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思桐想着既然回来了,就将离婚办妥再走,否则旅行时总要时时刻刻记着自己正在婚姻关系内。
想到自己已婚,苗致远这个人的脸就紧跟其后冲进脑袋里,用无声的口型和她说着,“桐桐宝贝,你还没离婚呢”,旅行都无法平静。
但离婚不好办,首先苗致远不同意离婚,其次她若起诉,苗致远本人就是律师事务所老板,她上哪能请到比他那张嘴还厉害的律师?苗致远轻飘飘一句话就能把黑的说成白的。
那天他问她是不是真的从来没爱过他,韩思桐听了只想笑。
她笑着擦过他肩膀离开,什么都没说。
不欢而散后,韩思桐不想主动去苗致远事务所找他谈,这事儿就又拖了阵子。
卓嗣来本市主要是和战友朋友聚会,等卓嗣忙完他的事,韩思桐终于有空做地主之谊陪卓嗣逛市中心,去艺术展览馆打卡转转。
大城市都是差不多的繁华与景色,好似小城市才各有各的不同,韩思桐担心卓嗣无聊,尽可能带他走街串巷。
中午韩思桐开车要带卓嗣去胡同吃私房菜时,接到了苗致远的电话。
苗致远语气很正经,好似将她当客户,平静又冷静,“思桐,有时间吗,中午我带户口结婚证和电脑过去找你,我们一起拟离婚协议,今天把事办了。”
这提议太出其不意,韩思桐戴着蓝牙耳机,下意识偏头看了眼卓嗣。
卓嗣酷man戴着飞行员墨镜坐在副驾驶,感受到她目光,他手指向下一钩墨镜,对她挑了下眉,“有事?”
韩思桐摇摇头,手握方向盘转了个弯,对苗致远说:“我在吃饭,下午我去你事务所找你。”
电话那边沉默数秒,苗致远声音好似飘得远了,“和机场那男的在一起?”
韩思桐不喜这被质问的语气,她稳稳开车,没答话。
苗致远那边有人提醒他有客户到访,他应了声,对韩思桐说:“那你吃,下午一点,我去酒店等你。”
韩思桐眸光一闪,惊讶地张了嘴,正要问他话,但她又迅速闭了嘴,并且果断挂断电话。
韩思桐回来后没住在自己的单身公寓,脑袋里始终绷着根弦儿,始终担心苗致远对她使硬的,她就一直住在酒店。
而此时,苗致远的意思是,他知道她住在酒店,并且知道她住的是哪一家酒店。
韩思桐扯扯嘴角笑了笑,不愧是苗律师。
她又没答应他一点准时见,那就请苗律师慢慢等。
私房菜馆提前预定过,古色古香的装修,室内包厢没两间,从前厅进来时,有姑娘在弹奏古筝,气氛很柔软舒服。
韩思桐和卓嗣到了后没等多久,服务员上菜开席。
卓嗣寡言话少,全程是韩思桐给他介绍菜品和添菜。
俩人相遇时,是韩思桐在亚马逊里遇到蛇窝,吓得她脸色瞬间煞白僵硬不敢动,这时候卓嗣冷静出现救了韩思桐,俩人就此结识。
卓嗣是退役的空军飞行员,退役后本可以去民航继续做飞行员,但被他拒绝了。
可能是在部队时受过一些影响,如今是个喜欢环球旅行的自由职业者,自由到旅费随时通过不同际遇赚钱。
那时候韩思桐胆子还很小,每次看到部落小孩养狼蛛蟒蛇,都吓得绕道走,她攀谈知道卓嗣是退役军人,就付费跟卓嗣学一些防身术。
久而久之,跟着卓嗣晨跑冥想,听他讲几年来的旅行感悟,韩思桐的精神世界都上了个层次,卓嗣有那么点像她精神导师的意思。
他人酷,懂得多,看着打架也厉害,在亚马逊玩的那阵子,韩思桐都是跟在卓嗣后边混。
卓嗣吃了会儿菜,忽然抬头问她,“你是真打算离婚,还是使使小性子?”
韩思桐放下筷子,为卓嗣添茶,“听说过一句话么。”
“嗯?”
韩思桐慢悠悠地说:“不幸福的人,都是放不下过去的人。”
卓嗣晃着茶杯沉吟,过了会儿,笑了,招手叫服务员,换了清酒过来,为韩思桐斟了小半杯,“敬你,谢你。”
韩思桐笑着摆手,“我开车呢,你喝,我以茶代酒。”
卓嗣说:“叫代驾。”
“行。”韩思桐大大方方的,便也陪着一起小酌。
清酒饮得慢,俩人有说有笑,慢悠悠地吃菜聊天,到下午一点时,这餐还没结束,苗致远再次致电过来。
韩思桐看手机屏幕上那一排号码,挂断关机。
这饭吃了两个多小时,代驾送俩人回酒店,车刚停在酒店旋转门前,韩思桐就看到了站在旋转门旁抽烟的苗致远。
苗致远人很高,穿着显腿长腿瘦的西裤,两条大长腿在那儿支着,像是两条柱子。
韩思桐晃了晃脑袋,感觉这清酒后反劲,好像有点醉。
苗致远见她车过来,咬着烟头稍微弓腰,穿过车窗先看向驾驶位。
驾驶位不是她,他便又继续向里面看,望见她和一个男人坐在后排时,他拿掉嘴边的烟头,吐了很长的一口烟雾。
然后直起腰,两指一点一点缓慢地掐灭了烟头。
烟头扔进垃圾桶,没走向她,转身进了酒店。
韩思桐头疼地拧了下眉,把车钥匙给门童,和卓嗣一起往酒店走。
苗致远已经走到电梯前,没回头,单手插在裤兜里,背影笔挺地仰头看着电梯指示灯。
卓嗣忽然说了句,“挺帅的。”
苗致远确实帅,五官立体英挺,眉宇间有着深浓的成熟与自信。
国外待了八年刚回国时,很多人都说他像电视剧里和前女友破镜重圆的高富帅精英男主角。
一想起“前女友”三个字,韩思桐就好像吞了一口苍蝇,淡淡道:“不帅,差远了。”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苗致远身后,苗致远像是听到韩思桐说他不帅,回头斜睨了她一眼。
他比韩思桐高一头多,那目光从上往下扫她,他闻到了酒味。
韩思桐撇开脸,没看他。
停了两秒,等苗致远转过头继续看电梯指示灯时,韩思桐又扔出一个字,“老。”
苗致远起伏的胸膛明显停了,呼吸凝着,被气得不轻。
他今天本来是想哄老婆的。
但是,老婆和男人去吃饭,他在酒店门口等他们俩小时。
老婆和男人吃完饭回来,还双双喝了酒,他不敢发火地接他们上电梯。
老婆和男人站在一起,还在他后面说他老。
苗致远都他妈快要被气得心脏骤停了。
三个人进电梯,卓嗣刷层卡,灰色键子间亮起16层的红灯,电梯缓慢上行,没人说话。
韩思桐和卓嗣并排站在前面,苗致远双手插兜靠在后边,漫不经心地打量他面前的男女。
女人是他老婆,穿着酒红色衬衫,衣摆掖在腰带里,蛮腰纤瘦。
男人是他老婆带回来的人,一身黑体恤,身材高大,在电梯里挺胸抬头站得笔挺。
电梯空间不大,两人身上的酒味儿现下变得很清晰,不浓,又很难以忽视,方才应是一场气氛很好的小酌。
苗致远眯眸深呼吸,这静止的一幕男女十分相配的背影,是他这辈子都忘不掉的第二幕画面。
第一幕画面是前些天在机场里,他老婆和这个男人穿着情侣迷彩裤,他老婆挽着这男人的胳膊挥手离开。
他为什么要过来找这个罪受?
此时此刻,苗致远感觉自己仿佛是个窝囊废。
电梯门开,到达卓嗣客房楼层,韩思桐也不知道苗致远是什么意思,就跟着卓嗣一起出电梯。
忽然后边伸过来只手,握住她手腕给她拽回了电梯,随着她移动过来的动作,酒香气也一并飘过来,苗致远的尾音拖着讽劲儿,“他已经到了,你跟着去哪儿啊?”
韩思桐穿着高跟鞋,猝不及防被拽回去,差点向后倒进他怀里,“有话说话,少动手,放手。”
卓嗣站在门外,歪头看了韩思桐两秒,对她微扬下巴,“你和他好好谈,谈妥了才能开始下一场感情。”
电梯门关上,苗致远松了韩思桐的手腕,嘴边露出讽笑,“下一场感情?不可能。”
韩思桐嗤笑,“怎么不可能。”
“因为你是韩思桐,”苗致远退后,懒洋洋抱着肩膀,“你没离婚,你就不会做越轨的事,你有分寸。”
也就是靠着韩思桐有分寸这个底线,苗致远才忍住没有动手去揍那个男人。
他相信韩思桐能带着男人坦荡荡出现在他面前,就是因为韩思桐心底也是坦荡荡。
“刷卡,看我做什么,”苗致远上下扫着韩思桐,看到她牛仔裤兜里有方正的卡状,“用我帮你拿卡吗?”
韩思桐冷眼瞪着苗致远,从兜里拿卡刷楼层,她住在二十层。
“你找人跟踪我?”韩思桐问。
“没找人。”
韩思桐不信。
苗致远又道:“就打了两个电话。”
“……”
苗致远去韩思桐单身公寓找过她两次,发现她两晚连着夜不归宿,才明白过来她压根就没回来住过。
市里也就五六家还不错的酒店,打了两个电话,查到她住在这家酒店。
韩思桐走出电梯,一直走到客房门口,正要刷卡进去的时候,酒精影响了反应力,突然看向苗致远,脑袋里才闪过他电话中说的话,皱眉问他,“你电脑呢?”
苗致远没答,抢走她手上房卡刷卡大步迈进去,他松着领带说:“什么电脑,你觉得我可能和你谈离婚吗?”
韩思桐的火气一下子就从心底蹿出脑袋,“你耍我?”
苗致远竟然“嗯”了声承认了,接着脱了鞋,把自己摔进床里,“桐桐,我三十多个小时没睡了,让我睡五分钟,五分钟后你骂我打我都行。”
韩思桐只想离他远点,开门要出去,门刚拉开一个缝隙,身后就已经打起了呼噜声。
皱着眉,一点点从廊厅退回去,苗致远趴在床上,已经睡着。
韩思桐骨子里有股恶劣劲儿,就是不想看到苗致远睡得那么香,走到床前拽他衣领,“醒醒,要睡你出去自己开房睡。”
苗致远呼噜声停了,睁开眼看她,这几秒钟真睡着了,睁眼时晃了个神,有点发懵似的。
韩思桐扯着他衣服说:“看什么,我让你自己找房间睡,别在我这儿睡。”
下一秒,苗致远忽然伸手,握住扯他衣服的韩思桐的手腕给拽到身前,随即掰着她肩膀向床侧一甩,就将她给按到了床上。
韩思桐都不知道怎么瞬间就被他给弄到了床上,烈女般反抗,“苗致远,你别和我来这一套,起开。”
苗致远无声弯了下唇,双手双脚压着她,“求你了,乖一点,我太困了。”
话音刚落,苗致远又响起了呼噜声。
“……”
两个人结婚一年,在韩思桐的记忆里,苗致远每次打呼噜,都是两三天不回家之后突然回家的那一晚打呼噜,睡得也很沉,好像熬了几个大夜没睡过。
时间久了,韩思桐摸出他打呼噜的规律,就是他实在累了的时候,会打呼噜。
心里到底是念及点夫妻旧情,韩思桐这次没打扰他,等他睡沉,一点点从他胳膊腿儿底下往外挪。
但她刚挪出去一点,苗致远又搂了上来,力气也跟着加紧,让她动弹不得,韩思桐气笑了,“你到底睡没睡着啊。”
苗致远轻轻咕哝了声,“想你,别走。”
他没睁眼,分不清是句梦话,还是清醒话。
韩思桐又试了两次想挪开,都被他给按住。她喝了酒,酒精作用使不上力气,也困倦,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就这么睡着。
再醒来时,唇边有细细麻麻的触感,韩思桐猛地睁开眼,苗致远正在用手指在她唇边一下下点着玩。
他睡醒了,侧撑着头,精神比中午时好很多,笑得一脸岁月静好地看着她。
这一觉,好像睡了两个多小时。
韩思桐扒拉开他手,一脚向他踹过去,“睡醒就滚。”
苗致远腿又搭了上来,“睡醒就滚?这行为不显得我很渣吗?”
男人真得很重,得有一百四,韩思桐推不开,又伸手掐他,苗致远就这么任由她掐,还笑了笑。
就很像以前两个人床头打架床尾和的前奏。
韩思桐闭了闭眼,再开口时尽是冷漠,“苗致远,你这样真的让我很烦。”
说完这句话,房间的气氛明显凝固,仿佛在半空以上的冷空气在不断向下沉,沉到两个人身旁,尤其是苗致远身旁,空气低了好几度。
苗致远缓慢放开她,起身,绕了半张床,斜倚着她那边的墙,垂眉看她。
韩思桐没看他,拿着枕头倚床而坐,低头按手机。
房间里有中央空调的运转声,空调前有根小红绳,随着风吹而轻轻摆荡。
两个人之间像有无形的屏障隔着,无论苗致远怎么盯着韩思桐看,韩思桐都仿似未觉,不抬头,不对视。
良久,苗致远很轻地开了口,“桐桐,我到底哪儿让你看不上眼了?我改,我改还不行吗?”
韩思桐:“你年龄太大,改。”
“……”
苗致远闭眼,深吸气,再睁开眼时,眼底一片血红,“韩思桐,你和那个男的,是不是就等着我和你的离婚证呢?”
“我上午跟你去离婚,你下午就带他回家见你爸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