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清啸,数人相和。
玄元殿与两侧靖室中,中瞬间奔出许多道人影来——
除了方才借故离开的弘道观观主尉迟渊、并观中几位弟子,还有上清观观主公孙玄同、监院明虚子张鹤宗、教习武虚子郝金汉,麟迹观观主元夷子佟春溪、监院风夷子许梅香、高功雪夷子丁陌娘,圣真观观主毛庆元、弟子凌川子廖海谦,以及安国观观主柯慎行、开元观观主段安平、凌空观观主吴玺、延唐观观主邓仁杰、升仙观观主师育成等人。
林林总总加起来,竟有二十余人,皆是各观中道法精深、武技高强之辈。反观贸然闯入的蒙面黑衣人,也只有十四个而已。
虽个个手持戒刀,围成大小两道圆圈,欲将李长源围杀其中。但相形之下,李长源等人显然是早有预备又,故意以身为饵、诱敌深入,旋即八面合围,要将这些刺客一网打尽。
至于刘忠翼宣谕之事,显然是个意外。此时被早飞石索吓破了胆,捂着嘴缩在凉亭一角,连呼痛声都收敛了许多。纵然有神策军护在周围,但看偷袭之人身手、皆是精于暗杀的刺客,便忍不住瑟瑟发抖。
十四个刺客见自己竟扎进入圈套,眼神俱是一寒。其中一个寒声喝道:“启阵!攘外安内——大千伏魔阵!”
喝罢,六人围作小圈,八人围作大圈,小圈攻击李长源、大圈则将众道士拦在了外围。两道圆圈反方向奔转起来,竟有些眼花缭乱之感,一瞧便知、绝非寻常阵法。
十四人手中戒刀呼啸,攻守兼备,整齐划一。仿佛银弧莲瓣、围着莲台一般的凉亭,次第绽放,疾攻而来。李长源只是剑眉微挑,手中拂尘已然绷直,抬手便向疾攻而来的戒刀迎去。
“呯呯呯!”
尘尾韧如剑身,登时将一波戒刀荡开。反观刺客手中戒刀,刃宽四指、通长一尺六寸,刃形如翅,刀头钝平。与障刀相类,却比障刀更多了几分猛狠。
李长源凭意御形,气贯周身,尘尾陡然炸开、散作圆盾,又“锵锵”拦下数刀。才将尘尾收起、当做长剑,使出“无为剑法”,时而飞刺,时而挥格。看似落了下风,却是面面俱到,交手数息间,六个刺客竟丝毫无法破开他的防御,皆有些焦躁起来。
一众道士同时涌上,见十四个刺客步法变换、果然组成一道玄奥阵法,自也不敢大意。或提长剑、或持双刀、或执鞭锏、或扬拂尘,迅速与十四个刺客斗作一团。
上清观道士皆使长剑,公孙剑法一齐使出,当真是后发先至、密不透风。戒刀虽招招凶险,碰上这轻攻重守的剑法,却也讨不来什么便宜。加上公孙玄同浸淫多年、推敲揣摩,对这套族传剑法早已烂熟于心,不但拦下了面前刺客的凌厉刀势,更代两旁弟子接下数刀。师徒协力,险些将这“大千伏魔阵”打开一道缺口来。
便在这时、小圈中刺客头目发一声喊,十四人齐齐挽出数道刀花,迫得大圈外一众道士纷纷避开。却见这些刺客骤然收刀,左掌在刀首处一扭一提、登时将刀柄打开,滑出一段三尺长、手指粗的锁链来。锁链一端连着到刀柄,另一端却是连着刀身,组成好似流星索一般的奇兵!
自来武技,先练拳脚,再进兵刃。而百兵之中,素有“刚惧柔、长畏短、硬怕软”的说法。皆因刚长易练,柔软难学,非数年苦功,难见成效。
如今瞧这些刺客手中奇形兵刃,硬中带软,长短兼具,刚柔并济,光是习练便难上加难。而一旦练成,寻常兵刃便极难近身;纵然侥幸杀至面前,那飞旋不定的戒刀刀头,保不齐便会从哪个角度弹射而回、偷袭后心。
尉迟渊身侧弟子连江平,却不知个中玄机,觑着一个刺客锁链抖出、空门大开,登时一杆长矛直刺而入。就在矛头即将划开那刺客心口时,才觉脑后寒意顿起。
那链头戒刀仿佛噬人的毒蛇一般,已扭头袭至,便要将他脑袋其颈切下!
尉迟渊疾呼“当心”,声音未落、手中长剑已然挑出,恰好挡在那戒刀刀口下。右膝就势在连江平小腿上一顶,登时令他重心偏转,直接斜斜滚落在地。接着扭身又是一剑劈下,将抖至面门的锁链斩开,左脚乘机一拨,才将连江平拨至外围,险险躲开接踵而来的杀招。
麟迹观佟春溪三套剑法交互转换,一会剑花如雨、一会剑锋如练、一会剑意萧然。三套剑法虽风格迥异,却皆已繁复见长,看在刺客眼中,只觉炫目缭乱、虚实莫辨。手中长链戒刀虽似龙蛇腾舞,却是守多攻少,不敢贸然行险强攻。
风夷子许梅香手执银枪,只攻不守,身旁雪夷子丁陌娘、却使一双雁翎短刀,守多攻少。不但自己步步谨慎,更替许梅香挡下许多记刀头的偷袭。二人攻防一体、相得益彰,看得亭下神策军卫卒,无不点头暗赞。
同样手使双刀的圣真观凌川子廖海谦,却显得十分吃力。一对障刀捏在掌心,只勉强能抵挡住飞扑不定的戒刀头。偶尔一个错步慢了半分,那刀头便在道袍上带出一道血口,端的是生疼无比。
便在这时,与廖海谦交手的刺客、却将手中长链戒刀一抖,迎向圣真观观主毛庆元的一双铁尺。同时左手腾开、向廖海谦虚虚拍出。劲力吞吐,掌心含光,竟似有玄妙威能!
毛庆元见状登时一惊:“琉璃掌?!释门掌法!”
说话间,原本招式紧凑的铁尺、登时两边分开。一边径直架住刀头,一绞一缠,将力道卸去;另一边则向刺客臂弯戳去,想要令他这一掌半途而废。
然而这刺客只是冷笑一声,掌势不变,直接按在了廖海谦右肩之上。
廖海谦只觉一股大力透肤入骨,撞得身体剧颤。旋即脚下一空,身子已凌空飞出,半息工夫便听得耳鼻喉“咔嚓”一声脆响,身子才重重拍在地上。忍痛扭头望去,却见手臂粗的一株枣树、已被自己撞断,枣花枣叶落得满地都是。
毛庆元铁尺一旋、收回臂侧,抽身退出战团,奔至廖海谦跟前急道:“凌川子,被打在了何处?觉得如何?”
廖海谦深吸了口气,忍着肩头剧痛道:“师父!无碍,没伤到腑脏,只是……肩骨似乎脱臼了。”
毛庆元将他带到一旁檐下安顿好,眼神中已尽是怒意:“凌川子,你稍忍耐片刻,为师这边将那狗辈暴揍一顿,给你出气!”说罢携了铁尺,又奔入阵团中。
安国观观主柯慎行等道士,皆是阅历丰富之人。一面合力破阵,一面也纷纷瞧出这十四个刺客的古怪之处:
不但阵法号称“大千伏魔阵”,手中戒刀也是释门惯用兵器。且招式开合、刚猛果决、内蕴罡气、外现杀机,无一处不透着释门的功法特征。
且与柯慎行交手的刺客,也是右手长链戒刀、左手玄奇掌法,一长一短,一硬一软,丝毫不落下风。以他久居洛阳的阅历,竟也一时猜不出这刺客来历。只觉这掌法十分眼熟、却又似是而非……
陡然间,一旁的开元观观主段安平、被刺客拍中胸腹,登时连退数步、口角溢血道:“你、你……这竟是‘伽罗贝叶掌’!苦竹和尚是你什么人?!”
那刺客同样一声冷哼,并不理会。转头掌风又起,却是与凌空观观主伍玺斗在了一处。
伍玺内丹之术、外丹之法皆有修习,功法武技皆有相当火候。不似段安平只修外丹,长年累月服食丹饵、身体早便“虚不受补”。是以见这刺客刀掌齐至、也不慌张,一手拂尘拍中戒刀刀背,将刀头拍开、落在空处;另一手却攥掌为拳,打出一团绵绵的招式,与那伽罗贝叶掌凌空交接。
只听“噗”地一记闷响,那刺客眼底终于掠过一抹惊讶、闷声开口道:“道功深湛,拳法玄奇……也唯有阁下这样的对手,杀起来才有几分趣味!嘿嘿嘿!”
伍玺闻言,笑容和煦:“过奖、过奖!我道门的翠云道功,可还使得?只是尊驾以戒刀杀人,是不是有违世尊教诲?”
那刺客眼神瞬间狰狞,登时掌风又变,牙缝中迸出几个字来:“干、你、何、事!”
话音未落,又是一掌挥来。
伍玺只听得风声嚯嚯、气势汹汹,面色为之一变,不自禁开口惊道:“这又是什么掌法?!”
那刺客掌力澎湃、罡气已然透指而出。眼见就要将伍玺打飞,却见一道残影忽至,竟将他手掌拦下:“不过是练至小成的‘千佛掌’,也敢出来装蒜么?惠从和尚,小道可有说错?”
伍玺定睛一瞧,只见一个丰神俊朗的小道士,不知何时已立在自己身前。
那刺客掌力澎湃、罡气已然透指而出。眼见就要将伍玺打飞,却见一道残影忽至,竟将他手掌拦下:“不过是练至小成的‘千佛掌’,也敢出来装蒜么?惠从和尚,小道可有说错?”
伍玺定睛一瞧,只见一个丰神俊朗的小道士,不知何时已立在自己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