起来!
高不凡心中一动,问道:“莫非此事与你们有关?”
魏征摇了摇头道:“鄙人可想不出这么损的主意。”
杜如晦也笑道:“这也不关如晦的事,如晦一直在大人身边办事,鞭长莫及!”
高不凡脱口道:“那就是世绩了!”
“除了他还能有谁!”魏征冷哼道:“这家伙眼见大人重用尉迟敬德,还亲自率兵四方征战,所以奈不住寂寞了,呶,前段时间已经率了五百铁骑秘密混进了渔阳县城,可惜罗艺并未来攻打,这小子现在只怕正急得以头抢地呢。”
老魏语的气颇有点幸灾乐祸,还是一如既往的毒舌。
高不凡不好笑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原来,徐世绩得知洛河石碑的事后,有点担心杨广会把高不凡扣留在洛阳,于是便灵机一动,打算整点事出来,让杨广不得不倚重高不凡,从而把高不凡从洛阳放回来。
既然要整事,肯定是要往大里整了,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不足以影响杨广的决定,于是徐世绩盯上了罗艺。
罗艺本来就是杨广用来牵制高不凡的,所以搞罗艺无疑是一举两得之举,于是乎,徐世绩便找崔护帮忙,先是在北平郡散布罗艺要谋反的流言,把水搅浑,然后又偷偷把十套铠甲和一些弩箭藏到徐阿九的粮铺仓库里,再匿名向北平郡太郡邓暠举报。
徐世绩早就了解清楚邓暠和罗艺之间有矛盾,所以料定邓暠会对罗艺动手的,结果不出所料,邓暠在徐阿九的粮铺中搜了铠甲和弩箭后,真以为罗艺要谋反,试图出其不意抓捕罗艺。
徐世绩反手又把消息泄露给了罗艺,于是罗艺便先下手为强,攻入新昌县城把邓暠给卡嚓掉了。
高不凡听过魏征说了事情的经过后,不禁有点目瞪口呆!
啧啧,徐世绩这一招一石数鸟,玩得实在是太精彩了,连高不凡也禁不住为之而惊叹不已,真不枉自己当初坑蒙拐骗把这小子给弄到手,牛逼!
杜如晦却有点担心地道:“铁骑是大人的底牌,这个时候暴露,只怕为时过早了些。”
高不凡苦笑道:“这只怕正是世绩的本意,正如魏先生所言,这小子不甘寂寞了。”
杜如晦皱眉道:“铁骑一出,消息肯定封锁不住的,大人可想好如何向朝廷解释了?”
高不凡微笑道:“世绩既然动用了铁骑,想必已经考虑周全了,此事不用我操心。”
杜如晦不由感叹道:“大人用人不疑,这种心胸最是让属下心折。”
高不凡笑道:“杜先生不用给我戴高帽,若是出了岔子,我照样饶不了徐世绩这小子。”
魏征捋须道:“大人放心,小徐这家伙猴精猴精的,估计已经想好把屎盆子往罗艺头上扣了,要不然栽赃的那十副铠甲你以为白送的?”
高不凡和杜如晦对视一眼,得,十有八九是这样了,这种事,那小子干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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