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胡昭、张绣一行人进入大厅。宾主落座,张绣一招手,就有侍从拿着准备好的宣纸,以及上等的无烟煤进入。
两口箱子搁在地上,一大一小,大的是无烟煤,小的是宣纸。
张绣说道:“孔明先生,初次登门,区区俗物,不成敬意。请孔明先生笑纳。”
胡昭也不清楚箱子中装的是什么,他先入为主的,认为箱子中的,那必定是珍宝金饼等,所以胡昭直接道:“张将军的好意,胡昭心领。”
“奈何,我是山野之人,也用不上什么钱财。”
“在这玉波池生活,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山中有味儿,水中有鱼儿,山后也养了鸡、鸭等家禽,不缺吃穿用度。”
胡昭道:“所以张将军的好心,昭心领了。这些都用不上,请张将军带回去。”
张绣道:“孔明先生缪矣!”
胡昭道:“怎么说?”
张绣朝司马懿点了点头,就见司马懿走出去,打开两口箱子,露出了里面的宣纸,以及可用的无烟煤。
胡昭见状,也是惊讶。
竟是宣纸!
胡昭虽说隐居在玉波池,但研究经典,要用到大量的宣纸,对宣纸是不陌生的。
无烟煤,他没有用过。
胡昭知道自己误会了张绣,他以为是珍宝玉器,但没想到不是俗物。
张绣面带笑容,介绍道:“初次登门,没什么好准备的,所以带了些宣纸,以及无烟煤。宣纸自是不用介绍,孔明先生定然知晓。”
“这无烟煤,独产于我治下的鲁阳县境内,燃烧时无烟无味,没有半点毒性。如今盛行于整个南阳郡,以及本官麾下的地区。”
张绣道:“就算是曹操治下,也有许多人使用。”
“当真?”
胡昭儒雅的面庞上,露出惊愕神情。
他知道煤石有毒。
可张绣开采出来的煤石,竟然无烟无味,的确是令人惊讶。
张绣道:“一试便知!”
胡昭欣然应允,笑道:“那就一试!”
当即,胡昭喊来身边的书童,让书童取了几块无烟煤去引燃。不一会儿的功夫,书童去而复返,他手中拿着火盆,内中是无烟煤。
在无烟煤的下面,则是些燃烧的木炭。因为天气寒冷,府上本就有木炭,把无烟煤搁在上面,一会儿就燃烧了起来。
胡昭仔细打量一番,没闻到异味,也没见到烟雾,啧啧称赞道:“妙,妙哉!”
张绣心中一笑。
他赠送的礼物,不是金银珠宝,却别开生面,令胡昭欣喜。
张绣道:“区区俗礼,望孔明先生不要介意。”
胡昭捋须道:“此礼最妙!”
话锋一转,张绣直接道:“在下此番来拜访,一是听闻孔明先生在玉波池,特来拜访。二是孔明先生有大才,张绣诚挚邀请先生出仕,为民谋福。”
胡昭闻言,面色不变。
招揽什么的,他早已习惯。
昔日,袁绍就曾招揽他,但他并没有出仕。
胡昭脸上神情淡然,缓缓道:“张将军看重在下,是我胡昭的荣幸。只是我这乡野之人,不适合出仕。”
张绣道:“为什么呢?”
胡昭气度俨然,回答道:“在下的理由有三!”
张绣道:“愿闻其详!”
胡昭正色道:“第一,在下不懂治国之术。要经世治国,必须要有相应的能力。如果没有半点能力,却身居高位,那是尸位素餐,甚至给百姓带来危害。”
“一个懂得治国之术的人,能让辖区内的百姓安居乐业。”
“一个不懂得治国之术,却能无为而治的人,至少百姓不受影响,能平稳度日。”
“一个不懂治国之术,又要想造福百姓,胡乱下达政令的人,只会把事情搞砸。不仅令百姓失去原本的日子,更徒增百姓负担。”
胡昭道:“在下什么都不懂,不适合做官,这是第一个理由。”
张绣心头好笑。
胡昭说不懂,可单单是这番大道理,便彰显胡昭的逻辑严谨。
胡昭是有能力的人。
张绣没有立刻反驳,微笑道:“孔明先生的第二个理由呢?”
胡昭回答道:“第二,在下不懂用兵之法。军中的将士,或是冲阵厮杀的猛将,如汉之樊哙等猛士,虽说不懂用兵之法,但能上阵厮杀。”
“亦或是,如汉之韩信,懂得行军布阵,驾驭万千士兵,攻城掠地。”
“在下既非猛将,也非智将,不能立足于军中。”
胡昭侃侃而谈,说道:“这是在下的第二个理由。”
张绣道:“第三呢?”
胡昭见张绣仍是一副饶有兴趣的模样,神情有些凝重,眉宇间多了一抹郑重。
似乎,没能让张绣信服。
胡昭打起精神,继续道:“第三,在下习惯了闲云野鹤的日子,不喜被约束,也不喜官场的勾心斗角,更没有谄媚附和的习惯,恐怕难融于张将军麾下。”
“似我这般,文不成武不就,也就一点虚名而已。”
“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张将军来邀请我,是受仲达的影响。实际上,我也就是能纸上谈兵。其余的,我差得太多了。流于空谈,实则眼高手低,没有多少能力。”
胡昭给自己做了总结。
他的话说完,司马懿便张嘴语言。
他不赞同胡昭的话。
作为胡昭的弟子,司马懿深知胡昭的能力,别说一郡太守,就算是一州的刺史,司马懿认为胡昭也是能胜任的。
只是司马懿刚准备说话,就见张绣瞪了他一眼。
登时,司马懿便不说话。
张绣神情依旧淡然,没有丝毫的焦急神情。胡昭一番拒绝的话,不仅没有打消张绣招揽的心思,反倒让张绣更加的欣赏。
胡昭处处藏拙自污,但在张绣看来,胡昭绝对是有才的。
张绣要招揽胡昭,也是有备而来,不可能被胡昭三两句话打法,他不需要司马懿帮忙。
这是他招揽胡昭。
他要自己出面。
张绣深吸口气,没有接着胡昭的话往下,微微一笑,便说道:“孔明先生刚才说,你流于空谈,我倒是想到一件事,想咨询一下孔明先生。”
胡昭有些讶异。
他洋洋洒洒说了好一番话,似乎张绣根本没听一样。
这是岔开了话题。
胡昭却也没有拒绝,说道:“不知道张将军有什么要询问的?”
张绣正色道:“当今天下,是大乱之世。所谓乱世造英雄,不论是对有雄心壮志的主君,亦或是有满腔抱负的士人,都是如此。每个人,都有无数的机遇。可是为什么,大乱之世,真正的士人,真正出仕的士子,依旧如此少呢?”
所谓空谈,便是口舌功夫。
既然胡昭说流于空谈,张绣便以此为突破口。
先打开胡昭的话匣子。
胡昭听到张绣的话,倒是没有说不知道,解释道:“天下的士子,并不少,当然也不多。只是大部分的士人,都是望族出身。就算不是望族,也是家境优渥,不愁吃穿的大族子弟。”
“这部分人不多,但也不少。”
“除此外,还有许许多多的寒门士子。”
“望族出身的世家子弟,不多也不少,但相比于整个天下对士子的需求,这些人其实是杯水车薪,自是远远不足的。”
“这是士人少的缘故。”
“而实际上,寒门士子虽多,但因为读书难的缘故,因为举荐无人的缘故,即使许多寒门士子有才华,但缺少机会,也无法崭露头角。”
“这也是士子少的缘由。”
“事实上,有了张将军的宣纸,许多寒门士子读书都容易了些。”
胡昭说到这里,脸上有戚戚然的神情。
早些年,他是如此。
曾经的胡昭,也是寒门出身。他年轻的时候出仕,可谓路途艰难。后来一点点的积攒名望,才有了如今的境地,才有许多人招揽。
只是,他已经对出仕失去了兴趣,不愿意沾染红尘纷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