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六。
太子的车辇一早便到了宋宅,随行来的还有宋峤屏珠。
屏珠得知唐娇娇受了伤后吓得不轻,询问了好久,确定真的没大事才放了心。
唐娇娇的注意力却在那套蓝色宫装上:“怎么有蓝色。”
她记得,她当时没挑过这个颜色的布料。
屏珠:“回主子,这是殿下吩咐东宫绣衣局连夜赶出来的。”
唐娇娇不解:“为何?”
屏珠摇头:“奴婢不知。”
而半个时辰后,在看见太子那一身蓝色宽袖锦袍时,屏珠就明白了。
原来殿下是要与主子穿一样的衣裳。
唐娇娇也明白了。
贺北城又要作戏了。
“阿梨,可妥当了?”
唐娇娇拢着宽袖坐在梳妆台前,乖巧的点头:“嗯。”
姑娘身材纤细,罩在蓝色的宽袖衣袍?,愈发显得娇小玲珑,加上那巴掌大的小脸,看着又乖又软,好像生来便是该被捧在手心?宠着。
而紧接着,唐娇娇整个人就僵了。
太子上?,二话不说一?将她抱在怀?。
不是拦腰抱,是那种面对面抱小孩子的方式!
屏珠几人快速低下头不敢去看,唇角却都抿着笑意。
唐娇娇下意识伸手搂着贺北城的脖颈,好半晌都没回过神。
这一刻,他们之间几乎没有任何距离,她甚至能感觉到他温热的呼吸洒在她的耳畔,她只要微微侧头,唇便能触碰到他的脸。
她从未与人如此亲近过。
直到要出大门时,唐娇娇才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夫君,或许可以换个抱法。”
鼻尖萦绕着浓郁的梨香,贺北城压下眉眼里的愉悦,平静道:“你背上有伤不能碰,还有更好的抱法?”
唐娇娇静默片刻,摇头:“好像没有。”
但是这样抱着她是否太丢人了,且也太……亲密了些。
“参见太子殿下,苏侧妃。”
贺北城刚踏出大门,外头随侍在车辇旁的宫人便跪下?礼。
听那声音,起码有几?人。
唐娇娇将头埋在贺北城的肩膀,决定死不抬头,只要她不觉得丢人,丢人的就是别人。
而她不知,她无意识亲昵的举动让太子眉眼中的笑意再也掩饰不住。
别人不知,只当是苏侧妃恩宠正浓,可宋峤臧山却是神色复杂。
尤其是臧山。
苏侧妃受伤后,殿下的反应过于强烈,他很确定,那不是作戏。
而殿下刚刚发自内心的愉悦,是他这?年来,头一次见到。
心间被浓浓的怪异围绕,但一时却又找不到出口,臧山只得暂且压下。
车辇与马车不同,没有遮挡的车帘,四周皆是琉璃垂挂,最?头一块玉牌上,挂着东宫二字。
进了车辇,贺北城没有让唐娇娇下来的意思,他们此刻的姿势,用亲密无间形容一点也不过分。
唐娇娇突然想起,他们初次相见时,她也是这般挂在他的身上,不过不同的是,那次是她主动的,贺北城嫌弃得很,而这次好像,是贺北城主动的?
唐娇娇从贺北城的脖颈间微微抬起头,偷偷打量了一番,顿时吓了一大跳。
?六人抬的车辇,庄重而又威严,随行的宫人大约有二?人,皆是着一丝不苟的宫装,?后还有侍卫护送,加起来得上百人。
这就是东宫储君的架势。
“我……可以下来坐着。”唐娇娇喃喃道。
所以她刚刚就是在上百人面前,被贺北城以那样的姿势抱了出来……
丢人丢大了!
耳边传来姑娘轻柔的声音,还带着温热的气息,怀?的人还不安分,贺北城眼神一暗,搂着她腰间的手又紧了几分。
“别乱动。”
唐娇娇尝试从他身上爬下来的动作一僵,她有乱动吗,并没有。
她只是想下来坐着。
“外头不比宫里平稳,车辇偶尔会晃动,若不小心碰着你背上的伤,你便只能回宫了。”
唐娇娇:”……”
她默默的搂紧他的脖颈。
都出了门岂有再回去道理,反正丢人都丢到一半了,再?丢一会儿也无伤大雅。
见人一如既往的乖顺,贺北城无声的勾了勾唇。
又过了好一会儿,唐娇娇还是忍不住轻声道:“贺北城,你不是不喜欢与旁人亲近么。”
为了作戏要牺牲这么大?
贺北城抬眸,心道:可你不是旁人,是我的妻子啊。
所以,他们亲近是理所当然的。
自她还是个奶娃娃起,母后便告诉他,那是他未来的妻子,他要护她,疼她,爱她。
他很听话,小心翼翼的护着她,可谁知还是将她弄丢了?年。
“你与孤亲近的还少么。”
唐娇娇眨眨眼:“嗯?”
仔细想来,好像确实不少,初次见面,她刚醒来就滚到他的怀?了。
后来,抱抱她,拉拉小手什么的,都有好几次了。
“所以,你这臭毛病被我治好了?”唐娇娇得出一个结论。
贺北城沉默。
“对了,听说那天你哭了,贺北城,你这戏演的挺好的呀。”
唐娇娇凑近他耳边,小声道。
耳边再次传来一阵酥麻,贺北城身子微僵,好半晌才压下心底的燥意,微微侧过头道:“你听错了。”
唐娇娇一愣,调整了下姿势:“是吗,可是好?人都听见了啊,宋世子还差点踹……”
“阿梨。”贺北城沉声打断她。
唐娇娇:“啊?”
“别乱动。”
唐娇娇反驳:“我就是腿麻了,换个……”
话突地顿住。
她感觉到了大腿上突然出现了一块硬物,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她很明白那玩意儿是什么。
“你……”
唐娇娇的脸霎时便红的发热,身体死死僵住,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空气骤然静默下来,周围透着一股不可言说的紧张,好一会儿,唐娇娇红着脸才理直气壮的道:“你不是不近女色么,怎么会!”
后头的话是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又沉默了半晌,她才听他道:“孤是男人。”
对自己认定的妻子有欲|望,是人?常情。
唐娇娇闭上嘴,将头埋在贺北城的脖颈,再也没出声。
该死的贺妖精,怎么这么诱人啊!
一路再也无话,好在路程并不长,与往年一样,百花节在祈福桥举?。
祈福桥,因‘花神’向上苍祈福而得名,中间有一条弯弯的小河,中间搭了一块圆台,是各位贵女比赛的地方,旁边便是阁楼雅间。
历届的百花节大多是由皇子主持,亦或是朝中重臣,而今年,则是太子殿下。
因是由太子主持,自有詹事府出面举办,而六部则协助,太子只需当日到场即可。
早有旨意下达,太子会携侧妃一同驾临,是以,在太子的位置下方,摆放了一张软椅。
苏侧妃在青平街遇刺的消息已有不少知晓,原以为今日是无法?来了,可负责布置现场的官员却一直没收到消息,权衡之下,便在软椅上又加了软垫。
百花节于巳时准时开始,诸位贵女也早早便到了雅间准备妥当。
因是在宫外,除了京城权贵外,还有不少百姓在河岸两边的红栏处围观。
太子车辇到时,祈福桥已人声鼎沸。
“太子殿下驾到,苏侧妃到。”
随着太监尖细的嗓音响起,所有的嘈杂声霎时隐匿,不论是包间里头的权贵还是外头的百姓纷纷跪倒在地。
“恭迎太子殿下,苏侧妃。”
然好一会儿过去了,众人都没听到动静。
宋峤等人立在车辇外眼观鼻鼻观心,不会武功的只觉诧异,会武功能听见?头小声争执的低头抿笑。
唐娇娇拉住车辇上的一根小柱子,瞪大眼死活不肯下去。
“这么?人你就这么抱我出去,你不怕丢人,我怕!”
贺北城:“他们低着头,不敢看。”
“不?!”唐娇娇咬牙切齿:“贺北城你正常点,这么隆重的百花节不能乱来,你不是最重规矩么?”
被狗吃了?
贺北城眉头微微往下垂,抱自己的妻子不算乱来。
“你的伤不能碰,亦不能行走,否则伤口撕裂后果很严重,可能会留疤。”
唐娇娇气呼呼的眨眨眼:“不会!”
她当年一身的鞭伤都被师父治好了,除了肩上那个拇指大的旧伤外,没留下一点印子,她宁愿伤口撕裂,也不能让贺北城那样抱她出去!
贺北城揉了揉眉心,坚定拒绝:“不?!”
他怎么能放任她伤口加重。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谁也不肯退让。
宋峤与臧山对视一眼,才小心翼翼的上?,轻声道:“殿下,或许可以背苏侧妃过去,小心些也不会碰到肩背上的伤口。”
贺北城唐娇娇同时沉默。
所以他们为什么这么蠢,连这么简单的方法都没想到?
小半刻过去了,依旧没有动静,就在众人忍不住偷偷抬头去看时,便见太子背着一位姑娘自祈福桥徐徐而来。
两人皆是蓝色锦袍,远远看去,似是融为了一体,太子温和矜贵,小心翼翼,苏侧妃明净如雪,温软娇羞。
风情月意,琴瑟和鸣。
传闻中的盛宠,不似半分虚假。
穿过拱桥,贺北城停在仪仗?,面色微凝。
宋峤瞧了眼那把略微落后的软椅,顿时便明了,朝一旁的官员侧头示意。
能负责百花节的官员都不是迟钝的,立刻便反应了过来,心底惊讶的同时忙让人将那软椅与太子的持平。
贺北城这才满意,小心翼翼的将唐娇娇放下来,又不放心的拿了一个软垫垫在靠背上。
见到这一幕,众人纷纷大惊,与太子并肩,那可是太子妃才能有的待遇。
众所周知,今日百花节夺魁的那位,不出意外便是太子妃无疑,太子殿下此举,不知是容不得苏侧妃受委屈,还是在表示不满。
一时间,众人心思各异。
贵女们纷纷垂下头不愿再去看,嫉妒,羡慕,愤恨,?种情绪席卷而来,而后又被强行压了下去。
宋玉瑶气的差点咬碎了一口银牙,她几次进宫要去见那小妖精,都被姨母拦下了,这才几日的功夫,竟连姨母都偏向她了!
哼!等她夺魁入了东宫,看她怎么收拾她!
苏梓芸瞧了眼邻间小亭里一身蓝色锦裙,面色铁青的贵女,眸间划过一丝冷意。
她到底还是选了这个颜色。
只是可惜了……
苏梓芸又看向被太子小心翼翼放在软椅上蓝色锦袍的姑娘,两人发丝交缠,宽大的袖袍交融,浑然一体。
与一旁费尽心机的人相比,高下立见。
贵女的着装与太子殿下撞了颜色,尚且能说是巧合,可与太子太子侧妃一同撞了颜色,就算是巧合,其中的深意可就得另说了。
且,今日在场的所有贵女无一人着蓝色,因为在这般隆重的场合冲撞了太子侧妃,是为不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