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高气爽,天远云闲,洛水两岸,秋风飒飒。高不凡骑着神骏的大青马在前领路,身后跟着一辆华丽的马车,马车的四角均悬挂着一枚铜铃,行进时发出悦耳的声响,而马车的后面还跟着一支由家丁婢仆组成的队伍,或挑或抬着各式礼盒,十分之隆重。
原来今日正是长孙无垢出嫁后归宁的日子,所谓归宁,就是回娘家,这个风俗由来已久,不管是现代,还是一千四百多年前的隋朝,姑娘出嫁后都会回娘家小住一段日子,一来向家人报个平安,二来是向邻里显摆一下自己到底嫁得有多好,颇有点衣锦还乡的味道。
所以通常这个时候,也是男方显示实力的时候了,即便家境不咋的,至少也会把自己收拾得光鲜一点,看上去精神一点,最关键的是要对媳妇好一点,否则媳妇回到娘家一顿哭诉,指不定第二天就得领离婚证了。
高不凡自然没这份担心,作为英俊潇洒的从三品大员,还手执兵权的他,不管是软实力,还是硬实力都是顶呱呱的,关键还得媳妇儿欢心,哭诉是不存在的,所以高不凡精神抖擞地骑马在前开路,信心满满,优哉悠哉!
由于高不凡所住的大宅在北市的立德坊,而高士廉的宅子在东市的永兴坊,所以必须通过洛水上的中新桥。
此时,回娘家的队伍走到了中新桥附近,行进的速度不得不慢下来,因为这里委实太过拥挤了!
原来中新桥是一座石拱桥,由白石筑成,带有桥栏,人来人往,人气十分兴旺,所以平时不少商贩就在桥头两边摆摊做生意。
“卖包子咧,卖包子咧,十文钱一笼!”
“新鲜出炉的烤鸭,五十文钱一只,要买要快,不买后悔。”
“洛水鲤鱼,刚从河里打上来的新鲜大河鲤,快来看快来瞧,不买也来瞧瞧,不瞧也来买买咧。”
“占卦算命,测字看相,铁口直断,不准不收钱!”
四下里的叫卖吆喝声始起彼伏,充满了生活烟火气息,马车中的长孙无垢禁不住偷偷掀起车帘的一道缝,津津有味地往外面观望,平时她很少出门,街就更加少逛了,一年也没两三回,所以觉得很新鲜,也很向往。
桥头左侧的柳荫下坐着一名道士,身穿一件干净的灰布道袍,道髻高束,额头又高又阔,跟年画上的寿星松似的,其跟前摆了一张简陋的小桌子和一张小木凳,旁边还插了一根旗幡,正面写着——占卦算命,反面写着——测字看相。
高不凡觉得这名道士的长相十分奇特,禁不住多看了眼,恰巧此时一名老大娘从算命摊子前经过,道士立即热情地招手道:“这位姑娘,贫道看你天亭饱满,双颊有肉,地库浑厚,定是个有福之人,不过你额生横纹,印堂发黑,此乃大凶之兆,近日恐有血光之灾,何不过来坐下算上卦,贫道或有法子替你化解一二。”
岂料那老大娘却是十分凶悍,闻言,一挺身前的狂涛怒澜,双手往水桶般粗细的腰上一叉,怒斥道:“放你娘的屁,臭道士敢诅咒老娘,讨打!”
道士面不改色地道:“贫道只不过就事论事而已,信则有,不信则无,姑娘又何必骂人。”
“你眼睛瞎的?老娘都能给你当娘亲了,哪里像是姑娘了?连高矮老少都分不清,算命能准?骗鬼呢,给老娘死一边去。”老大娘冷笑道:“凶兆凶兆,凶兆你全家!”
道士神色自若地道:“不管年纪多大,只要还是未嫁之身,贫道均称之为姑娘。”
“你……!”那老大娘顿时两只眼睛都瞪圆了,气势也瞬间弱了下去,本来骂骂咧咧的,瞬间变成了低声嘀嘀咕咕,仿佛见了鬼的,转身匆匆地逃离。
高不凡不禁暗汗,莫非这老大娘果真“云英未嫁”,也就是俗称的老姑娘、老处女,行啊,道士似乎有点眼力劲儿,行走江湖,果然得有点真本事,当然,这只与经验有关,也没那么玄乎,借用《卖油翁》中的一句话,那就是“无他,唯手熟尔”!
“哎——哟!”
高不凡正打算策马行过,前面突然传来了一声惨叫,连忙抬眼望去,原来刚才那名老大娘过桥时不小心摔了一跤,额头磕在桥栏上破了一道口子,倾刻血流披面。
“唉,不听贫道所言,吃亏就在眼前啊!”道士摇了摇头长叹一声。
高不凡眼中闪过一丝古怪之色,这也太巧了?真有那么灵?
高不凡的目光下意识地往道士的双手扫去!
让人走路摔跤的方法很多,高不凡只需一粒豆子就能做到,所以他怀疑道士是个高手,暗中动了手脚。
道士见到高不凡向自己望来,眼底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兴奋,竟招了招手笑道:“这位公子眉清目秀,面白过耳,红光满面,福禄寿均贵不可言,可否让贫道替你相一相面?”
“道士看相,消灾却不,是也不是?”高不凡淡笑道。
道士面色微僵,讪讪笑道:“公子似乎并不是缺钱之人,难道也在乎那些阿堵物?”
“道士你错了,很不巧,本公子五行缺金!”高不凡说完策马继续前行,后面的马上传出一阵低低的轻笑声。
道士见状急忙道:“公子且慢,贫道可以替你占卦算命,看相测字,费用全免!”
“好货不便宜,便宜没好货,的更加不是好东西,还是算了!”高不凡头也不回,径直策马过了新中桥。
道士目瞪口呆,被噎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姑娘,这道士好生古怪,竟然也要给姑爷看相算命。”马车内的侍书低声道。
长孙无垢蹙了蹙黛眉道:“这名道士估计是认出了夫君的身份,故意套近乎攀交罢了,这种江湖术士,还是少接触为妙。”
侍书恍然道:“原来如此,不过这道士好像有真本事啊,竟然瞧出那老大娘是未嫁之身,而且他刚说完老大娘近日有血光之灾,结果那老大娘就摔破了头。”
长孙无垢笑道:“这又有何难,那老大娘要么是个托儿,要么就是道士动了手脚。”
侍书吐了吐舌道:“这些江湖术士的鬼把戏还真多,要是婢子,恐怕早就被人卖了。”
道士看着马车远去,不由皱了皱眉,自言自语道:“此子好古怪的面相,乃贫道平生仅见。”
“道长,能不能给老夫占上一卦?”
“道长,俺要算命,俺想知道俺什么时候能娶上媳妇!”
“道长,俺家婆娘一连生了四胎都是闺女,俺想问问下一胎能不能生个儿子……”
“道长……”
“道长……”
估计是道士刚才露了一手,这广告效应竟是杠杠的,四周一下子便围上了来一大票人找他看相,七嘴八舌,围得水泄不通。
道士表情有点发僵,干笑道:“诸位请排队,不用急,一个个来,占卦十文钱,测字十文钱,算命五十文钱,看阳宅风水一百文钱,看阴宅风水两百文钱,贫道袁天罡铁口直断,童叟无欺!”
此言一出,四周的百姓哄的便散了一大半,他奶奶的,这臭道士也太黑了,人家别的道士占卦算命只收几文钱,你收几十文上百文,什么玩意,赚那么多,不怕生儿子没屁门?
且说高不凡到了永兴坊高士廉家中,先和无垢到后宅拜见了高氏和鲜于氏,又聊了一阵子便独自离开了,留给她们母女说体已话儿的空间。
高不凡回到前面客厅和长孙无忌一边喝茶,一边闲聊,只听长孙无忌问道:“长卿,昨日朝中发生一件大事,不知你听说了没?”
“可是苏大人的事?”高不凡淡然道,他虽然在休婚假没上朝,但朝中发生的事还是略有耳闻的,因为杜如晦每日必到酒楼茶肆关注时事八卦,昨日回来后便告知了他这件事。
长孙无忌点头叹了口气道:“苏威这一走,这满朝诸公便仅余拍马溜须之辈,再无说真话之人了。”
高不凡没有接茬,反而目视着长孙无忌道:“辅机,到幽州来帮我!”
长孙无忌愕了一下,高不凡郑重地补充道:“我是认真的。”
长孙无忌眼底闪过一丝兴奋,良久才深吸一口气道:“眼下时机还没成熟,还是迟一些再说。”
高不凡微微一笑,长孙无忌没有拒绝,那就是有戏了,嗯,眼下无垢还得留在洛阳一年半载,时机的确还没成熟,且等杨广去了江都再说。
于是乎,两人都十分默契的停止谈论这个话题,转而聊起各地义军的形势。
长孙无忌显然深入研究过,对各地势力竟了如指掌,分析各路人物也是一针见血,见解独到。
高不凡不禁又惊又喜,历史上的长孙无忌能在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中排名第一,固然因为是李世民大舅子的缘故,但其才华却是毋容置疑的。
正所谓:十年磨一剑,双刃未曾试。
高不凡以为,此刻的长孙无忌完全可以出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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