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豪格的命令通过旗语下达后,位于东掳人骑兵大营西北方向的两千多东掳骑兵前锋,也是开始行动了起来。
策马的传令兵把来自将领的命令逐步传递,最后传到了位于左侧方的一支大约五百多人的东掳骑兵之中。
率领这支东掳骑兵的是一个脸上带着刀疤,光着大半脑袋,只在后脑勺位置上留着一根细小的鼠尾辫的中年男子。
这个中年男子听罢了传令兵的命令后,微微点头:“回报将军,我已经知道了,我们立即就会发起进攻!”
说罢,不等传令兵转身离去,他就抓起了旁边亲兵递过来的头盔,戴上去后环视一圈大吼:“儿郎们,准备随我冲上去杀楚蛮子!”
他麾下的数百东掳骑兵也都是久经战阵的老兵了,那些战兵手底下的辅兵奴兵,也都是跟着他们的主人上过多次战场的人。
所以听到这个中年男子的话后,没有出现什么意外,甚至都没有人大声回应起哄,而是一个个默默的检查身上的盔甲,手中的刀和弓箭等武器。
还有人则是换下了之前乘骑的战马,换上了一批之前没有乘骑过,体能保存更好的战马。
东掳人控制了漠南蒙古后,不仅仅控制了大批蒙古骑兵为自己效力,同样也获得了大批的蒙古战马,以至于东掳人本部精锐里,匹马的配给数量极大。
哪怕是那些步兵们,也是配属了大量的战马用来乘骑赶路,短途快速机动使用。
而这些东掳里的精锐骑兵,更是一起三马甚至四马,临阵前换乘战马这是基本操作。
不仅仅东掳里的精锐骑兵如此,实际上楚军里的一些精锐骑兵大多也是一骑双马甚至三马,只不过战马的数量还是比较有限,无法给所有骑兵都超额配属战马。
胸甲骑兵,骠骑兵这些骑兵,都是配属一骑三马,基本是一匹充当作战乘骑用马的中亚战马,一匹轮换乘骑使用的上等蒙古战马,还有一匹驮运物资的中下等蒙古马。
传统骑射骑兵的话,则是普遍一骑双马。
师属龙骑兵,因为其骑马步兵的特性,再加上实在缺马,所以他们只配属单骑单马。
所以,当看见前头左翼的数百东掳骑兵在战场上换乘战马后,对面的楚军骑兵右翼也是意识到了对面怕是要真的冲过来。
当即前线的军官也迅速下令换乘主力战马,并让辅兵马夫把换成下来的普通马匹迁走。
此地即将变成真正的战场,如此混乱的战场里,让好几百匹战马晃悠肯定是不行的。
“对面不死心,恐怕要对我们发动冲锋了!”
“也许只是一次试探,也许只是大战前的前凑,不管是什么,都要把他们给挡下来!”
后方的朱兴发中将也看到了东北角战场上的这一幕,虽然距离有些远,他看不清楚双方的一些具体情况,但是数以百计的骑兵,直接在战场上换乘备战还是能够看的出来的。
当双方的骑兵们,开始换乘,检查装备并开始列阵的时候,楚军第三骑兵旅下属的骑兵炮也是在阵前紧急展开。
八门两斤半骑兵炮,四门五斤骑兵炮分成了两个小阵地排开,而刚展开的这十二门火炮,其炮口都是对准了前方七八百米外的东掳人骑兵。
他们刚刚紧急展开,炮手们依旧忙着搬运弹药,炮长们正在目测计算距离和方位的时候,对面的东掳骑兵已经完成了最后的准备。
六百多东掳人,骑着战马缓步上前,速度很慢,他们的战马正在以缓慢步行的速度拖着马背上的骑兵缓缓上前。
他们刚动呢,对面的一个骑在马背上的楚军骑兵上校,眯着眼看着对面,同时口中道:“这应该是一个牛录,约莫两百五十多战兵带着三百多的辅兵!”
“他们的主力战兵集中在右侧位置,那里至少有一百多披甲战兵,让炮兵营对准他们开火,先正常炮击打几轮,等他们进入五百米后再进行急速射!”
对面虽然看似都有六百人的东掳骑兵,但是和东掳人交战多时的边军基本都知道,这顶多就是东掳人的一个牛录而已。
他们往往是三百人为一个牛录,五个牛录,也就是一千五百人为甲喇(什么蛮夷破名词,打词都打不出来)。
但是,你可别以为一个牛录只有三百士兵了……
实际上往往不止,因为这些战兵基本都会带辅兵一起上战场……
——
东掳人依旧实行野蛮而落后的奴隶制,他们会把掠夺来的人口,罪犯,反对者以及他们的家眷,通通发配给披甲人为奴。
这些披甲人,值得就是这些正式的战兵。
同时这些战兵在外头征战的时候,也会自行掠夺人口当奴隶。
所以,很多东掳人八旗战兵,手底下往往有不少的奴隶,然后他们会从这些奴隶挑选若干忠诚的青壮,带着作为自己的辅兵一起征战。
嗯,也不仅仅是奴隶,有些人也会带上自己的老乡或者干脆是子侄这些。
平日里这些辅兵烧水做饭背着行李,照顾马夫等等。
而战时,则是拿着武器随同主人或父兄一起上战场。
当然了,这些辅兵因为普遍缺乏盔甲,武器装备都不太行,因此大多是跟在后头捡个漏。
这些辅兵的存在,也就导致了清初时期的一个牛录,虽然额定是三百人,但是往往会出现五六百人甚至更多人的情况。
如今出现在楚军对面的这支东掳骑兵就是这种情况!
一个牛录的两百五十多战兵,带着三百多的辅兵一起上来。
但是那些辅兵也都是策马而行,因此你也别把他们和明军里的那些民夫青壮混为一谈,人家虽然是辅兵,但是也都是渴望着在战场上立下功劳进而成为真正的战兵,也希望征战的时候掠夺到足够的钱粮。
尤其是后者!
东掳人为啥战斗力比较强悍,在各种战斗力打的明军死去活来啊,可不是因为他们的装备更好,也不是他们的战术更加的高明,而是因为他们的作战士气更加高昂。
为什么高昂?
因为他们穷啊……他们对明王朝也好,对朝鲜半岛也好,乃至对漠南蒙古发动的诸多战争里,很多时候并不是为了开疆扩土,而是为了掠夺足够的钱粮维持生计。
参加军队,哪怕是当个辅兵也有机会掠夺到大批的钱粮,进而让家人过上一个能吃饱饭的冬天。
这,就是绝大部分东掳士兵作战士气始终高昂的原因!
他们是为生存而战!
而为了生存而战的军队,战斗力往往都很牛逼!
但是为了生存而战,成就了东掳初期的强悍战力,也导致了他们在入关后迅速堕落!
原时空里,八旗入关后,在短短十几年内就迅速腐朽,到康熙时已经彻底成为了花花架子,平三番也好,打准格尔也好,绿营已经是取代了八旗成为清军主力。
而绿营其前身不过是八旗手入关的时候,从投降明军整编而来的仆从军而已!
就这样的一支,从源头都充满了腐朽味道,让人恶心的绿营,到头来竟然还取代了他们的主子,成为了清军主力……
不得不说,这是相当讽刺的事。
这一切是为什么?
因为入关后的满八旗,他们不需要为了生存而战了!
他们已经有了大片的土地,有了成群的仆人,有了吃不完的粮食,有了大间的砖木瓦屋。
他们已经没有拼死作战的勇气以及动力了!
————
原时空里,入关后的八旗迅速堕落了,但是现在的东掳八旗,战斗力……嗯,不能说是战斗力,而应该说是军心士气,战斗意志力这些还是很强悍的。
两百五十多名披甲战兵和三百多轻甲或无甲的辅兵,总数将近六百东掳骑兵列阵完毕后,就骑着马缓缓前进。
虽然距离还很远,但是依旧可以感受到对方的那种一往无前的气势。
当东掳骑兵们开始缓缓前进的时候,楚军骑兵也开始动了起来!
第三骑兵旅里的骑兵们一个个也是换乘战马后列阵开始缓缓上前,但是上前的速度很慢,显然这是在故意控制速度,为的就是让对方先过来,然后让己方的炮兵部队先行炮击。
当后方的骑兵们开始缓缓上前的时候,先一步上前了一百多米的骑炮兵们这个时候却是率先开火了。
最先开火的是四门五斤骑兵炮,炮手们把刚紧急运到,还没有来得及搬运下车的弹药直接拿起来就地进行装填,然后炮长进行瞄准会就开火。
东掳骑兵已经开始行动,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让骑炮兵们慢慢把弹药搬运下来堆积好,再从容开火了。
他们必须争分夺秒,第一时间开火对敌军骑兵进行削弱打击。
四门五斤骑兵炮开火后,尽管他们的炮兵阵地距离前头的东掳骑兵,尚有六七百米左右,但是依旧有实心炮弹落入东掳人的阵列当中,然后造成死伤。
不过那些东掳骑兵,显然也是久经战阵的,被火炮远距离炮击也不是第一次了,因此虽然有东掳骑兵被炮弹杀伤,但是剩下的东掳骑兵虽然有些小骚乱,但是依旧持续上前。
只是他们从之前的正常步兵的速度变成了小跑。
而看到对面的东掳骑兵进入了小跑状态后,这个骑兵炮营的营长却是嘴角露出了笑容:“还以为你们是铁打的呢,没想到还是早早就跑了起来!”
“七百米外就开始小跑,累不死你!”
嘴里嘀咕着的时候,又见这个少校举起了指挥刀:
“两斤半炮,实心弹,急速射准备!”
东掳的骑兵小跑起来后,速度已经变的比较快了,这种时候自然不能以正常速度开火,必须争分夺秒以急速射的模式,在最短时间里大多出去几轮的炮弹,争取杀伤更多的敌军骑兵,最好是能够打乱对方的骑兵阵型,动摇他们冲锋的士气。
进而为己方骑兵的反冲锋提供有利的基础。
很快,八门两斤半野战炮也开火了!
大小一共十二门骑兵火炮,正在用着急速射的模式朝着前方的数百骑兵发射炮弹。
一时间,对面的东掳骑兵陆续有骑兵或战马被炮弹击中而发出哀嚎倒地!
此时,对面的东掳骑兵也是忍不住了,提前就进入了冲锋!
继续这么慢吞吞小跑下去,恐怕还没有进入数十米的骑射作战距离,他们就得死伤半数……
而当庄先河东掳骑兵提前开始冲锋的时候,他们的骑兵后方竟然也是拉出来了两门野战炮。
这种火炮一看就知道是仿制楚军的两斤半野战炮,从炮管再到炮架几乎如出一辙。
这两门东掳的火炮靠近四五百米后,也是直接急速停下,然后试图展开并进行炮击。
一时间,双方的火炮都已经齐齐开火!
双方都不时有人被炮弹击中!
但是因为双方火力上的差距,东掳骑兵的死伤,可比楚军骑兵的死伤多多了。
——
眼看着对面已经开始提前进入冲锋,楚军第六骑兵团的骑兵们也迅速从之前的慢步模式进入了小跑的模式,紧接着迅速进入了疾跑的模式,并且直接越过了炮兵阵地冲了上去。
双方骑兵在短时间里就在隆隆炮火之中,跨越了数百米的距离……此时双方距离已经不足一百米,而双方的火炮也是不约而同的停止了炮击。
在双方炮兵阵地的中间位置里,上千骑兵正在对冲,此时各自的炮兵已经没有射界而停止开火,总不能朝着自家骑兵阵列开炮不是……
当双方的骑兵冲到百米之内的时候,就见双方的骑兵不约而同的直接在马背上弯弓射箭!
顿时,各有数百支箭腾起,然后划过天空落向对方的阵列里!
数秒后,当双方骑兵都已经能够看见对方的具体动作,并且已经各自拔出马刀,或挺起了骑兵用长矛的时候,箭支落地!
有箭支落在骑兵的盔甲上被摊开,也有箭支直接击中没有盔甲防护的位置,进而让骑兵直接受伤甚至当场死亡。
还有箭支击中了没有盔甲保护的马匹部位,战马吃痛之下或扬起马蹄,或扭转方向狂奔进而把骑兵摔落下马。
惨叫声在阵阵马蹄声中起此彼伏!
而下一瞬间!
双方的骑兵阵列就直接撞击在了一起!
骑士们控制着战马,从对方阵列里空袭里冲去,同时举起了手中的长矛或马刀,对着敌人骑兵杀去!
不时有骑兵被斩落下马,哪怕还没死,也会被后续跟上的双方战马的铁蹄践踏成泥!
血腥、残酷!
两支传统古典东方式骑兵,用着几乎一摸一样的战术乃至作战技巧奋力厮杀着!
而这一切,都看在了双方将领的眼中!
远方大营哨塔上的豪格看到这里,毫不犹豫的转身下了塔楼,刚下塔楼就见他对着手下将领们冷笑道:“楚蛮子虽然比以前的那些明蛮子强了点,但是也不过尔尔。”
说着,他朝着西南方向的楚军主力骑兵看了一眼:“就凭着这万把从明蛮子里捡过来的骑兵就敢主动进攻我广宁,简直是找死!”
说罢,他从亲兵手中接过了头盔戴上,紧接着翻身上马拔出了腰刀!
策马回望,是他麾下一万八千余骑兵主力,队列绵绵不绝,几乎遍山遍野看不到尽头!
坐在马背上的豪格看着己方的将士,不时微微点头,然后策马小跑从阵前掠过:“大清必胜!”
“杀光楚蛮子!”
“大清必胜!”
低下陆续有将领和士兵回应,也喊着大清必胜。
随后,豪格调转马头,立于阵列最前方,朝着前方挥下了马刀……那里是楚军第一骑兵军主力所在的方向。
“全军出击!”
下一秒,鼓声阵阵,大批东掳骑兵朝着前方策马而去。
——
于此同时,朱兴发陆军中将倒是一脸的平静,看见对面的东掳骑兵主力开始行动后,朱兴发转头看向了一旁的近卫军骑兵支队的指挥官,也就是近卫军骑兵司司长盛玉书近卫少将:“我等会就带着第一骑兵军的兄弟迎上去了,侧翼冲击拜托近卫军了!”
二十来岁,脸庞显得白嫩,不像是武人的盛玉书道:“侧翼交给我将军大可放心,我近卫军从未打过败仗,这一次也不会例外!”
朱兴发听罢哈哈一笑:“谁不知道你们近卫军心思多,啃硬骨推三阻四,捏软柿子就抢着上,这样能吃败仗吗?换头猪去打都不会吃败仗!”
说到这里,朱兴发却是脸上笑容一收:“但是这一次,你们近卫军要打的可是硬骨头,他们左翼的三千精锐骑兵,是从八里铺撤出来的那支精骑,不好打!”
盛玉书对朱兴发语言中的嘲讽没有丝毫动怒的意思,只是一脸坚毅:“不管难不难打,我近卫军都会打上去,保证击穿他们的左翼,哪怕站至最后一人!”
“我盛家三百载,出过清官忠臣,也出过贪官贰臣,甚至出过投靠异族的汉奸,但是从来没有出过贪生怕死之辈,盛某也不会是个例外!”
”而我近卫军……从未战败过,以前没有过,以后也不会有!”
朱兴发中将朗声道:“好,老子就喜欢你的自信。”
“等打完这一仗,老子请你喝酒,我可是藏了好几瓶幽州旧宫里抢来的好酒,那滋味,保管你忘不了!”
说罢,朱兴发也不再搭理盛玉书,而是直接策马上前,而他的亲卫骑兵们也迅速跟上,再后头,是第一骑兵军万余骑兵主力!
一万多骑,排着队形缓缓上前,如同一片灰乌云盖住了原野!
当他们缓慢上前的时候,部署在最前方的楚军骑兵炮,已经对着先冲过来的几波东掳骑兵前锋陆续开火了。
在隆隆炮声中,盛玉书带着亲兵绕过第一骑兵军的阵列,来到了大军右翼近卫军骑兵支队的阵列前,他稍微侧头看向了身后的数千骑兵,尤其是往第四胸甲骑兵团的方向多看了两眼,深吸了两口气后拔出马刀,对着身后众将士朗声道:“第四胸甲骑兵团随本将居中上前,第二骠骑兵团、第三骠骑兵团分居左右侧翼掩护!”
“此战,有胜无退!”
而我们近卫军,必胜!”
说完,盛玉书又是深呼吸了一次,随后手中的指挥刀朝前斜指,同时夹紧马腹策马上前,同时大声道:
“近卫军,出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