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承睿没再说什么,幽深的黑眸安静地注视着顾蔚然。
他详细地查过二十年前的事情,知道兀察布对端宁公主的痴迷,据说是从十几岁开始,尚在两国尚且交恶时,兀察布就曾经几次请求先帝将端宁公主下嫁于她,都被端宁公主拒绝,之后兀察布为多拿国后,边疆烽烟起,甚至有人曾经说,兀察布这是为求端宁公主不惜挥师进犯大昭边境。
甚至在渭水之乱中,端宁公主也险些落在了兀察布手中。
如今二十年过去,曾经燎原的烽烟已经消淡的岁月晴空之中,绝色盖世的美人也嫁为他□□,并且已经是四个孩子的母亲,大昭和多拿国边境早已经是一边祥和,甚至看不到当年战火的痕迹。
但是,那个为求美人而疯狂的男人,真得就此放弃了吗?
小姑娘惊讶地瞪大水润的眼睛,泛着红滟光泽的小嘴儿微微张开,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他喉结滚动了下,略别开视线,淡声道:“还想知道什么?”
顾蔚然想了想,忙道:“那后来抢走了吗?”
萧承睿挑眉:“抢走了的话,还能有你?”
顾蔚然猝不及防被这么一噎,差点呛到,她无奈地瞪他:“我爹勇猛,把我娘抢回来了呗!”
萧承睿略沉吟了下:“据说当时动乱,端宁公主失踪,是威远侯将她救回来。”
顾蔚然听着,想象了下当初的场景:“英雄救美,旷世美人以身相许?”
萧承睿:“也许是。”
这是她爹娘的事,他并不想有什么评判之词,如今她问,他也是把事情原本地告诉她。
顾蔚然畅享了一番,竟然脑补了一出荡气回肠的糙汉英雄和绝世美人故事,脑补完后,她想想这本书中设定的剧情,二十年如一日将娇媚公主宠得无法无天的糙汉英雄,突然有一天养外室了。
当了一辈子的骄纵公主,有一天却凄惨地跪在昔日寄养在自己家的孤女面前,求她帮自己做主。
不。
顾蔚然咬牙,心里想,怎么可能呢,是那本书中胡说八道,自己娘那么有风骨的人,她倔强,爱面子,是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咽的人,就算哪一天自己爹不喜欢她了,不要她了,养外室了,她也不会多说什么的,顶多了自己孤独地活着,怎么可能去祈求一个江逸云做主。
是书里瞎写!
顾蔚然想到这里,轻轻握住了自己的拳头。
她一定不能让自己娘落到那个地步的,所以她一定要想办法,改变这个结局,去保护自己娘,保护自己的这个家。
就算他们生活在一本书里,就算一切剧情合该围绕着女主转,可凭什么自己家要做出这种毫无理由的牺牲。
这个时候,男子清哑的声音响起:“细奴儿?”
细奴儿睫毛一颤,抬眼看向萧承睿。
萧承睿的凌凌墨眸中,带着一丝探究和关切。
这个样子,让她想起小时候,她在御花园里爬山,摔倒了,他就是这么将她扶起来,蹲在她面前,替她擦掉眼泪。
他是太子,从小是被人拥簇着的尊贵存在,他又是早早没了母后的,性子清冷孤僻,并不会轻易和人多说话,可唯独对她极好。
当年皇姑奶奶曾经叹说,承睿性冷,也就对上细奴儿,才有些小孩的样子。
顾蔚然委屈地抿了抿唇,却是忍不住问道:“二哥哥,你说人会无缘无故地就变吗?”
萧承睿盯着顾蔚然清澈眸子中氲着的那一层薄雾般的水汽,不动声色地道:“人会变,但不会无缘无故地变,若是性情大变,一定是有缘由的。”
听到这个,顾蔚然眸中泛起迷惘:“缘由?”
所以缘由是什么?
顾蔚然努力地将那本书中关于爹娘的所有内容都回想了一遍,她发现自己找不到理由,最后的那一章把自己的娘端宁公主写得好生凄惨,但没有前因后果,硬生生地就将原本幸福美满的一家人打入了深渊之中,粗暴简单。
萧承睿低叹了口气,抬起手来,替顾蔚然擦拭去要落不落的眼泪。
也是感觉到萧承睿指尖的湿润,顾蔚然才发现自己好像哭了。
她抽了抽鼻子,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没什么事,就是突然想多了,我爹和我娘的故事可以写进书里了。”
然而萧承睿的心思并没有在顾开疆和端宁公主的故事上,他望着眼前的小姑娘,却是想起来那天她在陷阱坑里的样子。
养在深闺尊贵娇宠的小姑娘,被人害得那么狼狈,却连那个人的名字都不敢说出。
为什么,她在忌惮什么?
萧承睿长睫微垂,他知道曾经的小姑娘有了一个秘密,但是这个秘密,她现在还不会告诉自己。
这时候顾蔚然终于不哭了,她安静下来了,挂着些许泪痕的脸颊剔透如白瓷。
她瞅了一眼萧承睿,小声说:“二哥哥。”
萧承睿:“嗯?”
顾蔚然:“你说我和小时候比,是不是变了啊?”
萧承睿:“变了吗?”
顾蔚然:“我是不是……是不是变得很坏?”
她想了想,问道:“你有没有觉得,我和以前不一样了?”
萧承睿沉思片刻,问道:“你小时候不是一直在宫里干坏事吗?”
顾蔚然:“……”
突然想掐他。
沉默了一会,顾蔚然还是忍下了,小声问道:“那你们是不是都很讨厌我?我现在名声是不是很不好啊?”
萧承睿凝着顾蔚然,淡声道:“不讨厌。名声很好。”
顾蔚然:“真的吗?你不觉得我总是爱欺负人,很坏很坏吗?”
萧承睿:“我相信你做什么,总有自己的缘由。”
顾蔚然听到这个,心里怦然一动,看过去时,却见清冷矜贵的男子,黑眸中却是落下凡尘的温和。
一下子就想起来他在一两年后要暴病而亡的事,略犹豫了下,还是问道:“太子哥哥,你那天说,人生百年,吾等当竭力而为,说命运一说,玄之又玄,你觉得我们能改变命运吗?”
萧承睿拧眉,沉默了片刻,才道:“记得年少时读书,看到过这么一句话,说风可吹走落叶,却不能吹走飞蝶,你可知为何?”
顾蔚然想想,之后摇头:“不知。”
萧承睿沉声道:“因为蝶为生灵,既生为灵,便不会屈于风势,你我既为人,难道还不如区区一只飞蝶?”
顾蔚然听到这个,只觉得此言此语,仿佛佛陀之经书,仿佛有莫大之力量,让她心头震撼。
待要细问时,她哥哥顾千筠却拎着一包吃食回来了。
顾蔚然见此,只好打住话头。
一时萧承睿陪同兄妹两个人回去,目送着顾蔚然进了马车,这才带领众太子署亲卫回去。
回到马车上,江逸云笑望向顾蔚然:“表妹,太子对你真是上心,我看到表妹上马车后,太子还在那里眼巴巴地看着。”
顾蔚然没搭理江逸云。
自从和江逸云挑明了后,她已经懒得做那些小事欺负江逸云了,她觉得自己得干一票大的。
至于怎么干一票大的,她必须好好想想。
江逸云颇有些鄙薄地笑了:“表妹这是一心想着太子吗?五皇子知道了,该伤心了。”
顾蔚然听得不耐烦了:“你不能消停一些吗?还是说我刚才那一巴掌不够狠?”
江逸云摸了摸自己的脸,她并不想再挨一巴掌。
一时间突然有些急不可耐起来,她太着急希望早点嫁给五皇子,让五皇子对自己死心塌地了,这样自己就不必在顾蔚然这里受气了。
其实细想想,皇子对她是有些喜欢的,甚至动了心的,只可恨这个顾蔚然,竟然在五皇子面前那么糟蹋自己的形象。
而且……五皇子心里也是有顾蔚然的?
江逸云昂起头,在心里一个冷笑。
怎么可能呢?
她是女主,她的男主心里有别人?
剧情出现了意外,那她就要想办法把剧情扳回去,她要将顾蔚然从五皇子心中彻底地挪开,让他一心一意只爱自己,成就以后后宫专宠三十年的美满。
顾蔚然看着江逸云那个笑,实在是看不惯,当下轻拍了下雪韵。
雪韵展开翅膀,扑棱一下子飞向了江逸云,啄向江逸云的脸。
要知道雪韵平时在顾蔚然手中,温顺得很,谁也没把这只鸟当回事,如今它猛地窜起,竟然如鹰一般啄向江逸云,自是把江逸云吓得不轻。
乌黑湛蓝的乌鸦,瞪着眼睛凶狠地冲过来,加上那关于乌鸦的不吉利传说,更是瘆人,江逸云放声尖叫。
顾蔚然看她那个狼狈样子,笑了。
之后慢条斯理地去查看自己的面板。
寿命三十五天了,极好,又涨了。
可就在视线不经意地下滑时,眼角余光发现了不对劲。
赫然就在“寿命:三十五天”下面,出现了两个字。
那两个字是:气运:一。
气运,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气运?
作者有话要说:大年初一给大家拜年,本章发红包,祝大家身体健康新年发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