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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4章 风为吾朋,器所用之(1 / 1)

“愈挫愈勇么?”

刘木匠嘴角微翘。接着双掌又翻,却是八枚四方钉夹在指缝间,语气淡然,“第二记,打你中府、天突、紫宫、膻中、关元、风府、委中、承山八处穴位,各用二分力道……看招!”

杨朝夕见他双手一动,身子便向北面侧闪。心中却狐疑起来:

那“中府、天突、紫宫、膻中、关元”五处穴位,皆在躯干之前,尚可有的放矢。可“风府、委中、承山”三处穴位,却分别位于脑后、膝弯、小腿肚上,除非自己扭过身去,不然刘大哥的四方钉、难道还会凌空转向不成?

念头刚落,只听“噗噗”几声,便觉脑后“风府穴”一痛,登时头昏眼花、跌倒在地。随即,身上其他几处穴位也纷纷传来疼痛,却已无从分辨、究竟又是哪里中了招。

原来刘木匠那八枚四方钉中,有三枚早算好了翻转角度和力道,光秃秃的钉尾直接撞在墙壁上、砸出浅浅的小坑。便是借着这一股反弹之力,圆润的钉头、恰好射中“风府、委中、承山”三处穴位,竟是毫厘不爽!

杨朝夕揉了揉胀痛的风府穴,已然肿起一个拇指大小的肿包。晕眩之感稍缓,才发现自己左腿后的委中穴、承山穴也同时中招,整个小腿又酸又麻,想要强撑着站起、竟都十分困难。

这才回味起方才刘木匠的手法,竟是借墙壁反弹之力,不偏不倚、正中穴位,当真称得上是神乎其技了。于是扶着墙壁、再度站起:“再来……”

是夜,杨朝夕仿佛移动的标靶,也不知吃了刘木匠多少记四方钉。只觉浑身无一处不痛、无一穴不酸,最后连爬起来的气力也无。刘木匠才似笑非笑瞥了他一眼,说今日传授已毕,明夜再传投掷之法。然后便将他丢在暗室中,自顾自出了暗室。

杨朝夕靠在墙角,想要咒骂几句,却发现右脸“颊车、大迎、地仓”皆酸胀无比。刚一张口,半边脸上俱是酸、胀、烧、麻之感,连眼泪都挤了出来,端的是痛不欲生。

想要勉强睡一觉,可周身总有几十处穴位,仿佛火烧、针刺、虫咬一般,时刻提醒他这无可回避的痛楚。于是连睡觉也放弃了,只好干瞪着眼、望着对面西南墙角的鲸油灯出神。

这般耐受了大半个时辰,原以为跑去睡觉的刘木匠、却又折返回来。不由分说便将他背起,径直往暗室外走去,只痛得他浑身抽搐,连呻吟都变了声调、比鬼哭狼嚎还要难听。

片刻后,便回到杨朝夕这几日睡觉的茅屋。茅屋内掌起了油盏,照见一只径可三尺、高逾五尺的木盆。盆中热气升腾、药香弥散,竟像是《楚辞》中所载的“浴兰汤”,不由啧啧称奇。

可不等他继续“考据”,刘木匠已似剥粽子一般、三下五除二便将他剥了个精光,随手丢进木盆中。

“嘶!啊——”

杨朝夕惨叫一声,只觉自己像被扔进了油锅中,四面八方、皆是撕裂皮肉的灼热与剧痛!似乎只剩一股意念还置身盆外,整个身体俱都陷入无尽的煎熬中,一张脸更是痛到扭曲,似惊似怒、似哭似笑……

刘木匠立在一旁,任由他在木盆里挣扎扑腾、水花四溅,面色依旧淡定。待他挣扎渐歇,才伸出一只手,往木盆里一探,喃喃自语道:“明明不烫啊……比老郑给猪褪毛的水、可凉得多了……”

杨朝夕浑身粉红,艳若桃花,喘着粗气、满面愤恨地瞪着刘木匠,眼珠子都似要夺眶而出。

刘木匠也盯着他眼睛,浑然无惧,脸上还带着一抹嘲弄。忽然偏过头,一拍脑门道:“想起来了……脑袋也须泡一泡才好!不然明日晨起、只怕要口眼歪斜,那可不俊美啦……”

自顾自说着,忽地大手一张、便将杨朝夕一颗七窍生烟的脑袋,摁进了药香浓郁的“兰汤”里。

“啊!呜咕咕咕……咳咳!咳!咳……呜咕咕……咳咳!咳……”

刘木匠每次将他脑袋按下数息,便松开力道,任由他钻出水面、呼吸换气;然后继续粗蛮按下,将他脑袋再度按入“兰汤”中……如是往复,好似戏耍一般。

许久之后,杨朝夕彻底服气。犹如一条落水细犬、趴在盆沿处,张口探舌,喘着大气。看向就坐在盆边的刘木匠,一脸哀怨。

刘木匠终于露出欣慰笑容:“杨少侠!感觉好些了么?刘某这盆‘桂芍知母汤’,即可外用、又可内服,最宜用来疗愈穴位受创。乃是以桂枝、白芍、附子、知母、麻黄、生姜、白术、防风几位良药煎煮而成,功效自毋庸置疑……”

杨朝夕登时欲哭无泪:“可、可是,刘大哥!方才小道被你按进汤中,‘内服’过多,便忍不住、便溺在了汤中……可你手上不停、又将小道按了进去……现下可好、‘自食其果’啦……”

刘木匠登时跳将起来,扇着鼻子道:“怪不得、刘某总觉得汤中有股馊糊味儿……你怎地不早说?!刘某要洗手去了……”

说罢便头也不回、钻出了这茅屋,只留杨朝夕与一盆“加料”桂芍知母汤,在水雾缥缈中凌乱……

翌日入夜,杨朝夕身上酸胀肿痛之处,皆已大好。于是重换了身装束,又随刘木匠来到暗室。

刘木匠面色一如既往地木讷,抬眸正色道:“杨少侠!刘某传授‘铁钉打穴’之法前,先要与你言明,我这四方钉虽脱胎于南诏国点苍派暗器‘丧门钉’,却不是阴毒暗器,只为打穴,不欲夺命。望你习得之后,切莫用来作恶!不然、若叫我知晓,必取你性命!”

杨朝夕当即拱手行礼道:“小道决计不敢!倘若秉此神技、却行不义之事,则天诛地灭!”

刘木匠颔首道:“自来抛掷暗器,要义不过三字‘快、狠、准’,以便己方速胜。于是江湖各门,或各穷其法、以壮手臂之力,或修炼内息、灌于暗器之内。诸法虽有别,皆须昼夜修习、寒暑不辍。只为暗器一旦脱手时,既迅且疾、直中要害,顷刻令敌毙命。”

杨朝夕听到这里,大为折服,不由连连点头。

不料刘木匠话锋一转、却摇头道:“刘某却以为,诸门诸法,皆舍本而逐末。从未悟得暗器之道也!”

杨朝夕不由奇道:“那么、照刘大哥所言,暗器之道、又是何道?”

刘木匠却似答非所问道:“杨少侠出身道门,自是对‘五行’生克之理深信不疑。却不知释门亦有‘四大’循环之说,曰‘地水火风’,构造成红尘世界。地为任持,水为摄聚,火为熟变,风为轻动。刘某所言暗器之道,关键便在这个‘风’字上。”

杨朝夕心中若有所悟,却又不知自己所想、是否偏离。便开口试探道:“难道刘大哥这四方钉,竟能‘御风而行’?!”

刘木匠哈哈一笑:“杨少侠莫要淘气!刘某的意思是,若要修习暗器一途,须将‘风’看作重中之重,观之、感之、辨之、思之。待识风而有成,风既为吾朋,暗器皆可用之。譬如四方钉一出,似乎无形无迹、无影无声,这便是乘风之变的缘故。”

杨朝夕恍然大悟:“难怪刘大哥四方钉一经射出、便踪迹难寻,以至避无可避!昨夜刘大哥抛出数记四方钉,小道竟无一回能尽数躲过。最惨之时,连中八穴,现下回想起来、还心有余悸。”

刘木匠见他一点既透,顿生惜才之心,当即又娓娓道:“既然要‘乘风之变’,便当知晓‘识风之法’,方才刘某所言‘观、感、辨、思’四个字诀,便是‘识风’的不二法门。纵观这中土江湖,能悟到风之玄妙、并化为己用者,刘某怕是第一人了。哈哈哈哈!”

刘木匠说罢,大笑数声,却并不叫人觉得狂妄。反而有股豪迈孤傲之气,从他一身素朴褐衣上、鼓荡而出。

杨朝夕已有几分急切:“刘大哥,究竟如何‘识风’?还请快些教我!”

刘木匠胡须一捻,目光如炬,又向杨朝夕看了过来:

“识风、识风!首当其冲,便是‘观风’!譬如室中,灯摇影晃、帘移幕动,便是有风;譬如院外,黄尘漫起、枝摇叶动,亦是有风。岁有四时,风有四样,春起东风、夏吹南风、秋临西风、冬刮北风……凡此种种,皆是以目所观之风,是为‘观风’。

‘观风’可知大势。但风寒风暖、风急风缓,却非亲身体受、细细感之不可,便是‘感风’。还如这暗室之内,虽是六面无窗,却非密不透风,故而灯火摇动。但这风从何处来、途经何处、又至何处止消,便须凝神笃思、仔细体察一番。以备出手之时,心中有数。

‘感风’便如寒暄,须向身畔之风问个清楚‘汝从何来?欲往何处?此间逗留多久?’待弄清这风的来龙去脉,便要开始‘辨风’。须知风不但有湿有干、有寒有暖、有急有缓,而且能直能曲、能折能转。更有断续之风、将兴之风、龙旋之风、式微之风……不可不一一辨察。

‘辨风’恰如识人,无论忠直、奸诈、愚钝、狡猾,只有分辨清楚,才好巧力拿捏。‘辨风’若有小成,这‘识风之法’便成功了九成!剩下一成,即是‘思风’。譬如这炎炎夏日、风自南来,我若与人拼杀,便思如何占据正南方位,再顺风抛铁钉、恰与风齐平。那人自难发觉、四方钉破风之声……”

杨朝夕越听越是惊异。从不曾料想过,一个习武之人、竟能将风理解得这般透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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