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立书院北边隔条街便是太原府署,这里正处晋王府西门,各处衙门如巡抚部院,布政司署,阳曲县署均设立此处,可谓太原的行政中心,也戒严之地,寻常人等禁止靠近。
然常宇刚出书院往北一瞧,便见太原府署前围着不少人,正中者又是孙康周,只见他正口沫横飞和围观的人说着。
这货亲民的有点过了吧,太原城内事务繁杂,还有心在街头和老百姓扯淡?
“闲杂人速速离开”几个亲卫大吼一声,围观人忍不住回头侧目,便见常宇黑着脸,一身杀气大步而来,众人为其气势所慑纷纷后退。
“尔等何人?”常宇近前,扫了一圈,见其着装非难民,也非普通百姓,不由皱眉。
“城中豪绅”孙康周低声在常宇耳边说道:“前来打探消息”
贼军兵临城下,太原全城戒严,其中一条禁令便是,非军方人士,禁止靠近城墙,违者以奸细论罪。
一整夜,城外杀声不断,百姓人心惶惶不安,天亮之际大批伤员入城,可见激烈,更引得城内议论纷纷,各种传言满天飞,而此时全无官方通告,百姓只能揣测各种小道消息又不可考。
于是便有豪绅一早去晋王府打探消息,奈何王府大门紧闭不接客,其实进去也枉然,朱审烜昨晚被常宇给灌趴了。
王府得不到消息,诸人便组团来衙门企图找某位大人透透气,奈何昨晚那些大人们都在城上整夜观战,此时在城楼睡到一片。
恰恰孙康周路径于此,被他围住了。
但孙康周昨晚在城下当值,对外边形势也不甚知。
“要消息,要什么消息”常宇扭头冷冷看了众人,“贼军整夜进攻,动用十万大军,然而连护城河边都没摸到,狼狈而退,官兵作战勇猛,杀敌三千有余,杀伤近万,这便是你们要的消息!”
哇!杀敌三千有余……常宇话一落音,周围豪绅顿时喜上眉头,相互松了口气。
“敢问厂督大人……”有人识得常宇,开口就要相询。
“军务乃机密之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问,此时军情紧急本督又哪有功夫和尔等扯淡”常宇冷哼一声,直接打断他:“都散去吧,贼军虽众人,却远不及本督麾下儿郎英勇,他们有能力守护太原城安危,尔等老实在城中待着便是,若无风兴浪,讹传谣言,当心脑袋!”
“不敢,不敢……”
诸豪绅见常宇杀气甭现,慌忙间一哄而散。
眼见众人散去,常宇这才对孙康周道:“着人张贴公告,明示城外形势,尽可能稳定民心,切断不必要的谣言”。
孙康周点头称是,常宇便要离开,突有想到一事,叫住他:“从难民中抽调人手,组建一支后勤救援队伍”。
“后勤救援队伍?”孙康周有些疑惑。
“清理战场以及撤退伤员,一会本督会让东厂的人去协助你,要快!”
“请问厂督大人,调用难民是无偿还是有偿?”孙康周不知怎么想的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我将士为保护他们,杀身成仁,战死城外,现在让他们收尸还要付银子?谁付给谁啊!”常宇怒吼。
孙康周小跑离去。
自古以来,打仗很少有清理战场的,特别是野战,死了连掩埋都少有,多是任由野狗飞鹰填肚,听天由命又或由一些当地百姓自发掩埋。
此时壕沟阵地尸首遍野,一来对作战不利,其次当中尚有部分官兵,这个必须要挑出来,不能和贼子一起飞灰湮灭。
而且利用民工作为后勤转移伤员,可以最大程度杜绝浪费原本就有限的兵力。
城北军营,戒备依旧森严,严禁闲杂人等靠近,只是与昨日不同,几乎人满为患。
近万伤兵于此休息,或坐或卧挤满了营房,一眼扫过,触目惊心。
血流满面者,断手断脚者,比比皆是,甚至还有肠子流出躺在地上哀嚎不已。
不绝于耳的呻吟在整个军营蔓延,军医正在忙碌的给伤员包扎伤口,奈何伤兵太多,轻伤者还能勉强互相包扎一下,但也有很多重伤士兵因救援不及最终哀嚎晕死或死去。
就在这一片哀嚎中,有一群人显得格格不入,衣着虽已极尽低调,但依旧看的出是大户人家行头。
晋王朱审烜一家竟赫然出现于此。
王后和小郡主正带着一些家丁给一些伤员喂食并安抚他们。
朱审烜则虎目含泪帮着军医给伤兵包扎伤口。
此时,贼军围困太原,城若破,晋王一脉则断矣,朱审烜比谁都知道此时激励收买军心的重要性。
所以不惜带着全家来军营慰问犒劳伤员。
哗啦一阵乱响,引得众人循声望去,随即瞠目不已,甚至忘记了伤痛忍住了呻吟。
几辆银车直接掀翻在地,白花花的银子滚落,吸引万千目光。
银车旁边站着百余人,那是宫字号的兄弟。在他们最前边,一人跨刀而立,面色冷峻却是东厂提督常宇。
“本督言出必行,没死的过来登记领银子,死了的抚恤金也一文不少!”
场面一时无比寂静,伤兵们张大嘴巴互相用怀疑眼光看着,不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真的杀敌就有赏,负伤加倍,说发就发,现银现发。
呜呼……军营顿时沸腾了,对士兵来说没有比这更能激动人心的事了,瞬间便忘记了伤痛,甚至重伤者脸上也泛起了红色,生机盎然起来。
朱芷娥望着常宇,突然觉得这个人如此陌生,他认识的那个小太监是一个油嘴滑舌,喜欢调戏她,且诡计多端总想敲诈王府。
但眼前这人,满脸杀气,英武不凡,特别是那种跨刀而立的气势,犹如一统帅千军万马的将军,哪里有一丝痞气,哪里又像一个皇家奴才,打死都不信他是一个太监。
一时间这位王府小郡主少女心开始澎湃起来,看着常宇的眼神也越来越柔软,丝毫没注意到身边王后的眉头皱的越来越紧!
“昨儿打的怎么样了?”
军营门口,朱审烜拽着常宇问道,他一早迷迷糊糊尚未清醒,就被王后拽起来直奔这儿犒军,便是此时酒劲尚未退去。
常宇撇了撇嘴道:“没怎样”。
“没怎样?仅伤兵都那么多,你还说没怎样?”朱审烜抱着头咬牙切齿道。
常宇扭头看了他一眼:“伤了这么多,也死了不少,大了说他们为皇上尽忠为大明捐躯,说小了是为太原为晋王府杀身成仁”。
“你,你这么说何意?”朱审烜瞪大眼睛,一脸懵逼,感觉话题走向不太对劲。
常宇长呼一口气,伸手搓了搓手指头。
“啥?银,银子?”朱审烜不肯定的问道。
“不然呢,给你搓灰呢!”常宇翻了个白眼。
“握草,你……”朱审烜直接挑了起来,差点就破口大骂起来。
“贼军一夜之间,伤我军八千,来势凶狠可见一般,而此时才不过外围战,将士彻夜浴血奋战,难不成就靠你那几碗粥和几句安抚的话,就能让他们甘愿上阵杀敌流血?”常宇一把按住朱审烜,沉声说道。
朱审烜沉默,随即低声道:“本王当然知晓靠几句场面话难让他们卖命,但你这是个无底洞,晋王府便是富可敌国也被你掏空了,先前本王连捐带借加上城中豪绅捐纳,你手中少说也有近百万两,现在过来跟我叫穷,常公公难不成你也是那种中饱私囊之人?”
“呸,白瞎我以诚相待,你却如此看我,难道咱家在你眼睛便是如此下作?”
常宇低声怒叱:“太原原先欠饷便有几十万窟窿,修筑工事动用民力又是数万开销,为激励鼓舞士气,交城一战赏银便近十万,现在加上伤残补助,伤亡抚恤,你觉得还能剩几许,便是这寥寥无几就在昨夜也全部被拉走了”。
啊!朱审烜被常宇吼道的一惊一乍,听到最后一句忍不住问道:“谁给拉走了,拉哪去了?”
“你说谁能拉动我的银子,你以为皇上派那一万亲卫过来给你守城是免费的么?保护费呀小王爷!”
朱审烜先是一怔,随即愤怒不已,这当口竟然还把银子往外调,即便他知道朝廷国库见底,即便知晓大明用钱的地方太多,崇祯东挪西借火烧眉头了,他依气氛难当。
“难不成太原就不是大明皇土了!”即便如何不满,如何愤怒,朱审烜也不敢当着常宇面说一句非议之词,毕竟这货可是东厂头子,一言不慎,便被他捉了辫子。
“太原是大明皇土,但你首当其冲呀!”常宇淡淡道。
朱审烜差点没被这句话噎死,心知常宇现在捏这他七寸了,长呼一口气:“你要多少?”
“你还有多少?”常宇随口道。
“你……”朱审烜捂着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