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姿姝影落,灵凤惊鸿归。
四方台上“席位之争”终见分晓,祆教唐竹轩、点苍派魏无欢、胭脂谷花解语、潇湘门雾郎、番僧多吉才仁、月漪楼虞知乐六人,各自起身,望着台下,神色或狂喜、或桀骜、或淡然,皆令人望而生畏。
一股睥睨群雄、傲视天下的气势从台上涌起,惹得群侠欢声雷动、喝彩连连。便是有不甘的咒骂,也很快被淹没在这样的声浪里。
长轩下宰相元载、西平郡王哥舒曜、河南尹萧璟等人纷纷起身,亦是抚掌叫好。以此表明公门、军门,对赢得一席之位的宗门教派,只有钦佩之意,绝无轻视之心。
待众人情绪渐平、声浪稍落,香山寺监院灵真禅师瞥了眼仍在斗嘴的道门众人,才运起“十方梵音功”,向群侠及台上六人道:“胜负既分,当无异议,请获胜六家宗门教派之人及早落座!元相有令,待十三席座位皆满,‘神都武林大会’便即启幕!”
台上六人已在众人瞩目下,迤逦奔出栈道、穿过辕门,回到各自宗门教派中。自有殷勤的同门、弟子,甚至部曲仆婢,拿来酒浆、素纱、金疮药,端着冰饮、参汤、竹夹膝等物,就地为他们清创医伤,解暑补气。
针锋相对的两拨道士,此时也停下口角,脸上皆露出蔑视的笑容。
通玄观观主曲炳玉当先叫阵:“姓施的!如今四方台已腾开,够胆,你便跟曲某人上台一斗!俺这黑铁剑、已有多年未饮人血!”
景云观观主施孝仁自是毫不露怯,笑意狞然:“一把破铜烂铁!也敢与施某人叫板,真是不知死字怎样写!”
曲炳玉怒火更炽,提了黑铁剑便要纵跃而出,岂料又是一只大手将他拽住。转头欲骂,却见尉迟渊面皮干瘦、正一脸郑重向他摇头:“曲观主听老道一言!这施孝仁素以诡诈精明见长,何曾似今日这般莽撞?此事必有蹊跷!便是要比试、也当事先说个章程,免得他花样百出,叫道门既落了颜面、又丢了席位。”
这话恰似一盆冷水、陡然当头浇下,凉得曲炳玉一个激灵。想到昔年施孝仁的行事做派,再瞧今日形状,果然是施孝仁在用冒失伪装下的精明、一步步激得他们主动邀战。
只是不知、五年前丹田被废的施孝仁,何来这股子自信与勇狠,敢和他们这群“内丹道盟”道士以武相争?难道他请到了不世出的道修高士?抑或是身上藏了“暴雨梨花针”之类的机括暗器、能够一招制敌?
曲炳玉正思忖间,施孝仁又冷言讥讽道:“施某人还道你老曲是个人物,原来也是个色厉胆薄、临阵怯战的孬种!”
说罢又看向尉迟渊、公孙玄同并各观道士,拉腔拿调道,“施某人还当今日能舒活一下筋骨。看来今日之道门,果然是蝇营狗苟、江河日下,竟是无人敢站出来,与施某人切磋高下!想来不是学艺不精,便是自惜羽毛、担心落败了颜面无存。不知施某人所言,可否戳中某些人的心思?”
“放你……唔!”
曲炳玉便要破口大骂,却被毛庆元捂了嘴巴,双手也被尉迟渊反剪到身后。二人合力,将他拖至群道之中才罢。
便在此时,公孙玄同拂尘一拜、跨步而出,昂头看向施孝仁道:“施观主!这等粗劣的激将之法,可不必再用。贫道知你是冲着贫道而来,想如何比试、划下道儿来!”
见是公孙玄同站了出来,施孝仁脸皮抽动、笑意愈发扭曲:“公孙观主……果然是快人快语!只是莫说施某人刻意与你过不去。稍后登台、便只出十招,倘或你都接得下来,便算施某人输!那一席之位无论何人去坐,施某人绝不再置喙,如何?!”
公孙玄同尚未答话,上清观众道士已然耐守不住、纷纷呼喝起来。
“手下败将!也敢如此狂妄?!”
“十招便想胜我家观主,只怕是发了春秋大梦、还没睡醒罢?”
“师父,切莫与这狗辈客气!便叫他领教一下咱们上清观的绝技!”
“……”
公孙玄同虽听得心中痛快,却也不喜这般聒噪叫阵,当即挥手止住观中道士,将拂尘向四方台一指道:“请!”
说罢,公孙玄同将拂尘向肘后一袖,便是几步跨出。仿佛燕子抄水,落叶随风,道履只在大校场、辕门下、栈道上几个轻点,身形便似沙鸥般,轻轻踏上四方台,瞧得群侠接连叫好。
施孝仁也不废话,一撩袍摆,便大跨步向四方台奔去。许是因丹田被毁、无法再用内息之故,每一脚踏下、便是一声钝响,显得极为笨重。虽称不上轻功身法,速度却也不慢。
二人一前一后,落在四方台上。公孙玄同定住身形、抬起拂尘,做出个起手式道:“施观主,你用何兵刃?”
施孝仁双脚一错,扎稳下盘,双臂运劲舒张,浑身上下登时发出一阵“噼噼啪啪”、好似炒豆般的爆响。旋即面色狰狞道:“公孙玄同!不必这般假惺惺充好人!施某人要取你性命、何须假借刀兵?五年前你废我丹田、断我修道之途,此仇不报,何堪为人!今日正好叫你尝尝施某人新学的功法……想必是死、你也该服气啦!桀桀桀!”
“果然狂妄!”
公孙玄同听他笑声邪异、状若癫狂,当即冷声回道,“你既甘愿徒手,便莫怪贫道欺你!便以这柄拂尘,与你讨教几招!”
公孙玄同话音未落,施孝仁已断喝一声,向他挥拳冲来。这一拳猝发即至,不但极快,而且气势澎湃。仿佛一方丈许高的大石夹着劲风、凝在一处,平推过来,正正轰在拂尘之上。
“嘭!”
巨力与气劲对撞在一起,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好似石碾从山崖上掉落、砸在数丈下的水中,又似一道闷雷、陡然自穹苍炸响,听得人心胆俱惊。原本收束成股的尘尾,在这一拳之下、登时散开,一些银丝四散飘落,洒得到处都是。
公孙玄同心中一惊,收起拂尘,面色微沉道:“施孝仁,你一个道士,竟肯舍弃道统、改修释门拳法,且小有所成。也算是另辟蹊径了!”
“还不是受你所迫?!”
施孝仁脸色冷峻,一面挥拳、一面怒道,“第一招算你接下。不知这第二招,你可还敢硬接?”
说着便身体一抻,左臂暴长,又是一拳直轰公孙玄同面门。这一拳速度未减,力道却更大了几分,好似一座大屋轰然倒塌,直冲人头脸盖下!
公孙玄同不敢怠慢,急忙调运内息、凝于拂尘之上,那柔软顺滑的尘尾、登时笔挺如枪。接着一招“以曲打直”,尘尾犹如剑尖、便向施孝仁拳面刺去。
只听“啪”得一声脆响,尘尾触及拳面、竟折作两截!大半银丝脱落,铺在四方台上,真个如秋霜白发。
公孙玄同心头剧震,已觉察出这施孝仁所用拳法有些古怪,却不知怪在何处。当今将残破拂尘一抖,重整旗鼓,再使一招“以柔胜刚”,却向施孝仁紧随而至的第三拳迎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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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喀嚓!”饶是这一招精妙非常,毕竟拂尘不是长剑,韧度上要差额许多。招式中的柔劲只发挥出五六成,便被施孝仁接续一拳轰散。拳余力不衰、涌入拂尘,登时将尘柄也轰作几截。碎木伴着银丝,溅得满地狼藉。
公孙玄同也是“蹬蹬蹬”连退数步,堪堪要到台边时,才使了个“千斤坠”,将身形稳了下来。再看施孝仁那尚未收回的拳面,竟是毫发无伤!
公孙玄同难以置信:“施孝仁,你……你这不是释门拳法!贫道生平,从未听过释门、有如此刚猛霸道的横练拳法!”
施孝仁收起这拳,蔑然一笑:“那只能说你坐井观天、孤陋寡闻!释门禅功,以无法为有法、以无限为有限!那时你坏我丹田,却也叫施某人先破而后立,重新习得这一套横练拳法。穷五年苦修,今日正好送你归西!”
公孙玄同面沉如水,一时却无法反驳。只得稍稍舒缓了下筋骨,搬运周天,行功运气,自觉内息滚滚,依旧顺畅,才略略放下心来。当即沉肩坠肘,气沉于腰际,又摆出一道拳势道:“既然施观主如此胸有成竹,贫道便也换作拳脚、与你切磋一番!”
施孝仁不答,接着变拳为爪、伏于台上,竟是摆出虎扑之势来。接着头颈一抬,嘴角扬起,仿若离弦之箭,陡然向公孙玄同冲来!
公孙玄同左手在前、右手居后,待施孝仁冲至身前三尺。当即搭在他肩头之上,将这股冲势一引一带。接着身子微微避开,右手又在他髋骨上轻轻一送。施孝仁当即转折了方向,向台边一根立柱撞去。
只听“轰!”的一声,那粗实的立柱竟被施孝仁拦腰撞断。而他身形却是一个纵跃,稳稳落在了台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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