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淄城东边临海的一座酒楼,名曰山珍海味。
山珍是没有见到,海味倒是十分齐全。
赢侈包下了整座酒楼,宴请临淄城内的二十个贵族族长。
酒楼顶层。
临淄城被邀请的族长都到齐了,而赢侈却是迟迟不见踪影,一开始众人还沉得住气。
可随着时间的流逝,哪怕心里沉得住气,膀胱也憋不住了。
“洛阳君什么时候才来啊?倒是给句准话啊?总不能让我们一大帮子人干等着?”
梁家族长忍不住凑到一名士兵面前问道。
可负责站岗的士兵都只是普通的士兵而已,哪里知道赢侈的行踪。
他们接到的任务,就是守住酒楼。
除了名单上的人不允许进入。
进来的人不允许出去。
那名秦军士兵目不斜视,仿佛没有听到梁家族长的声音。
“不要为难他了,他只是一个小兵,哪里知道洛阳君的行踪。”一旁的陈家族长拉着梁家族长走到了一个角落里。
周围几个眼尖的族长都跟了过来。
陈家族长斜眼看了看楼梯口的秦军士兵,见对方没有关注这里,他才幽幽的开口说道,“洛阳君恐怕是故意将我们晾在这里的。”
“故意的?难道洛阳君想要...”
其中一人伸出手比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众人见状皆是一惊。
他们进来之后,那些秦军就不准他们出去了,如果赢侈真的打算把他们聚集在这里干掉。
事后如何他们不知道,但今夜肯定会死在这里!
“别想太多了,洛阳君不会轻易要我等的性命。”
“秦国想要的是齐地的稳定。”
“如果我们这些人死了,别说临淄城了,哪怕是整个齐地的所有城池都会闹腾起来。”
“我们尊秦王为君上,但不代表我们就能任人拿捏。”
陈家族长冷冷地说道。
其余众人也都冷静了下来。
他们一死,齐地必乱。
齐地一乱,韩魏楚三地也会出现乱子,秦国刚刚打下了四国的领土,最担心的便是出乱子。
赢侈不敢动他们!
……
山珍海味酒楼的顶层隔间,赢侈早就到了。
他不是迟到了,而是躲在暗处观察各个族长的反应。
“那两个是陈家和梁家的两个族长?”
“这些人似乎以他们为首?”
“或者说他们两个更擅长分析,这些人只是根据两人的分析结果做参考,然后众人商量着一起行动。”
“这样可不行。”
韩非的计策核心就是分化,如果临淄的这些齐国贵族一条心的话,那不就白瞎了这波操作?
赢侈的目光落在陈梁两家族长的身上。
不管是哪种情况,都不是他乐于见到的。
直接让这两家伙消失么?
先见见面再说。
赢侈按下心中的杀意,从阁楼中走了下来,来到宴会的大厅里。
……
“不好意思,让诸位久等了。”
赢侈带着白凤和红鸮二人走了出来,这种场面带着惊鲵不太合适。
白凤和红鸮二人的颜值绰绰有余。
“洛阳君。”
“洛阳君...”
众人纷纷见礼,沉闷的气氛一扫而空。
所有人的脸上都堆满了笑脸。
以前齐国还在的时候,韩魏两国还在的时候,秦齐互相不接壤,洛阳君三个字就足以让他们重视。
而今韩魏齐楚灭亡,天下大半的土地都归于秦国所有。
洛阳君三个字的份量更是增添了数倍。
“都别见外,坐。”
赢侈走到了主位上坐下,其余众人也跟着落座。
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赢侈的身上。
能够成为一个大家族的族长又岂是简单的人物,他们大概猜得到赢侈邀请他们的目的。
无外乎钱粮、人丁、土地这些事儿。
秦国对待每个国家的政策是不一样的,相对于韩魏两国的贵族而言,齐国贵族的待遇要好得多,毕竟秦齐一直是同盟国的关系。
秦国宗室与齐国王族通婚不比楚国少。
……
赢侈端起酒杯,遥敬众人。
“也没什么特别的事儿,就是来齐地许久还没有和大家见面,主要是事儿太多了。”
“是我的不是,敬大家一杯算是赔罪了。”
赢侈嘴上说的客气,众人也都只是听听而已。
当真的都是傻子。
众人哪里敢让赢侈敬酒,纷纷站起身来,举杯遥敬赢侈。
“我等敬洛阳君。”
一杯酒下肚,大厅里的气氛变得活络起来。
他们未来在秦国之中过得如何,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取决于赢侈的态度,赢侈代表秦王,代表秦国。
毕竟嬴政不可能没事儿跑到临淄城来。
寒暄都是客气。
赢侈越是客气,众人的心底就越是发毛。
不过没有人会在脸上表现出来。
所有人都笑意盈盈的。
……
赢侈放下酒杯,众人也都相继落座。
“从几百年前,秦国和齐国就是兄弟国,一个在西,一个在东,守望相助才能历经春秋战国而不衰。”
“你们说对不对。”
赢侈笑着问道。
众人纷纷点头,“对,洛阳君说的对,秦齐乃是兄弟之国,我们这些人就舔着脸称呼洛阳君一声兄长了。”
“兄长有什么事儿,但凡吩咐一句,弟弟们定然全力以赴。”
赢侈:“……”
一群人加起来都特么上千岁了。
脸都不要了是?
故意说反话挤兑他?
赢侈心底暗暗皱起了眉头,怪不得韩非说一定得洛阳君出面才行,就这群老油条恐怕真的不会给韩非面子。
哪怕韩非是目前齐地最高行政长官。
这些人一样不会搭理他。
“既然诸位弟弟都这么说了,那我这个做哥哥的,要是再扭扭捏捏的就不太像话了。”
“前段时间桑海发生的事情想必你们都有所耳闻。”
“燕王竟然派燕丹来刺杀我。”
“这事儿你们觉得该怎么做呢?”
赢侈当仁不让的做了众人的‘哥哥’,几乎让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
齐国被秦国所灭,还说什么兄弟国。
他们这般附和赢侈不过是挤兑赢侈而已。
没想到赢侈这家伙顺杆子往上爬的能力是真的不能小瞧,这脸皮厚的程度简直令人叹为观止。
不过既然赢侈提到了桑海的事儿,他们也不能当做没听见。
是个人都能看出来秦国一统天下只是时间问题。
唯一的阻碍便是赵国。
燕国?
战国七雄中,就算是公认最弱的韩国也比燕国强。
韩国最弱那是因为韩国西边儿的最强的秦国,东边儿的是最富的齐国,南边是最大的楚国,北边的魏国也曾经辉煌过,差点儿把秦国给灭国的存在。
对比之下,韩国就是最弱的。
……
陈家族长与梁家族长对视一眼,陈家族长站了出来。
“燕王和燕丹皆是无信无义的小人,他们有什么事干不出来的?”
陈家族长先是肯定了赢侈是正义的,燕王和燕丹是小人。
然后他又接着说道,“洛阳君可是这天下的主宰,是我大秦的王亲自册封的,燕国对洛阳君出手就是挑衅我们大秦国!”
“我们自然应该给予最严厉的反击!”
陈家族长慷慨激昂的,几乎是吼出来的说道。
甚至撸起了袖子就要冲到蓟城去跟燕王掰头一波。
赢侈饶有兴致的看着对方表演。
下一秒,却听到陈家族长话锋一转,“若是老夫还年轻个二三十岁,愿为洛阳君的马前卒一同征讨燕国。”
言下之意,现在他已经老了,提不动刀了。
打燕国?
找别人去!
赢侈眉头一挑,他这话还没有说出口呢,人家提前就把他的嘴给堵上了。
总不能让一个老掉牙的连马背都爬不上去,连刀都提不起的,半截身体入土的老头子去攻打燕国?
即使在秦国的法律中,士兵到了一定的年龄也会退伍的。
……
“看来陈家族长刚刚说咱们是兄弟的话是骗人的呀!”
赢侈幽幽的说道。
陈家族长心中一紧,他今儿个是第一次和赢侈见面,对赢侈的了解也都是道听途说。
赢侈可是正儿八经的秦国宗室。
秦国的霸道可是七国闻名。
若是一个拿捏不好,惹毛了赢侈,他们这票人还真不会好过。
陈家族长也只是在试探赢侈的底线。
既然选择到这山珍海味酒楼赴约,就代表他们这些人做好了心理准备,毕竟燕国要是被打下来了,他们也能捞到不少好处的。
但是无论是钱财还是人丁,能少出点儿就少出点儿。
“我骗我全家也不会骗您洛阳君啊!”
陈家族长一秒变脸。
他笑眯眯的说道,“虽然我老了,提不动刀了,但是我儿子可以,我孙子可以。”
“只要洛阳君一句话,我立即把那群臭小子送过来。”
赢侈面无表情的看着陈家族长。
这老小子的确是个人才呢!
“好话坏话都让你给说完了,我还能说什么呢?”
“洛阳君真是风趣。”
陈家族长哈哈一笑,见赢侈似乎懒得继续交谈下去了,他的心里有些犯嘀咕。
你去买菜,也是先问价,再还价,然后大家一起商量。
怎么就直接不玩了呢?
你倒是开个价啊!
秦国要对燕国动兵只可能从齐地出兵,因为秦国与燕国不接壤,只有刚刚打下来的齐地与燕国接壤!
既然是从齐地出兵,那么最好的方法就是就地征粮。
总不能大老远的从咸阳送过来?
齐地的粮食在谁手里?
除了齐王宫和各个城池官府库房中的粮食之外,就是他们这些贵族手里的粮食了。
百姓手里的那些粮食能够维持自家过冬就不错了。
……
“洛阳君,有个问题本来我等是不该问的。”
见赢侈没有搭腔,陈家族长自顾自的端起酒杯走上前,低声询问道,“不知道秦王此次攻燕打算出兵多少?”
“我等虽然提不动刀了,但祖辈传下来的几分薄田还有些积蓄,愿意为大军提供些许粮草。”
既然赢侈不主动开口,那他就主动点儿呗。
还能怎么办?
难道甩洛阳君面子,让人家空手而归?
怕不是明天就是五万大军上门了!
“这可是军事机密,怎么能告诉你?”赢侈脸色一沉,严肃的说道,言语中似乎有几分责怪之意,但却没有动怒。
陈家族长哪里不知道赢侈是装的。
当即赔不是。
一旁的梁家族长也帮腔道,“我等是不该打听,只是不弄清楚人数,如何准备物资?”
赢侈没有开口,而是招了招手,示意二人靠近一点。
接着便见到他竖起了一根手指。
“十万?”
“十万大军倒也足够了。”
陈家族长和梁家族长相视一眼,对方心中的想法了然于胸。
二人来之前和众人小聚了一场。
推测出了赢侈的目的,也预测了秦燕之战。
他们的估计秦国会出兵二十万到三十万的样子,出兵二十万那就是只攻打燕国。
出兵三十万那便是打完了燕国,调转枪头打赵国。
这样的兵力配置才比较合理。
燕国虽然比秦国弱,但好歹也是从春秋战国一直存在了几百年到今天的战国七雄之一。
可以蔑视燕国,看不起燕国。
但真正开战的时候仍然需要拿出百分百的实力。
不过这话他们不好跟赢侈说。
然而,赢侈却是定定的看着二人。
“你们再说一遍?多少?”
两人一愣,不确定的说道,“难道是一百万?”
骗鬼呢!
说秦国有一百万大军,他们信。
说秦国出动一百万大军攻燕,那不是高射炮打蚊子么?
就算是灭楚的时候,秦国前后也只出动了四十万大军。
狮子大开口也不是这样张嘴的。
“怎么?你们不相信我?”
“我们自然是相信洛阳君的,但是百万大军的用度,就算是把我们称斤卖了也提供不了啊!”
围拢上前的众人连连叫苦。
那是一个比一个哭得惨。
“都说齐国乃是七国最富庶的国家,没想到你们竟然这么惨?”赢侈凉凉的看着众人。
“不如这样,我上书王兄,请求他给你们在咸阳置办一套宅子,免得你们以天为被地为席,露宿街头了。”
此话一出,大厅内的众人瞬间噤声。
这话谁敢接啊!
他们是打死也不想去咸阳的。
梁家族长尴尬的笑了笑,“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自家的宅院虽然差了些,但是住习惯了。”
“今天就到这里。”
赢侈似乎生气了,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酒楼。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赢侈这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