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那个铁盒子被他们埋在了半山腰一棵据说活了有五百年的红杉树下。
回到住处时,已是凌晨,舒窈觉得自己全身的骨头都散了架。
房子里只有一个卫生间,舒窈实在不想动,瘫在沙发上,让陆和晏先去洗。
窗外月明星稀,她睁着眼望了一会儿天花板,听见手机震动了一下。
迟秋阳在他们群里发了个帖子——《李涛,陆和晏和舒窈究竟是什么关系》。
李涛就是理性讨论的意思,舒窈刚开始逛论坛那会儿,对着一堆饭圈缩写,直接傻眼了。经历过一段时间,现在她已经能懂个七七八八了。
她点开那个帖子,一进去就看到发帖的人说:今晚楼主心血来潮去看了下《明星公寓》的直播,进的是陆和晏和舒窈那一组,我觉得这两个人好像有故事啊……
底下贴了几张直播时的截图。
这个帖子在他们刚直播完的时候就发出来了,到现在已经盖了六百多层楼,舒窈大致浏览了一下。
“果然不是我一个人觉得有问题。”
“中间粉丝问陆和晏为什么至今单身,陆和晏说舒窈知道,这是公开的意思吧?”
“公开什么,老同学开个玩笑而已,黑子能不能带点智商看直播。”
“你们的脑洞也太大了,不许人家有朋友吗?”
舒窈看到刚开始还有几个人讨论,到后来直接变成粉丝和黑粉的骂战了,她退回来,看到迟秋阳在微信群里问:“所以,小舒姐和队长真的没在谈恋爱吗?”
顿了顿,他又发了个大哭的表情:“所以,我粉的cp被拆了吗?”
舒窈这才想起迟秋阳说过,他是她和秦疏的cp粉。
她有些哭笑不得,觉得迟秋阳到底还是小孩子心性。
江旭这时也插了进来:“舒舒啊,你是哪里没想清楚?居然看上队长这根大木头,你不如看看我!”
李昕:“呵呵。”
林书雅:“?”
林书雅:“你们在说什么?”
江旭:“没什么,没什么!”
舒窈回了一串省略号。
江旭:“@迟秋阳,你刚刚说你粉的cp被拆了是什么意思?”
舒窈正想看迟秋阳会怎么回答,卫生间的门突然被人拉开。
农家的白炽灯没有护眼的效果,明晃晃地发着白光,陆和晏换了件干净的t恤和沙滩短裤,一只手举着毛巾揉在自己的头发上。
氤氲的水汽从卫生间里飘出来些许。
舒窈的耳朵没来由地红了红,她转开目光,继续看手机。
迟秋阳:“嘿嘿,没什么,我瞎说的。”
李昕:“呵呵。”
江旭:“?”
迟秋阳:“你们别转移话题,所以小舒姐和队长今天到底干了啥?”
迟秋阳:“@舒窈@陆和晏快出来!我知道你们在家,别躲在里面不吭声!”
舒窈:“……”
陆和晏:“@迟秋阳,你自己不会去看回放?”
陆和晏:“@江旭,你有什么值得让人看上的?”
陆和晏:“@李昕,你今天嘴是抽筋了吗?”
他噼里啪啦一阵消息怼过来,舒窈抬头,看见他仍站在刚才的置物架旁边。架子不高,堪堪高过他的头顶几厘米。他的头发还在滴着水,姿态闲散地立在那里。
群里的几人几乎全被他怼了一遍,一时间满屏都是省略号。怼完之后,他心情大好地将手机又搁回置物架上,转身去找吹风机吹头发。
房子里很快响起机械的嗡鸣声。
第二天下午,他们就启程回去了,节目的播出时间在晚上八点。
他们这是个网络综艺节目,并不会在电视里播出,故而,晚上一吃过饭,大家就齐齐聚在别墅的客厅里,连接了投影仪,等待观看第一期节目。
原本他们是不想看的,毕竟自己看自己的节目,旁边还有不那么熟悉的人,实在太尴尬了。可节目组的人大概就想要这种尴尬的效果,勒令他们必须坐在一起看。
节目开始之前,他们几个人又分别在各自的微博上宣传了一下。
舒窈他们回来时,带回了很多樱里的村民自己酿的果酒,这会儿一排排果酒摆在桌面上,姜甜又去厨房里洗了几个透明的小酒杯拿过来,各种零食也都准备妥当,众人才在沙发上坐下,一边吃东西,一边等节目开始。
还没到八点,网站里就可以搜到节目的更新了,舒窈吸着酸奶,盘腿坐在沙发边的地毯上,想着自己该找什么样的借口离开。她还没想好,音响里就传来节目组的工作人员的声音:“舒窈老师,听说您和陆哥是高中同学,方便透露一点你们高中时的故事吗?”
这是她刚上车时,等陆和晏他们那会儿,节目组问她的问题。
陆和晏此时就坐在沙发的另一边,他本来在低头玩手机,听见这个问题,不由得抬起了头。
舒窈觉得如坐针毡。
她倾身去碰鼠标,想将这一段快进过去,谁知迟秋阳像是早就猜到了她的举动,在她下手之前,先一步将鼠标抢走,还得意扬扬地龇牙对她笑。
“小舒姐,可不带这样的啊。”
江旭附和他:“对啊,快进有什么意思?!大家出来玩,不许玩不起啊。”
他还想听听舒窈会怎么回答呢。
屏幕上舒窈似乎是没想到会被突然问到这个问题,表情一时有些讶异,紧接着脸上就浮起了一层职业化的笑:“阿晏那时在我们学校特别受欢迎。”
工作人员:“您叫他阿晏?”
舒窈一愣:“习惯了……”
工作人员:“那看来你们那时关系很好呢。”
舒窈:“是……还不错。”
工作人员:“然后呢?陆哥是怎么个受欢迎法?”
舒窈想了想:“有一次,我们学校高二和高三两个年级举行篮球比赛,结果操场两边的牌子上全写着‘陆和晏必胜’。有路过的高二的男生就问怎么高二的女生都不来给大家加油,结果定睛一看,旁边几个自己班里的女生手里的横幅上写的也是陆和晏的名字。”
其实,那一次的事情,真正能证明陆和晏受欢迎的地方并不在于连高二的女生都在为他加油,而是因为,那天恰好是陆和晏的生日。舒窈一大早就去校广播站里为他点了首歌,祝他生日快乐,同时祝他下午的篮球赛好好赢一场。
他平时在学校里人缘好,谁不愿意给寿星一点面子?!
所以那些横幅其实是大家故意这么写的。
当然,舒窈没有跟工作人员说这么多。
她抬头看向陆和晏,发现对方正低着头,不知在和谁聊天,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她刚刚的回答。
接下来的节目就只是一些大家平时的生活片段的剪辑了,节目大概有自己的故事主线,并没有将重点放在舒窈以及迟秋阳与梁菲菲的关系似乎不太和睦上。
这是因为节目组没有往这个方向引导,甚至还在帮他们掩盖,但网友还是从蛛丝马迹中发现了一点端倪。
舒窈靠在沙发边缘,摸出手机去论坛里看了看,首页好几个热帖都在讨论他们今天的节目。
“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注意到四十一分十二秒那里,梁菲菲看舒窈的眼神,简直绝了,哈哈!”
“是我的错觉吗?迟秋阳是不是不太喜欢梁菲菲啊?”
“哎呀,陆和晏和梁菲菲也太甜了吧!”
“不知道楼上从哪里看出来的甜,要我看,还没有陆和晏和舒窈甜。”
“舒窈的粉丝能别来找存在感了吗?!烦不烦啊,一天天的。”
于是,好好的帖子最终的走向又一次变成了真爱粉与黑粉的大战。
舒窈看多了,早就习惯了,倒也没意外。等退出论坛抬头时,她发现陆和晏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客厅。
她四处逡巡了一圈,还是没看见他。
这时,迟秋阳突然给她发了一条微信:“报告!队长在阳台!”
舒窈有些无言:“你告诉我这个干吗?”
迟秋阳:“你不是在找他吗?”
迟秋阳:“虽然你拆了我的cp,我很伤心,但我们队长是一个好人!”
舒窈:“?”
你给你们队长发好人卡,他知道吗?
舒窈没再回复迟秋阳,她撑着沙发坐起来。
迟秋阳抿住嘴,对她的“口嫌体正直”表示深深的嫌弃。
舒窈也注意到他的表情了,有些赧然,她端了两个装满梅子酒的酒杯,慢悠悠地往阳台走去。
为了看节目,客厅里的灯是关着的,此时阳台上也就只亮了一盏小壁灯。壁灯很小,光线微弱,幽幽地泛着暖暖的黄色。
陆和晏倚在围栏上,正在打电话。
舒窈不好再往前走,不然,有偷听别人打电话之嫌。她就远远地站着,看他微微低着头,狠狠地吸了一口烟,眉头微蹙,一副烦躁极了的模样。
自从和陆和晏重逢以来,舒窈见多了他不耐烦的样子,面对她时,他十次有九次都是不耐烦的,可从没有哪一次,如此刻这般违和过。
舒窈捏了捏酒杯。
怎么说呢?就好像这样的状态,不该出现在陆和晏的身上。
她认识的那个陆和晏,从来都是活得肆意、舒展、游刃有余的,他是站在金字塔顶尖儿的人,合该受到所有人的仰望与喜欢,而不该像现在这样,好像被人压弯了腰,折断了脊梁。
她将手里的酒杯放下,索性又走回去,拎了两瓶未拆封的梅酒过来,摇摇晃晃地往阳台走。梁菲菲在身后问她:“你这是要干吗去?”
舒窈回头看了梁菲菲一眼:“喝酒。”
她的语气冷淡,梁菲菲翻了个白眼,没再接她的话。
这时,陆和晏的电话已经挂断了。
他大概也看到了舒窈这边的动静,就靠在那里,看着女孩一点一点地走近他。
他的心里涌起一阵莫名的情绪,方才因为那一通电话而带来的所有烦恼忽地就消散了些许。
舒窈停在旁边,将瓶塞取下,看见陆和晏缓和了些许情绪的双眼,顿了片刻,将酒瓶递到他的跟前。
为了给他们留下一点私人空间,阳台上是没有装摄像头的,对面的那个小区旁边最近新建了一排酒吧,酒吧很吵,音乐声响彻云霄。
舒窈走到陆和晏的旁边停下,说:“我从来没想到这里会变成这样。”
她先前怕陆和晏情绪不好,一直没敢跟他提起这个话题,可许是此时就着月色与酒,她的胆子突然就大了起来。
高中的时候,她和陆和晏就在这个阳台上并肩看过一整夜的星星。
那天是陆妈妈的忌日。
舒窈与陆和晏相识得比较晚,没有见过那个把陆和晏生下来的温柔女人。她甚至不知道那天究竟是什么日子,只知道他心情不太好。她假借想让他帮她补课为由,跟他一起回到他的家里,结果两人却坐在阳台上翻看了半天的相册。
那一本本相册珍藏在陆和晏的小书房里,全是关于妈妈的想念。
但虽如此,他的语气却没有丝毫的悲伤,只是嘴角带着笑,同她讲他童年时的趣事。
少年时期的陆和晏,真的是一个很温柔、很温柔的人啊。
舒窈这样想着,忍不住举起酒杯。她继续着先前的话,低低地呢喃:“没想到这里居然会开一排酒吧,也没想到,有一天我们会再回到这里,还能这样心平静气地站在一起说说话。”
虽然彼此之间的关系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样,头挨着头,叙说自己在哪棵枣树下被成熟的红枣砸到了脑袋。
他说得对,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舒窈抿住嘴,到底还是没忍住,她举起酒杯,虚虚地朝陆和晏做了个干杯的动作。
敬什么?
敬过去已过去,敬我们再相逢,敬未来犹可期。
陆和晏冷冷地睨了她片刻,似乎是对这种矫情的行为不太感兴趣,可就在她以为他不会搭理她的时候,他忽而抬起手,轻轻地在她的酒杯上碰了一下。
“你明天跟李昕他们几个说一下,我要离开几天。”
陆和晏这一离开,一直到元旦都没有回来。
舒窈本想回北京和家人一起过元旦,可导演非说陆和晏不在,假若她再走,别墅里未免太冷清。
舒窈只好作罢。
这天白天大家都没有工作,中午一起出门聚了个餐,晚饭则是自己做的,每个人奉献一道自己的拿手菜,节目组再提供几道,凑成一桌,庆祝跨年。
舒窈准备的菜是一盘瑶柱百合瓜,做法不难,菜相又清新好看。
迟秋阳不会做菜,想让舒窈帮他,于是一直站在旁边给她打下手。
舒窈无聊,一边切菜,一边和迟秋阳聊天。
陆和晏自那天离开以后,就没了消息,舒窈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去干什么了,也不好意思直接问他,只好有意无意地向迟秋阳打听。
“你知道你们队长什么时候回来吗?”
迟秋阳把舒窈需要的调料都拿了过来,抱了满怀,闻言,回道:“不太清楚,要看他弟弟这次的状况好不好。”
舒窈闻言,却是手一顿:“他弟弟?”
“嗯……”迟秋阳将东西放下,摸了摸鼻子,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又想到舒窈和队长那扑朔迷离的关系,觉得也没什么好隐瞒的,说道,“是同父异母的弟弟。”
陆和晏十八岁的时候,才知道陆昭的存在。
起初是一个女人天天来陆和晏的学校门口堵他,求他给她和她儿子留一条活路,后来他又在自家院子的门口,遇见了女人与父亲发生争执。
他不是什么被养在温室里的花朵,略一思索,就知道摆在自己面前的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了,况且那女人在求他的时候,说的是:“昭昭可是你亲弟弟,你不能视而不见!”
“众人皆知,我家里只有我一个,哪里来的亲弟弟?!”那时他的嘴角勾起轻微的嘲讽之意,只回了这么一句话。
他懒得理她,懒得去管这些事。他已经高三,再过几个月就要高考,若想实现梦想,此时千万不能松懈。
晚上,他回去后,隐晦地同陆漳洵提了这件事,希望陆漳洵将自己惹下的麻烦处理好,不要再来打扰他。
陆漳洵在灯下皱着眉头,半晌,才低低地说了一句:“我没有背叛过你妈妈,这是意外。”
母亲去世已多年,他其实没那么在意陆漳洵会不会再为他找一个继母了,毕竟他以后要去过自己的人生,老人身边总要有人陪伴,才不至于太孤独。
他唯一烦躁的,不过是陆漳洵在母亲去世不到两年的时间,就为他添了一个弟弟。
但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对这些事从来都看得通透,逝者已逝,重要的是好好珍惜活着的人与活着的时光。
但少年人骨子里到底倔强,这样的话有些不好意思说出口,他冷冷地嗤笑了一声,说了句“随便你”,便上了楼。
他本以为听了他的话,陆漳洵会很快将陆昭母子接回到家里来,可陆漳洵一直没有,一直到他高考结束,这件事都没再有后续,直到那件事发生。
舒窈不忍再往后回忆,轻轻嗯了一声,想起什么似的,又问:“他弟弟怎么了?”
“似乎是精神方面的疾病,具体我也不太清楚。”迟秋阳顿了顿,答道。
舒窈又哦了一声。
吃完饭后,他们又根据台本上的要求,去天台上看了一会儿星星。
这天是晴天,山间空气好,星星一层一层铺展在夜空中。几人各自坐在自己的藤椅上,夸了一会儿星空,又说了几句应该好好保护环境之类的话。
姜甜问大家:“新的一年,你们都有什么心愿?我先说吧,我希望今年减肥成功,越长越好看!”
她长得本就甜美可爱,年纪又小,说完,众人都善意地笑起来。
“我的话,我希望今年高考顺利,成功上岸!”迟秋阳紧接着说道。
江旭在旁边取笑他:“改天哥带你去孔庙拜拜,看看你的文化课能不能多考两分。”
“滚!”迟秋阳踢了江旭一脚,“我的小老师昨天还说我的文化课进步了。”
给迟秋阳补课的是他的同班同学,前几天他忘记带资料了,别墅里只有舒窈一个人,她给他送过去时,曾见过对方一面,是个很可爱、很乖巧的女孩子。
那时舒窈还曾恶趣味地调侃过他:“林姐可说过不准早恋的哦!”
她本来只是随口一说,哪想迟秋阳居然脸红了:“小、小舒姐,你别乱说……”
他还结巴上了。
舒窈摸摸下巴:“你不会真的在早恋吧?”
“哪有!”迟秋阳撇了一下嘴,“然然不喜欢我……”
原来小姑娘叫然然。
“还没追上啊?”舒窈问。
迟秋阳低低地嗯了一声,转而想起自己居然被舒窈套了话,脸色一下就黑了。
迟秋阳:“你别跟队长说啊。”
舒窈说:“你难道不应该让我别跟林姐说?”
迟秋阳哼了一声:“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和队长之间的猫腻。”
舒窈:“……”
大概迟秋阳那点心事,在他队友面前都是公开的秘密,这会儿听到他的话,李昕和江旭都心照不宣地露出笑。
迟秋阳有些恼羞成怒,又踢了江旭一脚:“别废话,你的愿望是什么?”
江旭想了想:“写几首满意的歌吧。”
江旭大学读的是音乐学院,是他们团的创作担当,迟秋阳也没意外,又问李昕:“昕哥呢?”
李昕大概觉得这都是小孩的玩意儿,有些兴致寥寥,不太想参与。可其余几人看他的目光实在热切,他顿了顿,胡乱找了个说辞:“希望队长新一年过得好一些吧。”
姜甜惊呆了:“李昕哥哥这么无私的啊?”
李昕笑着嗯了一声。
其实,他不过是不想透露自己的心事,胡乱把陆和晏拉出来挡枪而已,也就姜甜这种小姑娘能当真了。
江旭在旁边吐槽他:“你也忒不厚道了。”
姜甜又转头问梁菲菲:“菲菲姐呢?”
刚刚他们几个聊得热闹,梁菲菲插不上嘴,脸上的笑都僵硬了。见姜甜主动喊了自己的名字,她正了正身子,下一秒就说:“新的一年,希望自己能远离小人吧。”
舒窈觉得自从江欲雪的角色风波过后,梁菲菲好像整个人的心态都变了,再也不屑于先前的伪装,每一句话里都藏着深意。
那几天舒窈和梁菲菲的事情在网上传得沸沸扬扬的,大家多多少少都了解一些,这会儿脸上纷纷露出尴尬的神色,没想到最后却是李昕给大家解了围。
他站起来,说:“既然要许愿,大家就要整整齐齐的,一个都不能缺,不如给老陆打个视频电话吧?”
他说着,手上已经做出了行动。
为了能够让陆昭避开这个给他造成了巨大心理阴影的环境,他的大学是在英国读的。
李昕的视频发过来时,陆和晏刚把陆昭安抚好。他轻轻关上房门,退出来。
他那里还是白天,干净的阳光穿过百叶窗照进来,在他的脸上投下一片斑驳的光影。
他将手机拿在手里,脸直接对着镜头,但即便这样,仍无法让人忽视他好看的五官。
梁菲菲在后头,说了一句:“小鹿这皮肤可真让人嫉妒。”
“呵,我从高中开始嫉妒到现在了。”李昕也顺口酸溜溜地接道。
陆和晏斜倚在墙上,没心情听他们恭维,懒洋洋地问:“什么事?”
迟秋阳说:“队长,你快点许个愿望!”
陆和晏:“嗯?”
迟秋阳解释:“新年愿望,我们每个人都许好了!”
“那你们都许了什么?”
迟秋阳开始一个一个跟他复述大家的心愿,说到舒窈时,才恍然想起:“我突然想起来,小舒姐是不是还没许愿?”
李昕刚刚把手机竖在桌面上,迟秋阳说着,就伸手把舒窈拉到镜头的正中间。
“现在你俩开始许愿吧!”
舒窈:“……”
为什么她觉得哪里怪怪的,好像两个人要拜堂似的。
陆和晏也是听闻这话,才将目光移到屏幕上来。
天台上冷,舒窈在衣服外面罩了件十分宽大的白色羽绒服,羽绒服的领子上围了一圈人造皮毛,也是白色的,托住她一张脸,显得格外小,却也格外明媚。
他定了定神,慢悠悠地走到沙发旁,将手机搁在桌子上,双腿叉开着,靠在沙发上。
“那许一个呗。”他催促舒窈。
舒窈觉得她站在那里跟个傻子似的,手指在两侧蜷起,顿了片刻,却是说:“我的愿望和李昕的一样。”
“哦?”陆和晏从茶几上摸了根烟点上,“李昕的愿望是什么?”
他刚刚一直在想陆昭的事,没仔细听他们说话。
迟秋阳张嘴就想答话,被江旭制止了。
这效果无异于凌迟,舒窈吸了口气,说:“等这期节目开播的时候,你自己看回放。”
陆和晏似乎是轻笑了一声,也没再为难她。
姜甜伸过头来问:“那小鹿哥哥想许个什么愿嘛。”
“没什么想实现的。”陆和晏将烟灰弹在旁边的烟灰缸里,突然又想起刚刚陆昭睡觉之前,抱着平板电脑看《明星公寓》新一期的节目,期期艾艾地问他:“哥哥什么时候给我带个小嫂子回来啊?”
那时,节目刚播到半夜舒窈给他倒水的地方。
他那时满心烦躁,没有注意,这会儿透过屏幕,才看到舒窈垂在两侧紧张的小手,有种……让人想要欺负的可爱。
陆和晏侧了侧头,顿了片刻,轻声笑道:“非要有的话,谈个恋爱吧。”
这可是条大新闻,姜甜立马来了精神:“那小鹿哥哥喜欢什么样的女生?”
陆和晏想了想高中时舒窈的模样,那时她是短发,堪堪在脖颈处,皮肤很白,每一次和他说话的时候,眼睛里都好像有光。
他倾身将烟摁灭,心想,除了好看一点以外,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
但他那时候为什么就那么喜欢她呢?
于是,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下,陆和晏只慢吞吞地给出两个字:“好看。”
这范围可就大了。
这期节目播出的时候,陆和晏的微博评论里几乎被粉丝们各式各样的照片刷屏,大家的文案还很统一:小鹿,你觉得我好看吗?
当晚这句话就被挂在了热门话题上,那几天陆和晏去哪里,都会被人拿这句话打趣。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但听了陆和晏的回答,姜甜等人也着实惊讶了一番,姜甜愣了片刻后,开始痛心疾首:“没想到小鹿哥哥居然是个颜控!”
挂掉电话以后,节目组布置下来的任务,他们也都完成得七七八八了。
舒窈累得不行,跟大家道了声晚安,就回房睡觉去了。
她睡时才十点多,没想到凌晨一点的时候,又被噩梦惊醒了。
她忘记拉窗帘,此时房间里倾泻了满屋子的月光,她犹未从方才的梦境里抽回神来,胸脯因为呼吸剧烈而不断起伏着。
她张了张嘴,觉得嗓子有些干,但许是被噩梦吓到了,她暂时有点不敢动。
她不敢开灯,也不敢下楼去倒水喝。
翻了个身子,她摸到睡前放在床边的手机,于是摁亮屏幕,看到微博给她推送的一则新闻——当红乐队gruis的主唱陆和晏的父亲身份被曝光,对方疑似是前漳和地产的董事长陆漳洵。已知陆漳洵于2013年8月杀害了自己的情人后被捕,xx娱乐的记者已联系到陆和晏的经纪人询问此事,对方暂时未给予回应。
这条新闻的推送时间是两个小时前。
舒窈一下子就从床上坐了起来,先前的恐惧瞬间又被新的恐惧驱散了。
她点开新闻仔细看了看,原来是他们第一期节目播出后,有人扒出了他们录制节目的这栋别墅是陆漳洵的旧居。
陆漳洵本身就是国内比较有名的一位企业家,当年的那条新闻,又闹得很大,三岁小儿或许都听家里的大人提过两句。
网友的能量永远是让人无法预计的,他们翻以前的新闻来对比时,发现镜头里那一闪而过的小男孩,有点像陆和晏。
她翻出陆和晏的电话号码拨过去,打了好几遍,那边一直没人接。就在她快要放弃的时候,他才给她回拨过来。
她怕吵醒隔壁的人,披了衣服走到天台上,陆和晏的声音在静夜里显得有些沉,如淙淙的流水滑过耳郭。
天台上风很大,她觉得自己的脸被寒风刮得有些疼,听到陆和晏疑惑地叫她的名字:“舒窈?”
说起来,这还是重逢之后,她第一次给他打电话。
陆和晏说:“我刚刚在跟林姐用电脑视频,手机放在房间里没拿,你有什么事吗?”
舒窈仰着头,手都被冷空气冻僵了。
许是听到了她这边吸气的声音,陆和晏问:“你在外面?”
“是啊。”舒窈呵了一口气,想说的话在舌尖辗转了半天,仍旧找不到说出它们的方式。
陆和晏低笑了一声:“你不要告诉我你大半夜不睡,就为了爬到天台上看月亮。”
“是又怎么样?!”舒窈的声音软绵绵的。
她窝在藤椅上,想着自己要不要下去拿床毯子过来,又听陆和晏问:“好看吗?”
“好看。”舒窈抬手挡住一只眼睛,只用另一只眼看着天空。月亮还是上弦月,弯弯的牙儿状,挂在天幕上。
她将通话收进后台,打开照相机功能,咔嚓一声,拍下一张模模糊糊的照片。
“我发给你了。”
大洋彼岸,陆和晏敛着笑意,双腿交叠着坐在沙发上,打开女孩发来的微信。
手机的像素不够,拍出来的月亮朦朦胧胧的,几乎看不清形状。
舒窈问他:“好看吗?”
不等他回答,她又接着说:“你收到的图都糊了,肯定不好看了吧,但我在这里看到的它,特别美,纵然时不时有乌云飘过来挡住它,但那只是一时的,风会把乌云吹走,它还是很明亮。”
“哪怕是被覆盖在重重云层之下的月亮,依旧是明亮的。”
女孩嗓音温软,娓娓叙说着她对这一点山间月色的感悟,但一字一句间,又何尝不是在安抚他?!
陆和晏胸口微微发起烫来,顿了片刻,轻笑了一声,说:“是挺好看。”
模糊的、丑陋的是挡住月色的雾气与云层,不是月亮本身。
他看得清,也从未看轻过自己。
隔天清晨,陆和晏醒来时,就见自家门口蹲了个小姑娘。
舒窈一夜没睡,坐了将近十三个小时的飞机,才赶到伦敦。
那时伦敦刚刚天明,太阳越过重重建筑物升起,她循着记忆找到陆和晏的住所,听到房里没动静,不忍打扰他睡觉,于是一个人坐在楼梯口。
陆和晏开门时,她正抱着双腿,蜷缩在楼梯拐角小憩。
她又瘦又小,整个人都被巨大的羽绒服包裹住了,听到身后的开门声,她瞬间清醒,站起身来,就看见斜倚在门边的、低着脑袋看她的陆和晏。
他的状态并没有她想象得那么差。
她舔了舔唇,坐上飞机那一刻的果敢和一腔孤勇仿佛都被晨光驱散了一般,此时她的心事暴露在阳光下,有些无处遁形。
她这才觉得尴尬、紧张和忐忑,愣愣地站在那里。
陆和晏脸上的表情仍是淡淡的:“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仿佛他昨晚的温柔只是她做的一场梦。
其实,她早就知道陆昭住在这里。
她大学也是在伦敦读的,陆昭和陆和晏刚住过来,就有知晓内情的朋友通知她了。只是她从来没有过来打搅他罢了,一是觉得不好意思,二是觉得没必要,当然,她也怕他嫌她烦。她怕他根本不愿意她再在他的生命里晃悠。
况且,他的工作一直在国内,只在逢年过节的时候,会赶过来,和陆昭一起过。
这时,陆和晏这么问,舒窈自然不敢说她早就知道,她含含糊糊地啊了两声,在陆和晏审视的目光里,终是举手投降。
“找人打听的。”
陆和晏嗯了一声,没再多问,将门又往里推了推,招呼她:“进来吧。”
她拖了个大大的行李箱,许是因为在路上折腾了一整夜,她伸手去提箱子时,没站稳,一个趔趄,恰好被身后人接住。
陆和晏大概也没料到她会倒过来,没有防备,她的后背直接贴上了他的前胸。男人刚刚洗漱完,脸上还残留着些许爽肤水的气味,他的气息是热的,直接喷在了她的耳朵上。
她的耳尖立马就红了,正想退出来,屋里又传来开门的声音。陆昭看着他俩诡异的姿势,结巴了半天:“你、你、你们……”
这下舒窈连脸也红了,她站直了身体,尴尬地和陆昭打招呼:“你好……”
陆昭有些怕生,怯怯地站在后面,没吭声。
陆和晏弯腰将舒窈的行李箱拎进屋,回头,瞧见舒窈还傻站在那儿,嗤笑了一声:“进来。”
舒窈尴尬得眼睛都不知该往哪看了,哦了一声,慢吞吞地走进屋里。
陆昭似乎在试图和她交流,半天才鼓起勇气倒了杯咖啡端过来:“你……你喝。”
舒窈说了句谢谢。
陆和晏去厨房端早餐了,陆昭又说:“我看过……看过你的电影,还有综艺节目,你、你是我哥哥的女朋友吗?”
舒窈听到后一句,差点呛到,陆和晏从厨房里走出来,一巴掌拍到陆昭的后脑勺上:“小朋友想什么呢?!”
陆昭似乎只有在和陆和晏说话的时候,才稍微顺畅一些:“我已经成年了……”
陆和晏:“哦,已经成年的小朋友。”
舒窈没忍住,笑出了声,陆和晏回头瞥她一眼,她立马又将笑憋了回去。
陆和晏靠在椅子上,炮口又对准了舒窈:“你来这里,怎么跟林姐说的,她同意你出来了吗?”
舒窈正在给吐司蘸酱,闻言,手里的动作顿了顿,小声道:“我没跟她说。”
“你真是……”陆和晏起身去拿自己的手机,准备给林书雅回个电话,手机还没拿到,舒窈的电话先响了。
陆和晏停下翻通信录的动作:“接吧。”他不用仔细想,都能猜到是林书雅打来的。
果然,舒窈刚接通电话,就听到林书雅的一阵怒吼:“你去哪儿了?”
“在小鹿这里。”舒窈嘴里含着东西,声音有些含糊。
林书雅问:“哪里?”
“陆……”舒窈话没说完,手机突然被人从后面抽了过去。
陆和晏的声音慢悠悠的:“我这儿呢。”
他按开了免提,林书雅大概也猜到了,只是想找他们确认一下:“你们俩现在在一起?”
陆和晏:“嗯。”
林书雅似乎是气笑了:“你们一个两个都给我玩失踪,节目还录不录了?还嫌现在不够乱?”她顿了顿,许是又想起了热搜榜上的事情,声音软下来几分,“什么时候回来?”
陆和晏微微抬着眼瞥了舒窈一下:“今天。”
林书雅:“那行,我也是这么想的,那一切等你们回来再说,热搜的事情,我这边也会控制一下……”
陆和晏:“嗯。”
林书雅:“你就别去看了,没什么值得看的,网友嘛,都喜欢跟风……”
陆和晏笑了一声,温声打断她:“我知道了。”
林书雅沉默了片刻:“那没别的事了,挂电话吧,我先去忙。”
陆和晏又嗯了一声,将手机递还给舒窈。
包还在舒窈的手里提着,被陆昭接了过去,舒窈端着一杯陆昭刚刚递给她的咖啡,浅浅啜了一口,问陆和晏:“你跟我一起回吗?”
陆和晏捞过空调遥控器,正在调温度,闻言也没回头。
“你先回。”
“当然一起!”
前一道声音是陆和晏的,后一道是陆昭的。
舒窈又抿了一口咖啡,没说话。
陆昭大概没怎么忤逆过陆和晏的命令,这时心虚虚的,又努力强装镇定:“我……我这边已经……已经没事了,哥哥,你就安……安心地去处理你那边的事吧。”
甚至说话的时候,他都不敢直视陆和晏。
陆和晏凝神看了他一会儿:“真没事了?”
“你……你总要给……给我机会,让我自己去成长。”他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了下陆和晏,又连忙转开目光,“那天你和宋医生说的话,我……都听到了,真正能让我走出来的人,只有我自己。”过了最初的那道坎之后,他说话越来越顺畅了,“哥哥,你可以放心地放手了,我希望你相信我,我可以做到的。”
网上的事情,他都看到了,但他知道自己帮不到陆和晏什么,况且新闻里的那些事,本就是他和陆和晏之间不可言说的灰色地段,他所能做的,只有减轻哥哥的负担。
况且,他现在真的好多了,犯病的次数越来越少了,哪怕当年的事情又一次被人议论,被人这么放在众人眼皮子底下示众,他除了昨晚最开始看到的时候,不受控了一会儿,但只是睡了一晚,他现在已经能够站在哥哥的面前,理智地和哥哥讨论这件事情了。
尽管他还是很害怕,尽管他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都在吵闹,但比起从前,他已经进步很多了。
再说,还有宋医生呢,不是吗?宋医生会一直陪在他的身边的。
他没再看陆和晏,眼睛望向了窗外,恰好有飞鸟掠过,单独的一只,很快消失在浓雾里。
陆和晏低着头,半晌,才摸出手机,给宋淇风发了条信息:“我有事回国了,帮我照顾好陆昭,回头请你吃饭。”
那边的人很快回复,笑骂他:“你每次都这么说,但从来没请过!我不管,给我打钱!”
陆和晏回了句:“陆昭给你转的还不够多?”
那头的人就悻悻地不敢再说话了。
当天晚上,陆和晏和舒窈就坐飞机回了国,临走之前,陆和晏跟陆昭强调半天:“我已经给宋淇风发过红包了,你别转钱了。”
陆昭看了眼宋淇风刚刚委屈巴巴地给他发的聊天截图,抿嘴笑了一下:“好,我知道了。”
舒窈早上才到,晚上就要回去,这两天一直在路上奔波,没怎么睡觉,打哈欠的时候不小心瞥到了陆昭的小表情,坐在去往机场的车上时,突然想起来,忍不住伸手戳了戳陆和晏:“你也太小气了吧?”
她困得眼泪都出来了,纯属没话找话。
陆和晏的态度很冷漠:“哦。”
舒窈说:“你信不信,现在你弟弟已经把红包给人发过去了。”
陆和晏靠在椅背上,右手搭在额头上,轻轻嗯了一声:“我信。”
“欸?”舒窈坐直了身体,“那你还跟他说那么多……”
陆和晏笑了笑:“小孩儿心思重,转移一下他的注意力,让他别想那么多。”
他们晚上才到南市。
因为最近正处于风口浪尖处,陆和晏的行程瞒得很紧,下飞机时,倒没被什么人堵住。只是,他们驱车往梨花里走时,突然接到迟秋阳的电话,里面还夹杂着几句李昕的骂声。
“你们现在先别回来了。”
陆和晏问:“怎么了?”
迟秋阳开了免提,李昕直接凑过来说:“你们在机场的时候,被人拍到了,那帮狗仔一闻到味儿就凑上来了呗。”
李昕显然烦透了这些人,说话也不怎么好听,陆和晏低声笑笑:“那也没什么。”
来接他们的是林书雅和小周,听到陆和晏这边的动静,回头问:“怎么了?”
舒窈在旁边听到了一点,猜测道:“梨花里那边好像被狗仔堵了。”
“这些人……鼻子真的比狗还灵。”林书雅也有些无奈地骂了句脏话。
小周问:“那我们现在还回那边吗?”
“但是住酒店也不太安全吧,人那么多。”小周又补充。
舒窈想了想:“要不……住我那里?”
“啊?”小周的声音有些惊讶,“小舒姐,你不是北京人吗?在这边也有房子?”他顿了顿,又不无艳羡地说,“果然有钱人的世界不是我这种人能想象的。”
“不算,是我爸妈的房子。”舒窈被他说得有些不好意思,想了想,又补充道,“我以前其实是在南市长大的,高中毕业后才搬去北京。”
“难怪我一直觉得你讲话有些南市口音……”小周低声嘀咕,像是怕舒窈误会,他又补充,“我没有说你普通话不好的意思,就……你们南方人讲话,和北方还是不太一样,你们说话就特别好听……”
他一边开车,一边分神来跟舒窈解释,有些语无伦次的,舒窈被他逗笑了:“我又没怪你。”
小周:“哦,也是哦。”
顿了顿,小周又问:“地址是哪儿啊?”
舒窈转头看了眼陆和晏,硬着头皮道:“嘉遇山。”
小周:“啊?”
小周:“这不是梨花里对面那个小区吗?”
舒窈说:“是。”
小周:“那你们确定……我们不会直接被堵在那里吗?”
舒窈说:“嘉遇山的构造比较不同,它看起来距离梨花里很近,但实际上两个小区的大门在相距甚远的两条街道上,正常情况下,是撞不到的。除非那些记者会读心术,知道我们下一步要去哪。”
这两个小区的大门,当年没少让她和陆和晏烦恼过,那阵子,她每天都在抱怨:“如果两个小区中间能通一条路就好了。”
“如果我会飞就好了。”
她嘟嘟囔囔个不停,陆和晏就笑她:“你怎么不说如果你会打地洞就好了呢?”
舒窈拍拍脑袋:“那也行啊!”
女孩微微抬着头,眼里是星光点点,陆和晏移开目光,勾了勾嘴角:“白痴。”
原来这样的时光已经过去那么久了。
舒窈趴在阳台上,看小周兴致勃勃地蹲在沙发上点外卖。
自从知道她要回南市,舒远就一直让人打扫着房间,以便她随时回来住。
她仍睡在先前自己的房间里,陆和晏睡在她隔壁的客房,而小周和林书雅吃完饭后,就离开了。
晚上,舒窈躺在床上,迷迷糊糊想起了好多以前的事。那时她不知会一声离开南市去美国的时候,是真的没想到她和陆和晏还会有这样居于同一屋檐下的一天。
冰箱里还有小周为了凑单点的几瓶啤酒,但他要开车,不能喝,林书雅也不想喝,舒窈和陆和晏累了一整天,更加不想碰这东西,于是小周只好不情不愿地将它们塞进了冰箱。
可舒窈这时突然又觉得馋了。
也不是真的馋,她就想喝上几口,驱散一下她积在心底的遗憾。
昨天在伦敦,陆和晏去厨房做饭的时候,一直不敢和她多说话的陆昭突然坐到她的旁边,少年人眼神怯怯地问她:“姐姐,你……你还喜欢我哥吗?”
舒窈本以为陆昭不会知道她与陆和晏之间的事情,乍然听见他这么问,有些没反应过来。陆昭见她没说话,又问了一遍:“你还喜欢我哥吗?”
只是还没等她回答,陆和晏就从厨房里走了出来,陆昭又坐回到他先前的位置上,低头给她发微信。
他们俩刚刚才加上的好友。
他打字很慢,断断续续的,先是:“我哥很喜欢你,那时,很伤心。”
然后是:“不要再伤害他。”
最后一条:“你还喜欢他吗?”
舒窈一直没有回复他的消息。
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的问题,毕竟连她自己也搞不清自己现在对陆和晏究竟是什么样的感情。
她见到他时,还是会心动,他不经意间的一个小举动,还是会牵动她的心,但不是有人说过吗,每个人面对自己第一次喜欢的人时,都是这样的。
或许这只是惯性,是下意识的反应,而非喜欢。
但是,她又不得不承认,在很多很多个无眠的夜晚,她数羊也无法顺利入睡的时候,脑海里浮现得最多的就是陆和晏的模样。
高中时,他在篮球场挥汗如雨的模样;参加选秀时,他在舞台上唱歌熠熠生光的模样,那天重逢时,他满脸不耐的模样,以及她幻想的、多年以后他穿着简单的白衣黑裤,拉着她去超市买菜的模样。
她打开冰箱捞出两罐啤酒,放在桌子上,找出陆昭的微信,在思索许久之后,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答案。
她说:“是,我还喜欢他。”
她喝了一口啤酒,有些无奈地苦笑了一下。
怎么回事呢?
她居然……还是会幻想能和他结婚,和他生小孩,和他一起白发苍苍,和他一起满脸皱纹但眉眼温柔如旧。
陆昭大概没有看到微信,舒窈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他的回复,就收起手机专心喝起酒来。
夜色渐深,客厅里没有开空调,她坐了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觉得冷。
手脚都是凉的,耳朵似乎也在冷空气里暴露了太久,细细的痛感钻入皮肤。
她端着酒去开空调,不小心踢到茶几的腿,她的脚指头还暴露在外面,与木质桌椅一撞,瞬间疼得眼泪都出来了。
但她又不敢大声叫,怕吵到屋里正在睡觉的陆和晏。
她将啤酒放回桌子上,蹲下来,想查看自己的脚指头有没有肿起来。
隔壁的客房门突然咯吱响了一下,屋子里的人没开灯,但客厅的光很快随着敞开的门缝洒了进去。
陆和晏穿了身深黑的棉睡衣,许是一时还无法适应屋外的光线,抬起手微微挡住了脸。
舒窈刚刚才和陆昭确认过自己的心思,此时面对陆和晏,心虚得不行,完全不敢抬头,脸几乎埋在了自己的腿上。
但刚刚那一撞实在太疼了,眼泪不受控制地吧嗒吧嗒地落了两滴,她轻轻吸着气,客厅里酒意弥漫。
陆和晏醒过神后,总算察觉到了不对劲,低声询问她:“你怎么了。”
舒窈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正常一些:“没事,不小心撞到了茶几。”
她是真的不想让陆和晏看到她现在的模样,不过被撞了一下脚而已,她就哭成这样,实在矫情。
但也不知道究竟是因为刚刚喝下去的那一点酒精在她的胃里起作用了,还是这两天各种事情各种情绪缠绕着她,又或者——只是她的坏毛病犯了——每隔一段时间就想要哭一哭的日子又来临了,她咬了咬唇,突然发现自己的眼泪怎么也忍不住了。
她不敢发出声音,无声地啜泣着。
冬夜静得不像话,屋子里也没有人再出声。
陆和晏静静地站在那儿看了她好一会儿,终是没忍住,缓缓地走过来,蹲下,抬手揉了揉女孩的头发。
“怎么了?”
这下舒窈的眼泪是真的彻底忍不住了。
她连身体都颤抖起来,见掩饰不过去,她又垂着脑袋摇了摇头:“没事。”
陆和晏刚刚揉她的头发时,不小心碰到了她的耳朵,女孩的耳朵小小的,特别凉,被冻得通红。
他起身去拿空调的遥控器,听她满腔呜咽还强装无事,心里忽地荡起一阵无名的风,但面上染上了淡淡的笑意:“我听人说,女孩说自己没事,多半就是有事了。”
空调打开了,暖暖的风拂过来。
舒窈捂着自己的眼睛,还在小声辩解:“真的没事,只是……”只是太疼了而已。
她从地上坐起来,挪到沙发上,不好意思将自己红红的眼睛露出来,拿过旁边的抱枕,盖在自己整张脸上。
茶几上还有喝到一半的啤酒,陆和晏的目光在那上面淡淡地扫过,还以为她遇到了什么烦心事,在这儿借酒消愁。
他也转身去冰箱里拿了罐啤酒出来,单手用拇指抠开瓶盖,随意地站在茶几旁的空地上。
刚刚被舒窈扔在旁边的手机突然闪了一下光,是陆昭发来的微信:“你果然还喜欢哥哥……”
陆和晏喝酒的动作微微一顿,舒窈仍兀自羞愤,没发现手机进了新消息。
陆和晏轻咳了一声,瞧见阳台外的路灯闪烁之下,飘起了白雪。雪片不大,轻飘飘地在空中浮着,像什么小动物的绒毛一般。
他走到阳台上停住,阳台与客厅的玻璃门被他拉开一点缝隙,他在缝隙外,舒窈在缝隙里面。
他将酒杯放在阳台边的石台上,掏出刚刚随手带出来的烟,点着了,夹在两指之间,没有吸,任烟味儿往鼻子里钻。
舒窈听到他这边的动静,不知道他在干吗,把抱枕往下移了移,露出一双红通通的眼睛,才发现他正神色不明地看着她。
他站的地方光线弱,从舒窈的角度,只能看见他修长的身形和一张忽明忽暗的脸。可没来由地,她的心脏忽地就狂跳起来,比那天从超市回来,姜甜打电话来时,他附在她耳边说话时还要快。
她吸了口气,脚指头的疼痛在这一刻好像全都散去了,再也不值一提。
陆和晏的后背就倚在阳台的栏杆上,声音幽幽的,带着点似笑非笑。
他说:“舒窈,你有没有什么话想跟我说?”
不知是被酒精刺激到了,还是被这样静谧的暗夜里突如其来的落雪刺激到了,陆和晏觉得自己似乎有点上头,他仰头吐了口气,福至心灵,突然就问出了这样一句话。
没什么可躲的,人生苦短,很多东西要说清楚了,才能不让误会有机可乘,在他们的生命里留下遗憾。
舒窈却因为他这句话,整个身子都僵硬了起来。
抱枕还在半空中举着,她将它捏成一团,塞在自己的两臂间。
有一点凉风从阳台上的玻璃门的缝隙里吹进来,和屋里空调的热风相撞,碰撞出一点潮湿的凉意。
她端起桌上被她搁置了许久的啤酒,冰凉的金属罐子在热气的吹拂下,腾起了一层细细的水汽,沾得她满手都是。
她咬着唇,小声地问陆和晏:“你想听什么?”
陆和晏的一根烟已经燃完了,他顺手将烟头在石台上的烟灰缸里摁灭,裹着满身寒气走进屋里,又去衣架上拿下自己的大衣,转身问她:“去看雪吗?”
去就去。
舒窈也换了衣服——长到脚跟的羽绒服和一双有长毛点缀着的雪地靴……都是她高中时的衣服了,太久没穿,好在前几天来打扫的阿姨给她晒过,这会儿衣服上还飘散着阳光的味道。
围巾也是那时留下的,有些脱线了,她也没在意,松散地在脖子上裹着,嘴巴和鼻子也挡在了厚厚的毛线后面。
两人也没开车,就一前一后地在小区里慢吞吞地走着。走到半路时,舒窈才想起陆和晏现在可是话题人物,万一被人认出来就完蛋了。
她心里着急,脚步也不由得加快了,三步并作两步赶上陆和晏,伸手就去抓他的手腕。
他穿得并不算厚,大衣里面只有一件浅棕色的高领打底衫,舒窈碰到他冰凉的手,脑袋一激灵,就快速收了回来,但脸热了,好像自己在占他便宜似的。偏偏他还停下了脚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声调慵懒:“干什么呢?”
舒窈这才想起自己的来意,她快速解下自己的围巾,踮起脚往陆和晏的脖子上绕。他实在太高,围巾绕不过他的头顶,她只好从前面给他扔过去,又将另一只手绕到他的身后将围巾扯过来。她专心做事,没注意到两人此时姿势暧昧,他悠悠地站着,等她将他整张脸都包裹住的时候,他才低笑了一声,不咸不淡地问她:“干什么呢?”
他的声音就响在她的头顶,她连耳尖都热起来:“怕你被认出来……”
停了两秒,她又补充:“免得连累我。”
陆和晏低头看了眼她被冻得有些发红的手,哦了一声,又问她:“你觉得现在有人能进来?”
嘉遇山虽然不是别墅区,但也是一个非常高档的住宅区,这里的安保措施做得很严密,不会随随便便放人进来,遑论现在还是深更半夜。
舒窈看了看陆和晏那张被她包得严严实实的脸,顿时觉得自己真的犯蠢了,闷着喉咙哦了一声,又踮起脚,准备去扯他的围巾。
只是,这次没等她行动,陆和晏就自己主动把围巾解开了。他解开之后,将围巾又挂回舒窈的脖子上,想了想,又捏起围巾的一头,在她的脖子间一圈一圈地绕起来。
男人眉眼低垂,动作轻柔,他们出门时没拿伞,雪花簌簌地飘洒着。
舒窈清了清嗓子,忽然问他:“你想知道什么?”
陆和晏的动作一顿,帮她将最后一截围巾绕上,收回手,揣进大衣的口袋里,淡淡地道:“随便吧,都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