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婴医院走廊里,一群人在焦急地走来走去,无人说话,空气中弥漫着低气压的紧张。
温燃正在手术室里准备剖腹产。
沈冀爸爸不知道哪里听来的话,说这家妇婴医院的医生都选择剖腹产,于是沈冀在温燃怀孕的整个过程中,就坚决也让温燃剖腹产。
沈冀爸爸认为剖腹产是个小手术,小术后就是刀口疼,需要术后插尿管。顺产则是个伤筋动骨的大事儿,十二级疼啊,骨缝都开了啊,而且还非得开了几个指后才给上无痛,那开指的过程,一阵一阵的阵痛,也很痛啊!搞不好还得侧切,就更疼了!
他可不舍得让宝贝女鹅受那个顺产疼的罪。
温燃对怎么生这事儿,没有特别的想法,顺其自然就好。心说万一提前就开了三指什么的,就顺产,如果到日子了这宝宝还不出来,就剖。
她想听宝宝的。
沈砚和徐嫚都是听她的。
结果这宝宝好像脾气很不好,到了该出来见世界的日子,过了预产期,也没个动静。
好像对这个世界一点都不感兴趣,只想留在妈妈肚子里继续朝夕相处。
拖啊拖,拖啊拖,就拖到了不剖不行。
剖腹产在手术室,不是在产房。
产房里不断地响起小孩的哭声,有丈夫进进出出陪老婆,甚至还能看到孕妇被安排着下床走路,产房那边可热闹了。
相反这边手术室里半晌没个动静,家属也不能进去,不知道里面温燃是什么情况,于是众人都不安地来回走动着。
沈冀爸爸已经不顾董事长形象,在手术室门口徘徊数圈后,耳朵贴着手术室的门,努力听着里面的动静。
徐嫚妈妈紧张地直深呼吸,总怕这宝宝没按时出生是有什么问题,她最近听说不少宝宝出生后脑梗塞的例子,这脑梗塞在孕期根本查不出来。
宝宝可千万别有什么病啊。
商君衍双手插兜,从走廊一侧,默不吭声地走到另一侧,时而瞪沈砚一眼,明明白白地在怪沈砚,是沈砚让温燃经受这生命危险。
温燃之前那么多年,受了那么多苦,商君衍怕温燃终究命不好,她和宝宝万一在这手术室里遇灾遇难,那他就当场打死沈砚。
而沈砚,沉默地靠墙而站。
男人阖着眼,叫人看不到他眼里神色。
双手垂在身体两侧,背脊依旧挺直,好似被罚站一般。
唯有他解开的衬衫领口,松垮的领带,泄露出他内心的焦急。
其实他的私心,是希望温燃顺产生宝宝,不为别的,只为他能够进产房陪着她。
想在她最疼最不安的时候,握着她的手,为她擦汗,和她说些话哄她,不让她在这种时刻孤身一人。
沈砚此时此刻,第一次,从心底产生了绝对不应该出现在身为人父脑海中的想法——他有点讨厌这个让温燃受罪的宝宝。
这转瞬即逝的想法不能说出去,哪有父亲能对孩子产生这想法,会藏在他心底一辈子。
终于,手术室里传来了一道哇哇哭嚎声。
宝宝出生了。
哭声响亮震天,毫不间断,一声比一声更响,仿佛像一种告知众人的自白——这个乖巧了十个月的宝宝,终于开始落地作人,作精的那个作。
接着,护士抱出来通知——是个男孩。
母子平安。
妈妈在里面缝针,缝好针后推出来。
男宝宝头发色泽乌亮茂密,哭着的模样充满了力气与能量,眼睛使劲闭着,嘴巴嗷嗷大张着,哭得震耳。
徐嫚和沈冀笑得开了花,连连夸着孙子的哭声好听,还打开微信录音,发进家族群里,给大家伙儿听他们沈家的小公子哭声。
沈砚站在医生身侧,护士报宝宝出生时间和体重的声音褪去变远,听不真切,他只能听到此时襁褓里婴儿哭得噪闹的声音。
在温燃怀孕时,他们虽然没有问过医生和朋友,究竟是男孩还是女孩,始终是顺其自然的态度,但沈砚打从心底里,确实是更喜欢女儿的。
女儿会很像温燃,他想看到温燃小时候的可爱模样。
可爱的女儿忽闪着漂亮的眼睛,扑进他怀里,甜软地叫他“爸爸抱”,他一颗心都软了,女儿想要什么,他都愿意给。
就好像在宠着小时候的温燃。
如今看到这个刚出生就脾气不好的儿子,沈砚除了生出一种他肩负起一种父亲的责任外,心底还生出了另外三个字——臭小子。
这臭小子太折腾他妈了,他以后要治住这小子。
病房里,温燃还没有回来,石磊杨淼他们围着呱呱落地嚎啕大哭的小宝宝兴奋拍照。
沈冀手忙脚乱地哄着孙子,但哄不好,越哄这孙子哭的声音越大。
估计他是饿了,温燃还没推回来,并且她是剖腹产,也不知道几天下奶,徐嫚手忙脚乱地试着温开水的温度,给孙子喂着水。
来看宝宝的人太多,一个小婴儿床的四周就站了十多个人,都盯着他看,好像从出生起就是个会争宠的小少爷,完美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终于有人问了一句,“沈砚呢?”
另一个人回答,“不知道,不用管他。”
沈砚正在手术室外焦灼地等着老婆。
终于老婆被推出来,沈砚冲过去轻抚着温燃的脸,温燃好像才恢复神智,目光有些虚弱和失神。
沈砚心疼这样的温燃,剖腹产需要麻药和开刀,麻药过劲的时候会很疼,一个这样的手术下来,平时充满活力的明媚温燃,此时全身都被抽干了力气,好像连嘴都张不开。
沈砚一瞬间红了眼眶,嗓子都哑了,在沙漠里许久未曾喝过水的干哑,心疼地轻声问:“宝宝,疼不疼?”
温燃虚弱的目光,一点点地多了神采,好似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宝宝……”
沈砚温柔地望着她。
然后,温燃用力推开沈砚。
沈砚:“???”
“宝宝呢?”
温燃看着沈砚身后的走廊,着急又兴奋地问:“我宝宝呢?沈砚,我宝宝帅不帅?”
沈砚:“……”
他是不是要退位了?
一周后,沈砚确定,他就是退位了。
温燃给他的“宝宝”的称呼,成功移交给她儿子。
温燃出院回家后,来看她和沈安森的客人就从来没断过。
沈安森就是刚出生的臭小子。
温燃曾答应过温志成,给宝宝取名字的时候,会加上安这个字,小名叫安安。
森这个字是沈冀爸爸给的,说是找人算了八字,命中缺木,安森这名字听着也比安轩安睿什么的有性格,沈冀爸爸起完这名字洋洋得意许久。
乔子执和他终于追回来的老婆阮慕斯来做客看安安,沈冀和徐嫚也在,家里还有三位月嫂,客厅里又热闹起来。
宝宝躺在婴儿床里,就睁着眼睛好奇地看着这个世界,家里这么多人也不怯场,乖乖的不哭不叫。
砚台和胖香妃好像是宝宝的守护神,都不自己玩了,整日在婴儿床旁绕来绕去。
阮慕斯蹲在婴儿床旁,把手指头塞进宝宝的小拳头里,逗着宝宝笑,“安安,笑一个呀。”
宝宝在踢腿,乱挥着手,还真就配合地咧了下嘴笑了。
他刚出生时还是单眼皮,没多久就变成了漂亮的双眼皮,完美地遗传了温燃和沈砚的基因,长得那叫一个漂亮。
笑起来就更漂亮了,让人喜欢得紧。
温燃本来正软乎乎地靠在沈砚怀里,看到儿子笑,立即离开沈砚怀抱,也逗着儿子笑,“宝宝,再笑一个。”
沈砚不动声色地纠正这称呼,“‘安安’是不是该睡觉了?”
但是温燃压根就没听见沈砚说话,继续和阮慕斯逗着儿子,“宝宝给慕斯小婶婶笑一个呀。”
沈砚没再说话,倾身拿起侧边茶几上的茶杯,不疾不徐地喝着茶。
看起来仍然和以前一样清冷淡然。
乔子执向来观察入微,轻而易举地就注意到沈砚不易令人察觉的变得悠长缓慢的深沉呼吸,挑眉道:“砚总怎么了呢,好像不大开心呢?”
沈冀和徐嫚也在逗着孙子。
沈冀爸爸说:“安安好像比儿子那时候眼睛大,是不是?”
徐嫚妈妈点头:“可不嘛,儿子刚出生的时候可丑了,好像都没有眉毛。”
沈砚对爹妈的话仿若未闻,望着温燃蹲在婴儿床旁的温柔背影,已经数不清他是第几次被老婆忽视了。
沈砚悠悠喝茶,轻描淡写地回着乔子执,“没有,宝宝很开心。”
乔子执听得挑眉,这潜台词明显是——宝宝不开心。
没想到沈砚这大老爷们还挺爱吃醋和争宠。
下一刻,温燃回头喊沈砚,“老公,宝宝该换尿片了,你去拿个尿片来。”
沈砚没什么表情地起身,经过婴儿车时垂眉看了眼挥舞着小爪子乱踢的沈安森。
恰巧笑着的沈安森这时候收回了笑,眨巴着眼睛看沈砚。
沈砚和这臭小子四目相对,敏锐的感觉到额头血管重重一跳。
果真,下一秒,沈安森可能饿了或是拉臭臭了,反正就非常有针对性似的,突然一个咧嘴——接着就是崩溃般的气吞山河哭得震天响。
沈安森——一个对谁都笑,偏偏看见亲爹就总哭的臭小子。
沈安森一哭,砚台就开始汪汪叫,胖香妃也开始吭哧吭哧着急地猪哼哼。
一时客厅里乱了套,众人的注意力又全部集中在沈安森身上,温燃催促着喊,“沈砚,宝宝嗓子都要哭哑了,你快去拿尿片啊!”
沈砚上楼去拿尿片,左手插兜,右手扶着旋梯扶手,上楼的速度非但没加速,反而更不紧不慢的,上台阶悠然的犹如在走红地毯。
哭哑了才好,哭哑了,就不闹了。
不闹了,老婆就是他的了。
幸好,对沈砚来说,温燃生孩子后,多了一件令他着迷的事。
温燃出了月子后就回公司上班,心里惦念着儿子,但她那么大的集团总不能说扔就扔了,只是尽可能地压缩工作时间。
温燃上班,沈砚有了理由时常出现在温燃办公室,和老婆多了不被人打扰的二人时光。
而温燃,经常会随时随地涨奶。
她涨奶的时候,要么喂给宝宝喝,要么用吸奶器、留着回家给宝宝喝,她自己用手挤十分钟都挤不出来,越弄越胀痛。所以都说母乳喂奶的母亲真的伟大,母亲在这个过程需要忍受很多疼痛。
可温燃早上出门时放在包里的吸奶器,总莫名其妙地消失。
温燃中午吃完饭没多久又涨奶了,涨奶不舒服,发热发硬,往下坠,关上门在办公室里翻包找吸奶器,但是怎么都没找到。
杨淼也给她在办公室里留过备用的吸奶器,也没了。
温燃正难受的时候,办公室门被推开,一身墨色西装的清冷男人进来,反手锁了门,声音像有钩子,“燃燃在忙什么呢?”
温燃看他进来,立即怒指他,“小偷!”
“我偷什么了?”沈砚脱外套,摘手表,衬衫慢悠悠向上卷着,一边上下打量着她。
温燃给宝宝喂母乳,没找营养师调过她的饮食,除了肚子瘦了点,没刻意控制饮食,比她怀孕之前丰腴很多。
温燃见他一步步接近她,脸就无法控制地红了。
吸奶器肯定是被他给偷走了,还能是谁。
“你别过来啊,”温燃脸颊发烫,把从包里掏出来的乱七八糟的东西,一股脑地往包里扔回去,嘀咕着赶人,“你不在公司上班,你往我这儿跑什么啊。”
沈砚步伐沉稳地走到窗前,若无其事地关上百叶窗,“自然是,履行承诺,照顾你。”
杨淼的女儿都七岁了,完全是过来人。
每次沈总一来,她就拽着石磊回避。
石磊还不是过来人,第一次被杨淼拽到楼下的时候,不解地问她,“你干啥啊?”
之后他看到燃总恼怒地把沈总推出办公室,还踹他,沈总更是眼角眉梢都是笑意模样时,石磊才懂。
宝宝三个月时,喝奶和睡觉的时间都规律了,傍晚也是白日客散去的时间,家里终于恢复安静,也是沈砚最清净的时刻。
晚上宝宝和月嫂一个房间睡觉,宝宝半夜醒了,月嫂就喂宝宝喝准备好的母乳,这样不影响温燃和沈砚的休息。
沈砚洗完澡出来时,看到温燃正穿着宽松的睡衣,坐在床边,咔哒咔哒用吸奶器吸着奶,这是给宝宝准备的夜宵。
沈砚走到她身后,倾身抱她,下巴搁在她肩膀上,“宝宝。”
温燃歪头看他一眼,沈砚只有腰间围着浴巾,令她周围多了湿热的气息,还有百香果的清香萦绕在她鼻间。
最近她喜欢闻百香果的味道,家里沐浴露都是百香果味儿。
“干嘛呀,”温燃往下扯着衣服盖住,耸着肩膀顶他下巴笑,“砚总撒娇呢?”
这放以前,温燃本该说的应该是“‘宝宝’撒娇呢”。
现在又变回砚总了。
这不是失宠还是什么。
沈砚呼吸变得很沉,牙尖不轻不重地厮咬着她肩膀,“我想要女儿。”
温燃被他咬得发痒,笑得肩膀直抖,“什么啊,儿子都生了,你还想要女儿?沈砚,你这是重女轻男么,你公然在家里搞歧视?小心宝宝长大和你打架。”
又是宝宝。
沈砚接走吸奶器,用纸巾擦着她流出来的奶汁,“他叫安安,不叫宝宝。”
温燃快要笑死了。
儿子出生这三个月,她怎么可能没注意到沈砚那点小心思,他动不动就纠正她这个称呼。
听见她叫儿子宝宝,他那眉头就皱起来,沈砚这醋吃得也太好笑了。
“行行行,你是宝宝。”
温燃笑着回头亲他,哄着说:“宝宝,这几个月辛苦你啦。”
其实温燃生了孩子以后,全家人都没让温燃再带孩子,很多时候都是沈砚和月嫂哄沈安森。
沈砚本就喜欢家庭生活,温燃在房间睡觉时,沈安森躺在婴儿床里不吵不闹时,沈砚就给沈安森弹琴听。
月嫂若是忙着热奶时,沈安森哭了,拉臭臭了,沈砚就耐心地给儿子洗屁屁换尿片,有时甚至会亲自手洗儿子的衣服。
到现在,温燃都还没怎么见过儿子的臭臭,更别提手洗儿子的衣服。
卧室灯暗了下来,窗帘缓缓关合,室内变得温柔暧昧,暗光之下,沈砚双手撑在温燃身体两侧,俯视着她的一双平静的眸子,里面渐渐地燃起了热度。
“我不辛苦,你辛苦了,”沈砚吻着她,声音带着诱惑,“再叫我一声宝宝。”
温燃软声叫他,“宝宝。”
沈砚终于满意,撩开她额边的头发,倾身靠近她。
突然,外面传来沈安森震天响快要揭开房盖的哭声,沈砚身影都还没来得及僵住,温燃就一脚朝他踹了过去。
沈砚被踹得愣住。
温燃反射性的这一脚,力气不轻。
温燃有了儿子忘了老公,慌忙跑着下床喊,“宝宝不哭,妈妈来啦——”
沈砚绷着脸起身跟出去,沈安森只要看见妈妈,哭声就停了,眨巴着眼睛看她,然后冲她咧嘴笑。
温燃太喜欢她这个漂亮儿子了,儿子是双眼皮,眼仁黑亮,脸蛋儿胖乎乎的,笑起来的模样特干净美好。
温燃抱着胖乎乎的儿子在怀里哄着,接着沈安森脑袋直往妈妈颈边拱,像哄妈妈似的。
哄得温燃咯咯的笑个不停。
沈砚深深地看着这个才三个月大的宝宝,眼里有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