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任的涿郡牧监还是挺有情调的,估计对梅花还情有独钟,所以牧监署内到处都可以看到梅树,品种五花八门,很多高不凡都叫不出名字来,颇如牧监署大堂正对的天井中就有两株早梅正在傲雪绽放,花瓣是深红色的,花蕊则是淡黄色,比一般的梅花要大一些,香气也特别浓郁,高不凡坐在堂上办公,但闻梅香阵阵扑鼻而来,不是一般的惬意,这应该也算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了。
这时,监丞许琛走了进来,手里拿着几份文书走到高不凡跟前,眼底深处藏着一丝复杂,恭敬地道:“高大人,得胜马场,西山马场和恒福马场的战马都足额上交了,下官清点过无误,请高大人用印。”
高不凡接过几份文书,仔细看了两遍,确认无误后,这才盖上了自己的印鉴,点头嘉许道:“这几天辛苦许监丞了,明天是休沐日,回去好好休息。”
许琛连忙道:“不辛苦,这是下官的本职工作,对了,涿郡十二家马场已经有六家足额上交了战马,剩下的均是范阳卢氏名下的马场,下官已经催促了几次,可是人家置若罔闻,大人你看该怎么处理?”
高不凡淡定地点了点头道:“嗯,本官知道了,许监丞要是没有其他事便自忙去。”
许琛正欲转身离开,这时正好有一名牧监署的衙差手脚麻溜地走了进来,双手逞上一份请柬道:“大人,范阳卢氏的大管事卢三郎派人送来了请柬,请您明日午时到醉仙楼饮宴。”
高不凡接过请柬,看也不看便随手搁在案上,点头道:“明日是休沐日,本官倒是得空,去告诉送请帖的人,本官明日会准时赴宴。”
“是!”衙差答应了一声便转身出了门去。
监丞许琛偷偷瞥了一眼案上的请帖,心中哀叹一声,看来范阳卢氏也“认怂”了,主动邀请高不凡饮宴,想必很快就会上交战马,得,自己还是老老实继续当个监丞。
终于认命了的许监丞有些失落地离开了大堂,而对于这位觊觎自己“大位”的副手,高不凡是压根没放在心上,没办法,段位相差太远了,不过,这个许琛的业务能力还算可以,只要不使坏心眼,老老实实办事,高不凡也不会去拿捏排挤他,若真干得好,甚至提携一下也无妨。
高不凡拿起案上的请柬打开看了一遍,上面的字写得很好,辞藻也十分华丽,但都是废话,只有最后两句是实用的,点明了饮宴的时间和地点,时间是明日中午,地点则是醉仙楼,看来卢三郎挺体贴的,选了个休沐日才宴请自己。
高不凡正准备把请柬收起来,忽然一点寒光从天井上方疾射而来,正中高不凡身前的案面,发出“笃”的一声轻响。
嗖……
就在寒光击中案面的那一瞬间,高不凡也离开了座位,快得几乎带出一串残影,下一秒已经纵身上了屋顶。
屋顶之上北风凛烈,残雪已消,不过还是十分湿滑,高不凡站在屋脊高处放眼望去,但见四周的建筑鳞次栉比,施放暗器之人早已不知所踪,可见轻身功夫相当了得,一出手马上就溜之大吉了,没在屋顶上留下任蛛丝马迹。
高不凡皱了皱剑眉,腾身一跃,从天井飘然落地,快步走回到书案前,但见一枚箭头钉在案面,上面还插着一张纸条,很明显,对方的目的不是伤人,而是送信。
高不凡拔出箭头,取下上面的纸条打开一看,发现上面只写着“小心”两个字,字迹还相当缭草,仿佛是有意为之。高不凡沉默了片刻,用纸条将箭头包起来,随手放入了怀中,坐下来继续办公。
第二日是休沐日,牧监署休息一天,将近中午的时候,高不凡便带着高首和高仁这两个跟班前往醉仙楼赴宴了,刚走到门口,醉仙楼的掌柜老贺便迎了出来,笑容可掬地道:“高牧监大驾光临,蔽店蓬壁生辉啊!”
高不凡笑了笑道:“贺掌柜太过谦了,醉仙楼乃蓟县城中首屈一指的大酒楼,你这要是蓬璧,那牧监署就是狗窝了。”
贺掌柜连忙摆手道:“牧监署可是公门,鄙人这酒楼只是小本经营,可不敢比,比不得啊,高牧监还是饶了鄙人。”
高不凡笑道:“得了,咱也别在这寒暄按搁时间了,在下特意不吃早餐留的肚子,如今能吃下一头水牛,要是贺掌柜备的酒菜不够,小心砸你牌子。”
谷</span> “哎哟,那可不敢耽搁了,高牧监快里面请,酒席都备好了,美酒佳肴管够,若吃不饱,鄙人自己先把牌子给砸了,不劳您动手。”贺管家说完作了个请。
高不凡哈哈一笑,举步进了醉仙楼,这次倒是没上三楼雅间,贺管家把他领到醉仙楼的后面去了,绕过屏风便见一座天井,迎而便是一座假山渔池,假山后面是一座垂花门,进了门去便见到一座偌大的庭院,有回廊曲折通幽。
“咦,原来酒楼后面竟别有洞天。”高不凡讶然道。
贺掌柜笑着解释道:“高牧监来得少,所以不知道咱们酒楼后面还有四间包房,都是独立的小院,环境还可以,关键是安静不容易受打扰,分别是梅、兰、竹、菊四苑,高牧监日后若要宴客,大可到咱们醉仙楼来,鄙人给你打个八折。”
高不凡恍然道:“原来如此,不过即便打八折,本官怕也消费不起,要不打个五折?”
“这个……!”
“本官只是开个玩笑,贺掌柜也别为难。”高不凡哈哈笑道。
两人说话间已经顺着回廊来到一座小院前,但见月亮门上刻着一块牌子,上书“梅苑”两个大字,两边用桃木刻了一副对联,上联:雪映梅花梅映雪,下联:云同月夜月同云。端的是格调满满。
高不凡进了梅苑,里面果然植满了梅树,只是眼下节气未到,所以只有数株早梅绽放,大部份树枝还是光秃秃的。
“高牧监来了,鄙人有失远迎啊。”一身白衣的卢三郎从里面迎了出来,身后还跟着六人,分别是朱、金、穆、黄、武和赵六家的大管事,并称为幽燕七姓,这七家几乎把控着整个涿郡的民生经济,能量着实不容小瞧。
“卢兄见外了。”高不凡微笑着迎上前,开玩笑般道:“咦,竟然如此热闹,莫非卢兄这次办的是鸿门宴?”
卢三郎哈哈一笑道:“若高兄再早几天来,说不准还真是鸿门宴,现在嘛,算是个答谢宴,高兄在皇上面前仗义执言,为大家争取到削减两成战马的配额,我等真是感激不尽,这段时间大家都差点被逼得出塞找突厥人买马了。”
此言一出,六家的管事都发出善意的低笑声,表情感激中带着些许尴尬。姓武的管事为人倒是相对直率,拱了拱手道:“鄙人武劲松,是恒福马场的管事人,之前由于马场的战马配额临时被上调四成,所以对高牧监有所误解,再加上实在拿不出那么多战马来,真的是着急上火,寝食难安,着实在背后说了高大人不少坏话,鄙人在此向高大人赔个礼。”
金管事也打了个哈哈道:“鄙人金德水,得胜马场的管事人,见过高牧监,鄙人此前也对大人有过不满,也借今日饮宴之机,向高大人道个歉,还望高大人多多包涵。”
高不凡淡然一笑道:“无妨,在下能理解,毕竟本人家里也是开马场的,去年家里的马场突然被增加两百匹的战马配额,当时在下也是急得要骂娘,甚至问候了咱们渤海郡牧监的祖宗十八代,幸好最后东借西筹的,总算是凑够了。”
众人愕了一下,继而哈哈大笑,彼此的关系顿时也拉近了许多,于是剩下的人也纷纷上前自我介绍,彼此寒暄了一阵子便进屋内落座。
话说前几天,高不凡在临朔宫中的事迹如今已经传开了,尽管最后只是争取到减免两成的配额,但幽燕七姓还是十分感激,对高不凡的态度也是一百八十度大变,纷纷足额上交了战马之余,还把宇文化及这个始作俑者骂得狗血淋头,这家伙忒坏了,不仅给高牧监穿小鞋,还皇上面前污蔑大家和高牧监串通欺君,这分明是想要大家的命的嘛。
正所谓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尽管宇文述已经及时补救,但宇文化及那句话无疑把涿郡本地这些豪族都得罪了,如今幽燕七姓的人都恨不得在背后捅宇文化及这货两刀。
席间,众人纷纷向高不凡敬酒,高不凡也想和本地这些豪族打好关系,毕竟日后涿郡就是自己的“根据地”了,所以但凡敬酒都来者不拒,再加上他口才极好,大家更是觉得这位年轻的高牧监能处,于是气氛更加融洽了,一场饮宴倒是宾至如归,持续了近两个时辰才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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