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国璋施施然坐在签押房上首,扫了一眼下面。
有刑房掌案韩大能,兵房掌案许一山,工房掌案第林辞。壮班领班王有序、皂班领班李临山、快班领班马二蛋、壮班副领班兼巡卒带班齐豪,带着各自的手下,站满了整个签押房,还有十几人只能挤在外面。
“县尊老爷再三严令,韩尚书府上的案子,要尽快侦破结案!刑房和三班,打起十二分精神,用足百分心思,务必尽快破案!否则的话,就不是二十板子的事情。哼,流配充军,我们哥几个一块结伴去!”
压力,是一层一层往下传递,否则的话,怎么泄压?岑国璋先吓了吓众人,直白地告诉他们,虽然自己是来背锅的,但在倒霉之前,有足够的能力拉着大家一块完蛋。
岑国璋扫了一眼,把众人各异的表情记在心里,然后挥挥手道。
“这几天本官的工作重点,就是侦破韩尚书府千金案。刑房和三班的人都留下,其余两房的人先回去,各自继续办事。”
“遵四老爷令。”
嘿,还是封建时代当官够劲。典史,朝廷命官中等级最末的小官,作为起来如此威风八面。
岑国璋扫了一眼留在签押房的众人,“韩大能、马二蛋、王有序、齐豪,”
他点了名字的四人,是往日里欺负前身最过分的几位,刚才借着县官的官威,一人赏了顿板子,先出了一口恶气。
到此为止吗?呵呵!前身是糊涂软蛋,自己可不是。
听到岑国璋点名,四人连忙挣扎着站出来,“属下在!”
“你们四人受了责罚,先回去养伤,免得旁人说我们富口县,上官不知道体恤下属。”
签押房里鸦雀无声。
大家被新典史的手段给吓住了。先借着县尊老爷的虎威,把往日欺负他最狠的四人收拾一段。然后装作宽宏大量,让他们回去休息。
这一休息,再回来是个什么章程,就不好说了。以前只觉得这岑书办是个清高自傲,又懦弱无能的家伙,怎么一当上典史就焕然不同了。
难道当官这么神奇?可以改变一个人?
韩大能眼睛里透着深深的怨毒,强压着心头的恨意。现在人家是官大一级压死人,自己敢抱怨一句,只怕又要被他借机立威。
只好低着头应道:“遵命!”其余三人,也是一肚子怨恨和惶恐地离去。
“宋公亮,你暂署刑房掌案,”岑国璋又开始点名。
这一位是仵作世家出身,考了十几年秀才,文运不昌,一直考不上,只好在县衙刑房谋了份书办差事,是位老刑名。
往日对岑国璋不欺负也不亲近,对事不对人。这会,岑国璋先把属于中立的他拉起来。
“杨井水,你暂领快班,陈大有,你暂领壮班,把巡逻的事也兼起来。”
岑国璋在脑海想了一圈,发现自己在衙门里一个亲近的人都没有。
两年多,同衙门几十号人,居然没有交到一个朋友,整天里跟一群所谓的读书人搅合在一起,还混成这球样!
前身真是太失败了!
无奈之下,岑国璋点了两个往日里没有对自己落井下石,办事也算认真的人,先把空缺补齐。
按道理,这些吏员的工作调整,是需要知县胡思理同意的。但岑国璋有信心,只要自己乖乖地背锅,这点小事,胡知县顺口就答应了。
想到这里,岑国璋朝皂班领班李临山微微一笑。那边也是淡淡一笑。
“宋公亮,陈大有,你们两人准备下,待会随本官去一趟韩尚书府。”
“遵命。”
一切的症结在韩尚书府千金遇害案。只有尽快把这案子破了,才有时间和精力去破土地庙吊尸案。要是破不了,自己这个典史也就可以充分发挥作用,把两个案子的责任都担起来,老老实实流配海岛。
回到签押房里屋,属于自己的办公室。岑国璋找出一堆邸报和书籍,想看看自己穿过来的大顺朝,到底是个什么朝代?
一看不知道,看了后岑国璋绝望了。
历史走势跟自己学的大体相同,战乱统一,盛世然后又乱世,不断地循环着。中间还有百家争鸣,然后独尊儒家。但是朝代全完全不同,从秦汉开始就对不上号,甚至地理也有很大出入,仿佛就是另外一个世界。
再从前身的记忆里搜刮了一下,又发现一个不幸的消息。
前身记忆中,各个不知所谓的朝代里,出现了许多诗词歌赋名篇,全是自己能记住的。它们不再是屈原、李白、杜甫、白居易、苏轼、辛弃疾等名家所著,而是换了个马甲出现在这个世界。
换句话说,自己记住能拿出来装比的,绝大多数都已经写出来了。
可能还有漏网之鱼,可问题是自己也记不住啊,那有个毛用啊!
完蛋啰,自己的满腹经纶啊!
唉,现在的时空穿越管理局,工作是越来越严谨。以前还可以钻空子的漏洞,全给堵上。穿越者的日子,越来越不好过了!
心里戚戚然的岑国璋,带着薄薄一叠卷宗,跟着宋公亮和陈大有,赶往城东的韩府。
韩府占据了大半个东城,巍峨的广亮大门,一对石狮子威严庄重,门前三个扁形的旗杆石,竖着三根旗杆。门旁竖着一块木牌,上书“富口县衙示:门前严禁喧哗,违者法办!”
宋公亮递了文书进去,等了好一会,终于有人出来接待。
岑国璋一行人跟着进去,转过照壁,首先看到十几块仪仗木牌,上面书写着:“豫章省戊寅科举人”,“戊子恩科三甲进士”,“赐同进士出身”,“江南省高湖县正堂”...“礼部左侍郎”、“署理礼部尚书”。
满满当当摆满了两面墙,让人肃然起敬。
应该是韩尚书的功名和做过的官职,果真,古人的炫耀都是这么朴实无华。
到了门房,韩府下人介绍道:“几位老爷,这位是我们府上外管事,丁六爷。”
“见过丁六爷。这位是我们县上新任典史,岑国璋岑老爷。”
“丁六爷!”
“岑老爷!”
丁六爷拱拱手,连腰都懒得弯一下,三角眼把岑国璋上下打量了一番,鼻孔朝天,很不客气地说道,“富口县衙可真是,比大理寺还傲气!我们府上出了这么大一件案子,你们县里,居然一个勘验的人都没有。”
“现在知道怕了?知道怕了,他胡知县怎么不亲自来,偏偏派了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来,忽弄谁呢?”
自己在西厅签押房里威风八面,到了尚书府,被他府上一个不知排名第几的外管事,用鼻孔怼。真是报应不爽啊!
岑国璋心里再不爽,但还是咽下这口气。
一是人家真得罪不起;二是自己这边似乎有严重失职。人命案,居然连勘验都没有。
大顺朝的刑名侦缉工作,都是这么马虎的?太令人发指!
“丁六爷,这不我就来了吗?此前小的没有上任,几位老爷也不懂刑名,不敢胡乱应付。所以在下一上任,就奉县尊大人的钧令,赶到贵府。”
岑国璋陪着小心的答话,让丁六爷稍微舒服了一些。
“既然如此,就跟我走。案发地点在我府上后院的花园里,我带你们过去。小心点,不要惊扰了府上的贵人。”
岑国璋一行人连连应道。
后院的花园,嗯,那地方一般很偏僻,月黑风高,真是杀人越货的好去处!
到了地方一看,这花园很大,足有五六亩宽。假山水池,重重叠叠;花树草木,摇摇曳曳。
嗯,果真是一处绝佳的犯罪现场。凶手在这里,随便往哪里一猫,很难察觉得到踪迹。只是这院墙很高,一丈二尺,没有梯子,一般人难以攀爬。
韩府千金的尸首是在离院墙不远处发现的。脚印、血迹之类的痕迹,岑国璋也懒得去找。都这么久了,中间还下过雨,什么痕迹都没有。
唉,这叫人怎么查案!
“贵府千金的尸首在哪里?”
只能去验尸了,看能不能从尸体上找到什么蛛丝马迹。死了六七天的尸体,已经烂成怎么样子,还会留下什么线索,鬼知道!
但是总比站在这里一筹莫展的要强。同来的宋公亮是仵作世家出身,验尸方面应该有家传,让他负责就好。
自己真是太机智了!
丁六爷把岑国璋领到花园一处偏僻的地方,指着一个小土包说,“在这里!”
看来韩府很心痛这位千金,坟茔就埋在自家院子里,好时时祭拜。
虽然听着有点聊斋,可你架不住人家情真意切。再说了,人家院子足够大,有的是地方和空间,有钱就是这么任性!
只是这个跟一口锅大不了多少的小土包,是什么意思?你府上的千金就埋在这里?她被人杀害后还撒了化尸粉?化得只剩这么点了?
“这个小土包,就是贵府千金的坟茔?”
丁六爷翻了翻白眼,“一只狗,还要多大的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