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窈跟着陆和晏走出望月楼的时候,脑袋还是晕的。
冬夜的风凉得不像话,她那点醉意被冷风一吹,瞬间清醒了不少。
刚刚她和梁菲菲正说着话呢,陆和晏突然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说有工作要跟她交代。也就是她刚刚被酒精熏得脑袋转不过弯来了,才会相信他是真的要跟她说工作上的事情。
但她工作上的事情哪里需要他来通知啊?!
站在望月楼门口等陆和晏去停车场开车的时候,舒窈才觉得自己傻了。她拉紧身上的衣服,突然有一辆白色迈巴赫停在她的旁边,还摁了摁喇叭。
舒窈以为是自己站的位置不对,挡住人家的路了,刚要往后撤,车主就按下车窗,露出半颗脑袋来:“舒窈?”
舒窈眯眼一看,心说: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王铭老远就看见舒窈了,一开始还不敢认,走近了才发现确实是这姑娘。
他其实早就听说她回国了,况且她先前又是参加综艺节目,又是上热搜榜的,他也不是什么不上网的老人家,稍微注意一点就会知道了,但这会儿他仍是做出一副惊讶的模样:“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没说一声?”
舒窈以前不知道王铭和陆和晏之间的矛盾的时候,和他的关系就很一般,这时知道了他对陆和晏做过那么多恶心的事儿,真的是一点搭理他的心情也没有,连多看他一眼都觉得难受。
她移开了目光,也没回答他的话,只轻轻嗯了一声。
王铭看了一眼周围,又笑着道:“没带司机来吗?这边也不好打车,你要是不介意,我捎你一程?”
他这个人好像天生就具有这样的能力,即便在再尴尬的境遇,也能表现得镇定自如,仿佛完全看不出舒窈对他有意见似的。
舒窈却是又看了他一眼:“不好意思,我介意。”
大概没想到舒窈会这么直接,王铭那完美无缺的表情到底还是出现了一丝裂缝,他呵呵笑了两声:“国外的水养人啊,这出趟国,别的不说,脾气倒是大了不少啊。”
“脾气大不大的,要看对面的是人还是狗吧。”别人可能顾忌他家大业大,不敢在他面前乱说话,舒窈可没什么顾忌的。
王铭不动声色地眯了一下眼,问道:“你跟阿晏聊过了?”
舒窈听见他还有脸叫陆和晏“阿晏”就烦,说道:“你别这么叫他。”
王铭一脸要笑不笑的样子。
恰好这时有车从停车场的方向行来,在舒窈后面摁了一下喇叭,她回过头,却见陆和晏正隔着玻璃目光沉沉地看着她。
她心里突然就慌了,也忘记再怼王铭了,走过去坐上车:“偶遇。”她轻声解释。
“嗯。”陆和晏发动车子,路过王铭,也没多看他一眼。
舒窈说:“我刚刚帮你骂了他。”
他们散得晚,路上已经没有多少行人,陆和晏单手搭在方向盘上,听见舒窈的话,轻笑了一声:“哦?怎么骂的?”
舒窈将两人的对话复述了一遍,还故意模仿了王铭的语气。
陆和晏听得好笑:“所以,你刚刚和梁菲菲也在说这个?”
“是……是呀。”舒窈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的?!”
陆和晏说:“不然,你跟她还能聊什么?!再说,最近王铭那边传出要结婚了,梁菲菲不可能不做点什么。”
车里温度很高,舒窈哦了一声,只觉得刚压下去的醉意又涌上来了。
她将脑袋抵在车窗上,歪头去瞧陆和晏。
许是顾忌回去的时候要有人开车,他没有喝酒,刚刚满屋子的人都是醉的,唯有他独自清醒。
感受到她的目光,陆和晏趁等红灯的空当,扭过头,问她:“好看吗?”
酒的后劲儿全上来了,舒窈软着嗓子答:“好看。”
陆和晏于是就轻轻笑起来。
走到半路时,迟秋阳打来了电话,问他把车开到哪里去了。
陆和晏望了一眼已经睡着了的舒窈,淡声答:“开走了。”
“快回来接我们呀!”迟秋阳嚷嚷。
“不回了。”
“啊?”迟秋阳也喝多了,脑袋都转不过弯来了,“那我们怎么回去?”
陆和晏挑了挑眉:“你们不会打车?!”
迟秋阳气疯了:“我们都喝醉了,被认出来怎么办?!”
“你等等。”陆和晏低头,调出手机里的软件,过了一会儿,跟迟秋阳说,“给你们订了房间,还在望月楼,验证码都发给你了。”
说完,他也没等迟秋阳回应,就直接把电话挂了。
因为他看到舒窈皱眉了。
另一边,迟秋阳目瞪口呆地看着手机亮起的屏幕,在心里快把陆和晏骂成了筛子。
“重色轻友!”他痛斥。
他们刚刚的对话,江旭都听见了,他反正觉得回不回梨花里无所谓,不回的话,还省得再折腾一番了。
“行了,队长不是给我们订房间了吗?”
迟秋阳扬眉:“那也不能掩盖他重色轻友这个事实!”
李昕刚刚去卫生间了,晚了一点出来,瞧见迟秋阳一脸愤愤不平的模样,不由得问:“他怎么了?”
迟秋阳回头,咬着牙说:“队长带着舒窈私奔了!”
李昕先是愣了一瞬,随即才是平淡地点点头:“哦,给我们订好房间了吧?”
迟秋阳垂下脑袋来:“你们居然是这样的人!一点小利小惠就能把你们收买!”
李昕:“?”
迟秋阳:“至少也得来个豪华几日游什么的吧,想堵我们的嘴,能是那么容易的?!”
李昕:“……”
舒窈这一觉睡了整整两个小时,等她醒来时,车已经停在嘉遇山的地下车库里了。
凌晨的车库很黑,隔很远才有一盏灯,陆和晏坐在旁边,正低头在一个a4纸那么大的笔记本上写着什么。
舒窈迷迷糊糊地凑过去看,发现是歌词。
他戴了耳机,写歌时又专注,舒窈怕打断他的灵感,也不敢有太大的动作,只是托着下巴在一旁安静地看。
先前还不觉得,这会儿醒来,她才发现车里弥漫的都是酒味儿,全是从她身上传来的。她有些嫌弃地扯了扯自己的衣服,瞧见陆和晏写着写着,突然翻了一页,紧接着纸上出现了他龙飞凤舞的字:醒了?
舒窈眨了眨眼,不确定他是不是在问自己,没有立马答话。
陆和晏却将本子合了起来,须臾拿过旁边的保温杯,递给舒窈。里面装的是热牛奶,他点的外卖。
杯子却是他自己的,舒窈接过来,发现牛奶还冒着热气。
“你什么时候买的?”她睡得也太沉了,居然一点也没察觉到。
陆和晏没答话,只是轻轻侧着头问舒窈:“不打算请我上去?”
房间里的摆设没有变,陆和晏上一次来时住的那间屋子还保持着原貌。
晚上,舒窈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却想不出她和陆和晏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干戈化成了玉帛,两人当年又谈过那么一段短短的恋爱,此时再相处起来本该是别扭的,但无论是他,还是她,看起来又都那么自然。
起码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就像普通的朋友那样。
隔天,舒窈是被迟秋阳的大嗓门吵醒的,昨天晚上大家闹到那么晚,也不知道他怎么还这么有精神。
陆和晏昨晚上来后,却是又坐在房间里创作到半夜,直到天快亮才去睡觉。大概是真的累了,迟秋阳他们搞出那么大的动静,他居然也没醒。
舒窈拆开迟秋阳买的早餐,边吃,边问:“你们以前做专辑的时候,也都这么拼命吗?”
“不然呢?!”江旭坐到旁边的沙发上,“灵感这种东西,当它出现的时候,你不赶紧抓住它,之后就再也找不到了。哪怕你还会遇到别的灵感,但这一次的灵感,你不会再遇到了。”
“不愧是我江哥,说起话来这么文艺。”迟秋阳顿了顿,拍起马屁来。
江旭斜了他一眼:“滚。”
迟秋阳还在嘻嘻笑着,仿佛被骂的人不是他一样。
“对了,你们年后什么时候进组?”
舒窈想了想:“初五。”
李昕点了根烟到阳台上站着,身子倚在门框上:“那也没多少休息的时间了。”
“对啊,我们还要巡演,又要做新专辑,也不知道队长为什么非要去演戏。”迟秋阳仰躺在沙发上,一点正行也没有,“本来嘛,我们搞乐队的,就是要纯粹,就是要酷!现在外边儿那些人都不知道怎么编排队长呢。”
他年纪小,还有点中二病,李昕抖了抖烟灰,抬头看了眼舒窈,眯着眼笑道:“搞那些虚的干什么?!想怎么活就怎么活,自己满意就行了,管别人怎么说呢。”
“也是。”迟秋阳说,“我现在能一直打鼓,还能靠这个养活我自己,还能回报我爸妈,还有一群喜欢我的人……也够了,我本来也没什么特别伟大的梦想。”
李昕嗤笑了一声,没继续说话。
等陆和晏醒来后,下午他们又回梨花里收拾了一下东西,就散了。
舒窈自然是回北京和家人一起过年,陆和晏他们后天还有一场巡演,就直接飞去巡演的城市了。
舒窈原本还想跟去看一看呢,但舒远打电话给她,说爸妈想她了,硬逼着她回去。
舒窈也找不到晚回的借口,只好在迟秋阳遗憾的眼神里和他们道了别。
她先前是直接从伦敦飞到南市的,中途也没有回家和父母见上一面,下午舒远开车来接她时,冷嘲热讽地数落了她半天之后,才悠悠地提醒她:“等一下见了爸妈,你自个儿好好道歉吧,反正我是不会帮你说话的。”
舒窈:“我开始怀疑你是不是我亲哥了。”
舒远呵了一声,没理她。
舒窈又叹了口气:“好想我明冬哥哥啊。”
没想到,舒远这回不上当了:“想也没用,你明冬哥哥现在可忙着呢。”
“怎么了?”
舒远说:“上回帮了你之后,老爷子还以为他回心转意了,天天让他回公司帮忙。”他似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眼里不禁蓄起了一点笑意,“又因为他插手的是娱乐公司,老爷子就以为他对这个感兴趣,想把事情都交到他的手上,结果他那位表哥啊,不乐意了。”
他表哥就是赵乾坤,舒窈对这人的印象不太好,问道:“然后呢?”
舒远说:“内斗了呗。不过都是赵乾坤单方面行动,你知道,你明冬哥对这个并不感兴趣。”
舒窈想了想:“但老爷子就明冬哥一个小孩,他如果不愿意接手的话,家里这些产业难道就白白让给别人?”
“不知道,不知道你明冬哥是怎么打算的。”舒远摸了摸鼻子,“不过,你也别太抱不平,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有人视若珍宝的东西,在另一些人心里却是粪土。如果你明冬哥哥确实不在意的话,那也没办法。”
他们说着话,车已经开到了小区楼下。舒窈想到不知道怎么跟爸妈解释,一时倒找到了小时候没考好时,不敢让爸妈看成绩单的心情。
舒远见她磨磨蹭蹭,忍不住笑了:“你是小学生吗?”
舒窈说:“你那天还说,在你和爸妈心里,我永远都是小孩子。”
舒远没想到她脸皮居然这么厚,一时也无言了。
不过,舒窈的担心是多余的,他们进了屋才发现,爸妈都不在家。
“明明我去机场的时候还在的。”舒远嘀咕道,顺手拨通了妈妈的电话。
“窈窈回来了,您二老去哪儿了呀?”
林静宜正在给女儿挑菜,舒长启推着推车冷着脸站在一边,他实在不喜欢逛超市。
她不满地瞪了舒长启一眼,给舒远回道:“在超市。”
“怎么去超市了?需要什么,让阿姨买不就好了。”
林静宜道:“阿姨挑的哪里有我亲自挑得用心。窈窈在外面拍了好几个月的综艺节目,我那天看电视,发现她瘦了好多,这好不容易回家了,我得好好给我闺女补一补……”
舒远隔着电话翻了个白眼:“也没见您心疼心疼我。”
舒窈蹲在一旁偷笑,眼神里明明白白地写着:你不是说我要挨骂吗?
舒远的白眼一时翻得更大了。
在家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舒窈每天在家睡睡觉、陪陪父母、看看剧本,偶尔在群里和迟秋阳他们聊两句,不知不觉除夕就到了。
这天,从一大早开始,舒窈就收到了各种祝福,平日里根本不联系的人,也都群发了微信过来。
舒窈光着脚坐在沙发上,舒长启津津有味地坐在一边看往年小品合集,这玩意儿他每年都看,也不知怎么,就是看不够。
林静宜洗了水果端过来,又从柜子里搜罗出各种糖果和坚果,舒窈伸手拿了一颗核桃,递到舒远手里,让他帮自己开,然后在他的白眼里一个一个给大家回祝福短信。
短信全是她手打的,如今年味儿越来越弱了,认认真真地发祝福短信,大概是她能想到的唯一的仪式感了。
其中有一条是秦疏的,她这才想起自己似乎好久都没和他联系过了,于是盘起腿给他回复:“大影帝最近干吗呢?”
秦疏:“还能干吗?拍戏呗。”
舒窈:“过年没放假吗?”
秦疏:“你以为都和你一样那么轻松?!”
舒窈想了想,给他发了个红包过去,附言:“买点好吃的补补。”
秦疏也没跟她客气,直接收了,她又想起什么,问他:“那你不回老家,叔叔阿姨姐姐弟弟不管你吗?”
他先前想接他们到南市一起住的,但老人家恋家,不愿意离开,他只好在老家的市里给他们买了套房子。
秦疏家庭条件一般,现在一家子人基本上全靠他来养。
秦疏笑了笑:“过年的钱已经全打给他们了。”
舒窈哦了一声,又问:“那你们剧组过年没什么庆祝活动吗?”
秦疏:“估计会办个晚会吧,再聚聚餐,意思意思就行了。”
他们没说多久,秦疏就去忙了,舒窈也被林静宜叫去包饺子了。
阿姨过年回家了,这几天的家务都要他们自己来做,舒窈一个人在国外生活了好几年,各种生活技能都掌握得差不多了。
林静宜看她擀饺子皮的熟练劲儿,心里忍不住泛起一阵酸水:“什么时候学会这个了?”
她妈妈不会掩饰情绪,这句话说出口,声音都更咽了。
舒窈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妈妈大概在心疼自己,嘴角往上扬了扬,也没答话,只是说:“是不是突然发现你女儿特别厉害?”
刚去伦敦那会儿,她吃不惯外国的饭,从网上搜罗了各种视频,买来面和牛肉,学了好多天做牛肉水饺。
刚开始她根本不会和面,要不就是太硬,要不就是太软,折腾了几次之后,倒也像模像样了。
林静宜将饺子皮捏紧,放在桌面上,听舒窈这么说,也没过多地探寻,嗯了一声:“是比你哥强多了。”
舒远正在给舒窈砸核桃呢,面前的盘子已经摆了半盘。
无故躺枪,可把他气坏了,不满地哼哼两声,作势要把核桃吃完。
舒窈老远就瞧见了他的动作,立马道:“但我哥其他方面都特别好呀!”
舒远的动作停下来,笑眯眯地问她:“哦,举几个例子来看看。”
舒窈:“?”
舒远把装核桃的盘子端起来:“举吧。”
舒窈硬着头皮念叨:“比如说,特别温柔、体贴、善解人意、长得帅、心肠好、个子高……”
她搜罗了各种夸人的词,一股脑儿地往外蹦。
舒远听了一会儿,连自己都听不下去了,讷讷道:“我没想到我在你心里居然这么完美。”
舒窈顿时就卡壳了:“什么?”
舒远:“哥哥也有很多缺点的,你不要把我想得太完美,免得人设崩的时候,你失望。当然,也不可能太崩,毕竟跟我的优点相比,那点不足简直不值一提。”
舒窈:“?”谁来把这个人拖走。
晚上才是除夕的重头戏,吃过年夜饭之后,他们一家人就坐在沙发上老老实实地等着春晚。
舒窈把新的祝福短信又一条一条地回过去,看了看迟秋阳他们几人在群里的聊天记录。
迟秋阳:“过年好无聊啊。”
江旭:“我也好无聊。”
停了会儿。
迟秋阳:“就我们两个吗,其余人呢?”
迟秋阳:“@所有人。”
李昕:“干吗?”
迟秋阳:“你窥屏?”
李昕:“?”
江旭:“队长和舒窈呢?”
迟秋阳:“你这样问,让我觉得他俩仿佛在一起。”
江旭:“?”
迟秋阳:“难不成真的在一起?”
李昕:“你们俩是不是没有脑子?老陆在伦敦,舒窈在北京,两人怎么在一起啊?!”
迟秋阳:“哦……也是。”
他们聊了一会儿就没再说话了,舒窈等春晚等得无聊,索性也盘起腿来,在群里发了个红包,引来迟秋阳一阵夸赞。
只是陆和晏一直都没有反应,连红包也没领,舒窈将抱枕抱在怀里,虽然也知晓他那里现在还是凌晨,但心里难免有些失望。
春晚放到一半的时候,舒远的同学突然打电话喊他出去聚会,舒窈想着反正在家也很无聊,就跟着他一起去了。
左右他在北京的朋友,她差不多也都认识。
聚餐的地点在他们常去的一间会所,舒窈中间有好久没回国,那帮人都比她大一些,见她走在舒远的旁边,直埋怨他没有提前告诉大家她也会来。
但男孩儿们还是往她微信里发了红包过来,她都一一收下了。
男生们聚在一起,天南海北的,特别能聊,舒窈在旁边听得直打哈欠,心里不禁后悔,还不如在家里看那无聊的春晚。
舒远见她有些不耐烦,倾身问她要不要回家,她看了看众人仍兴致高昂的眉眼,有点不好意思打断他们,只好摇了摇头。
快零点时,她出门透了透气,外头的灯火晃过来一阵又一阵的光。远处有涌动的人潮,似乎在走向同一个方向,集体进行跨年倒数。
舒窈靠在门前的长柱边,随手拆了块刚刚从包间里拿出来的糖果,塞进嘴里,正想给爸妈发新年祝福,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她给陆和晏设置了来电头像,是她从网上随便下载的一张他演出时的图片。男人穿了简单的衬衫,头发被汗水浸湿了,搭在额前。
他本来在垂眼唱歌,不知唱到哪一句,陡然抬起眼睛来。
目光深邃又极具有侵略性。
她当时存图的时候还没想这么多,只是觉得好看,这会儿那目光却有如实质,仿佛能穿过屏幕,穿过时间,锐利而直接地投向她。
她的心脏忽然就突突地狂跳起来,甚至接电话时,喉咙都干涩了。
她迟了一瞬才接,刚把手机放到耳边,就听到陆和晏嗓音里带着些许笑意地说:“新年快乐啊。”
远处的倒数声也如雷声般震耳。
她抬手看了看表,发现零点刚过二十一秒。
很巧妙的一个数字。
她也回他:“新年快乐。”想了想,她又问,“你那边现在天还没亮吧,怎么突然醒了?”
“定了闹钟。”陆和晏淡淡地道。
舒窈张了张嘴,只觉得自己心跳得更快了,整颗心都提起来——
他这是什么意思?
不等她问,陆和晏又说:“我看你在群里说,你现在在roses?”
“是,陪我哥来的。”她努力压着嘴角的笑意,却发现怎么也压不下去,索性不压了,“现在后悔了,好无聊啊。”
陆和晏低低地笑了声:“附近没有朋友?”
“没,这么晚了,再喊人出来也很麻烦。”
陆和晏:“什么时候回家?”
舒窈:“还不知道,要看我哥他们,不过,我估计会很晚。”
一直到挂断电话,舒窈才发现,自己的脸烫得吓人。她抬手捏了捏自己的耳朵,看到手机里有舒远发来的新消息:“哪儿去了?这么晚,你一个女孩子,别瞎跑。”
舒窈低头给他回复:“门口吹风,这就回去。”
他们的包间在二楼的最西端,要上去的话,必须要穿过一楼的整条走廊。她走到其中一间包厢门口时,后面突然蹿出两个人来,直接就将门踢开了。
来人戴了警帽,穿了警服,舒窈好歹也是公众人物,出现在这种地方总是麻烦,她匆匆瞥一眼,就准备离开,没想到这一眼却看到了秦疏。
屋子里烟雾缭绕,男男女女混杂着坐在一起,唯有最里面靠窗的地方,开了盏小灯。
秦疏就坐在那盏灯下面,手里夹着根烟,看到这个状况,亦有些惊讶。
舒窈准备挪动的脚顿时又抬不起来了。
眼见周遭喧闹起来,两边的门也都打开了,舒窈正想走过去问秦疏发生了什么,一只手突然从她的后面伸出来,直接将一个口罩从她的左耳挂到右耳。紧接着,那人又快速拉住她的手腕,将她带离了人群,一直拉到会所的门口才停下。
她懵懵懂懂地跟在后面,只能看见对方挺拔的身躯和戴了鸭舌帽的后脑勺。许是怕被人认出,他也戴了口罩,两只耳朵在冷风里泛起了一点红色。
舒窈在心里猜测着,却一时不敢去认,加上心里装着别的事,故而没有立马跟他说话,而是先摸出手机拨通了秦疏的电话。
他们的动静闹得不小,连舒远他们都从楼上下来了。
陆和晏拉着舒窈走到一个相对隐蔽的区域。她拨了半天电话,秦疏那边始终没有人接。
她正心焦时,舒远的电话打进来了,估计是担心她。
舒窈靠墙站着,抬头瞧见陆和晏立在旁边,半张脸都隐在帽檐下。
舒窈咳了一声,低声解释:“我现在和阿晏在一起呢。”
“他不是在国外吗?”舒远有些意外。
“是,刚回来……”她也不知道陆和晏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确认她没事,舒远那边就把电话挂了。
陆和晏的车就在旁边,这会儿情况比较混乱,为了防止被人发现,他俩直接坐到了车里。舒窈有些垂头丧气地想:要拍的话,刚刚他俩估计都已经被拍到了,也不知道秦疏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之后处理起来麻不麻烦。
很快,舒远就给了她答案,今晚秦疏他们剧组在这间会所里聚会,被人举报聚众吸毒。
当天晚上热搜榜就爆了,直接压掉了所有关于春晚的话题,把微博的服务器都搞得瘫痪了一个多小时。
秦疏的国民度本来就高,加上这次发生事件的剧组的导演又是牧导的儿子,他当时也在场。
他们上车后就把口罩拉了下来,陆和晏倚在座位上,看舒窈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给各种人打电话,又回各种人的电话。
他从烟盒里拿出一根烟来,想了想,又放下,轻轻嗤笑了一声:“你是他的经纪人吗?”
舒窈连反应都迟钝了,茫茫然地啊了一声,停了一会儿,才想明白陆和晏是什么意思,又啊了一声,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其实陆和晏也不是真的有什么意见,只是看她精神太紧张,想给她放松一下罢了。
“你别担心,秦疏不会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的,他不是那样的人。”
舒窈低头给人回复着短信,也没抬头:“嗯。”
想了想,她又补充道:“我相信他。”
她嘴里说着相信,脸色却还是煞白的。会所里刚发生过这样的事,现在外面乱哄哄的,没人注意到他们这一角还停了辆车子。
舒窈话音刚落,舒远又给她打电话了,说他们那边准备散了,问她在哪里,该回家了。
舒窈下意识地看了看陆和晏,后者察觉到她的目光,挑了挑眉,她说:“你们先回,我和阿晏这边还有点事。”
挂掉电话后,舒窈又焦躁地去刷了一会儿微博,她和陆和晏出现在现场的照片果然也被放了出来。
虽然陆和晏戴了帽子和口罩,但奈何网友实在太神通广大,硬是从背影和身高及衣服的同款等各方面,证实了那个人就是陆和晏。
“我晕了,大过年的,陆和晏和舒窈怎么会在一起?!《明星公寓》已经录完了,而《明月几时有》还没开拍吧。”
“我是老实人,我怀疑他俩有猫腻,真的。”
“你们的重点是不是错了?重点是秦疏剧组全员被爆吸毒,而舒窈和陆和晏出现在他们剧组的包间门口,所以……”
她正看得入神,忽然从旁边伸过来一只手,把她的手机抽走了。
陆和晏随手把她的手机扔在置物台上,漫不经心地道:“别看了。”
陆和晏说着,又用自己的手机拨通了林书雅的电话,跟她解释了一下今晚的情况,让她那边好好处理一下。
本来今天晚上他们俩出现在那里就是意外,况且有监控录着呢,陆和晏是后来才过去的,没有什么解释不清的。
舒窈揉了揉自己因为担忧和紧张而过于僵硬的脸,没话找话地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陆和晏知道她想问的其实是他不是在伦敦吗,怎么会突然在北京,但他也没多解释,只是淡淡地道:“陆昭的医生今年回国过年了,陆昭也想跟着回来看看,就一起回来了。”
舒窈哦了一声,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她用手撑住两腮,半晌,才略微生涩地说:“秦疏之所以会遇到这种麻烦,其实跟我也有关系。”
陆和晏微微侧过了头。
舒窈说:“江欲雪这个角色,是秦疏给我争取到的试镜机会,为了这个,他才答应参演小牧导的戏。”
如果他没有进小牧导的剧组,今晚就不会遇到这样的事了。
她几乎有些僵硬地靠在椅子上,声音里满是掩饰不住的自责与担忧。
虽然她也觉得秦疏不会参与,但万一呢?就算他自己不主动,假如有人胁迫他呢?
这些都是不好说的。
陆和晏的一只手搭在窗户上,无意识地敲了两下,须臾,说:“你也太小看秦疏了。”
舒窈茫然地看着他。
“我看过小牧导那部剧的原著,故事很好,角色很有挑战性,和秦疏以往的风格都不一样。”陆和晏说,“秦疏是演员,他热爱演戏。”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他说到“热爱”这两个字时,加重了音调。
舒窈眨了眨眼,笑了一下:“你和秦疏倒是知己。”
陆和晏瞥向了窗外,没有说话,心想:谁和他是知己?!
过年期间,所有的新闻几乎都被这件事情承包了,舒窈每天关注着事情的动向,舒远知道她和秦疏关系好,也一直帮忙注意着。
一直到年初二,官方才出公告,说秦疏的检测结果呈阴性,并不存在吸毒的情况。
当时他们整个包间里只有两个没有参与的就是秦疏和陈思思了。
消息出来的时候,陆和晏正带着陆昭在舒窈家拜年。舒家父母都认识他,两家当时的关系也还不错,他没有在节日里回国了还不来拜访的道理。
秦疏的新闻一下子就蹿到了热搜榜第一,这会儿他也该被放回来了,舒窈换上外套,想去他家里看一看。
陆和晏跟她一起去了。
初一晚上下了雪,这时道路两旁的树枝上都压满了积雪。秦疏住的小区安保措施做得比较好,这会儿媒体聚在门外,好在没人能进去。
舒窈来的时候给秦疏打过电话,他大概也知会了门卫,故而他们俩一来,就直接畅通无阻地进去了。
他们进门时,秦疏的经纪人连声刚要离开,碰面时简单打了个招呼,又问舒窈:“那帮人还在楼下聚着呢?”
“在。”舒窈换上拖鞋,“人很多,他们认识你的车,我觉得你一出去就会被围住。”
连声皱了皱眉。
他早上来得早,那时媒体还没得到消息呢,所以也没遇到什么困扰。
秦疏在后面推他一下:“你别这副表情,说不定我们还能借这件事卖卖惨。”
他其实是看连声太烦了,开个玩笑,哪知连声不屑地睨了他一眼:“这还用你说?!”
秦疏:“……”
舒窈在旁边哈哈大笑。
连声走后,舒窈才得空问秦疏:“到底怎么回事啊?”
“不就是那么回事。”秦疏倒了两杯热水递给他们,“家里没有别的饮料了,你们先将就着喝。”
舒窈接过水杯,还是有点好奇:“具体说说?”
秦疏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我以为就是去聚会的,谁知道他们中间突然抽起来……我当时困得要死,歪在一边睡着了,要不是后来陈思思指给我看,我都没发现。”他想到什么,眯了眯眼,“说起来,这不是他们第一次了,我听说之前也有过一回,不过我当时刚好出门跟你打电话呢,就躲过去了……”
他记得,那天陈思思似乎也出来了。
“怪不得……”秦疏又嘀咕了一声。
“幸好没有真的连累到你,不然,我真的要愧疚死了。不过,这部剧你们拍了也有一阵子了,感觉白拍了……”舒窈咬了咬唇,声音有些闷闷的。
秦疏笑了一声:“关你什么事?!没什么连累不连累的。假设这事儿连累到我,那根本原因也肯定是我自己没把控住,也参与进去了,但参与是我自己选择的,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再说了,这几天连声也为他的事忙得不可开交的,他父母那边,一直都是舒窈安抚的。
他一副浑然不在意的样子,舒窈也没有再说什么,这种话,说太多就显得矫情了。
秦疏从茶几上的盒子里拿过两根烟来,递给陆和晏一根,揶揄地道:“说起来,你们两个怎么一起来了?”
舒窈没想那么多,老老实实地答:“阿晏刚刚在我家拜年,看到新闻,就顺便一起过来了。”
秦疏:“哦。”声音很是意味深长。
窗外过年的气息还没散,楼下热闹得很,住在对门的人敲开了秦疏的门,给他送来一些为了过年,自己做的果子。
秦疏一大早就回来了,匆匆洗了个澡,还没来得及吃饭,连声就来了,两人又商量了好久后续的公关事宜。等连声要走了,舒窈和陆和晏也来了。
秦疏端着果子站在门口,表情有一瞬间的愣怔,许久才捏起一颗塞进嘴巴里,面粉和糖浆的香味儿混杂在一起,他的味蕾瞬间就舒展开了。
他歪了歪头,轻笑:“谢谢。”
邻居拍了拍他的肩膀:“人生是平衡的,这次的事情过去,你肯定会遇到好事的。”
秦疏道:“承您吉言。”
舒窈也是这才想起秦疏还没吃饭呢,拿起手机刚想点外卖,就听一旁的陆和晏懒洋洋地说道:“已经点过了。”
他们在秦疏家里吃了中饭才走,临出门的时候,秦疏突然叫住舒窈,说想和她说件事情。
他的表情不对,总有股欲言又止的味道。
舒窈问:“什么?”
秦疏转头问陆和晏:“可以回避一下吗?”
陆和晏倚着门站着,低头看了眼手机,却说:“现在可能有点事要去忙,晚一点再说行吗?”
舒窈凑过头来想看他的手机:“什么事?”
陆和晏:“等下再说。”
他的目光直视着秦疏,后者抿了抿唇,半晌道:“那好吧。”
等人离开了,秦疏才收到陆和晏发来的微信:“我知道你想跟舒窈说什么,晚一点我过来找你。”
实际上,陆和晏那边真的有事。
和秦疏他们一起出事的人里有一位是他们同公司的师兄,这位师兄初六要参加一档音乐节目的录制,如今他突然出事,公司里决定让gruis先顶上。
所以,他们需要提前进行练习。
音乐节目是比赛性质的,他们将会作为踢馆歌手出现。
舒窈侧着身子,将脑袋搁在椅背上,想了想说:“但是,我们不是初五要进组吗?到时候,你来得及吗?”
“你是不是没看群消息?”陆和晏道,“昨天晚上群里发了通知,说延迟几天进组。”
他们的群刚建好那几天,太吵了,舒窈就把消息设成了不提醒,她没注意到有了新消息,这时听陆和晏提起,才点开看了看,果然是推迟了。
但具体推迟几天还没确定,舒窈想想也是,出事的剧组是牧导儿子的,他一时半会儿大概没有心情立马开始工作。
她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小牧导到底是哪里想不开。”
明明生活优渥,家庭幸福,梦想之路刚刚开始,到底为什么——就做了这样不明智的选择啊。
陆和晏嗯了一声,没答话。
他本来是打算先把舒窈送回家,又顺便把陆昭接回自己家,再去练习室排练的。
哪知他带着陆昭刚进电梯,她就从后面蹿了出来。
陆昭还傻傻地问她:“小舒姐刚……刚回来就又要出门吗?”
舒窈的目光飘忽了一下,没敢落在陆和晏的身上,胡乱地啊了一声,然后就跟着他们上了车。
陆和晏看她直接坐上了后座,也没拦着她,直到把陆昭安全送回家后,才打开后座的车门,似笑非笑地问她:“你有事?”
舒窈看了看天:“没有啊。”
陆和晏抱住双臂没说话,舒窈被他盯得装不下去了,微微弯了弯身子,小声问:“我不能去看看吗?”
“看什么?”
“就……你工作时的样子啊。”
借口,都是借口,她不过是——想多和他待一会儿罢了。
舒窈无声地叹了口气,就听陆和晏淡淡地道:“不行。”语气里一点转圜的余地也没有。
舒窈张了张嘴,顿时觉得自己满腔的热情一下子就冷了下来。
陆和晏启动车子,等了半天,没等到舒窈再有回应,透过后视镜看了眼,发现女孩正面无表情地闭眼装睡。
也不是面无表情,起码他能够很明显地看出来,她是不开心的。
他的手无意识地敲了两下方向盘,漫不经心地道:“晚上。”
舒窈的耳朵动了动,觉得自己绝对不能立马就搭理他。
陆和晏又放缓了声音:“晚上我去你家接你,好不好?”
舒窈在心里告诉自己:一定要争气啊。
然后,她甜滋滋地应他:“好呀。”
这股甜一直持续到她回到家里,刚跟朋友打完麻将回来的林静宜一进门,就看到自家女儿正坐在沙发上傻笑,连她走近了,都没发现。
她伸手在舒窈的面前晃了晃,后者才茫然地抬起头:“怎么了?”
林静宜道:“我还想问你怎么了呢,在那儿傻笑什么呢?”
舒窈抿起嘴角:“没什么。”
在一旁看破一切的舒远冷笑道:“陆和晏邀请她晚上去看他们排练。”
林静宜哦了一声,心说:去看排练有什么可开心的。
林静宜正准备起身把背包挂起来,突然福至心灵,又坐下来,有些狐疑地问舒窈:“你和他现在……”
舒窈被妈妈八卦的目光看得不自在了:“什么呀!”
林静宜接着问:“在一起了?”
“没。”舒窈闷声道,“只是朋友。”
“哦……表白失败了?”
舒窈说:“没表白,我们俩刚刚把当年的事情掰扯清楚,哪能就谈恋爱了?!我都不敢跟他提这一茬儿,再说了,他现在喜不喜欢我都还不一定呢,毕竟已经过去那么久了。”
林静宜说:“那你还喜欢他吗?想和他在一起吗?”
舒窈怔了怔,自从她和陆和晏重逢以来,做事一直全凭感觉,似乎还从来没有认真考虑一下这些事情。
见她哑然,林静宜又说:“没想的话,可以好好想一下,如果还想在一起,就好好地去争取,好好地去表白;如果没这个打算,就好好跟人家交朋友……”
“想。”舒窈却突然打断了她的话。
林静宜噎了噎,又听舒窈有些不好意思地喃喃道:“我刚刚只是在心里设想了一下我以后的生活。”
然后,我发现,除了他以外,我居然无法忍受任何人来占据我的生活,浪费我的生命。
世人多无趣,但倘若能和他在一起,好像无趣的生活也是甜的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