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嘉听到曹操的话,仍是沉默不言。
他感受到了曹操的急切。
作为曹操的谋士,郭嘉深刻的清楚,曹操如今坐拥三州,表面上看起来虽然风光,实力也很强大,实际上,曹操承担着极大的压力。
毕竟曹操的四面八方,都是敌人,要解决的敌人太多了。
吕布要解决!
袁术要解决!
刘备要解决!
还有北方最大的袁绍,以及诸多的人……
这些都是曹操的敌人,都会对曹操造成压力。所以曹操针对张绣出兵,不希望在南阳耽搁太长的时间,想要在最短的时间内,解决张绣,以便于调转兵力对付其余的人。
这是曹操的意图。
曹操见郭嘉不说话,沉声道:“奉孝,你也想不出破敌之策吗?”
郭嘉道:“主公,不是没有破敌之策,而是眼下的战事,张绣明显早有准备。我们连续受创的情况下,强攻鲁山,不会有任何益处。如今,我们只需要等一个机会,一个一鼓作气击溃张绣的机会。”
曹操眼眸明亮,问道:“你说于禁吗?”
“是!”
郭嘉郑重的点头。
曹操叹息一声,道:“我们沿着官道赶路,已经到了鲁山一线。于禁带着士兵抄小路,沿途不会遭到阻拦。按理说,应该是要抵达鲁阳县了。可现在,至今还没有任何的消息。”
“报!”
就在此时,军营外传来夏侯渊的声音。
曹操道:“进来!”
夏侯渊大步进入营帐中,禀报道:“主公,刚接到于禁传回的消息,他已经穿过山林,靠近了鲁阳县的县城。如今,于禁正寻觅机会,准备夺取鲁阳县的县城。”
“知道了。”
曹操点头应下。
对曹操来说,于禁靠近了鲁阳县,暂时还没有夺取鲁阳县的县城,就不算是胜利。要取得胜利,那也是夺得了鲁阳县后,才有足够的机会。
这不值得高兴。
也改变不了眼下的局面。
夏侯渊见郭嘉也在,开口道:“主公,我们和张绣厮杀一番,对方进退得当,极为有序。这张绣的士兵,都是精锐。”
“最关键的是,他们不论是撤退,亦或是战斗,都展现出极为强劲的战斗意志。”
“这样的一支军队,不易对付。卑职认为,我们如果强攻鲁山,恐怕会很难。是否等于禁方面取得成功,我们再做打算。”
夏侯渊提出了建议。
曹操听完后,表情一变再变。
饶是他心思深沉,可这一战陷入困境,他也不可避免的变得烦躁。
郭嘉思索着曹操的情况,眼眸眯了起来,沉声道:“连续的挫败,不至于让主公进退失据。就目前的这点损失,主公承担得起。”
“对主公而言,胜负早已经不是什么稀奇事情。”
“卑职认为,昂公子和曹安民的事情,已经影响到主公的思虑。正所谓,主不可以怒而兴师。主公正在烦躁中,不宜再攻打鲁山。”
郭嘉说话,没什么忌惮。
曹操听到郭嘉的话,神情一僵。
他闭上眼睛,仔细回想着先前发生的一幕幕,他的确变得有些急躁。
连续兵败,有一定的影响。
最关键的是,曹安民的事情,影响到曹操的决断。
曹操长长的吐出一口气,脸上的神情,渐渐恢复了冷静,正色道:“奉孝的一番话,如晨钟暮鼓,让我从急功近利中醒来。多亏了奉孝,否则,本官怕事要打糊涂仗了。”
郭嘉笑道:“主公谦虚了,只因为曹安民的事情,您才被张绣气得有些失措。尤其是,张绣本就极为奸诈,处处针对曹安民,更打断曹安民的双腿。主公大怒,也是极为正常的。”
这一刻,郭嘉才放松下来。
这才是他认识的曹操。
睿智!
不会感情用事。
曹操恢复冷静,开始重新推演整个计划,他眼眸眯了起来,沉声道:“眼下的情况,只能以静制动。我们就在山下扎营,死死堵着张绣的路。”
郭嘉颔首道:“主公英明!”
他赞同曹操的决定。
郭嘉继续道:“我们军队的人数更多,总体实力更强,眼下有于禁这一支奇兵,完全可以继续等待,也耗得起时间。”
“只要于禁夺取了鲁阳县的县城,切断了张绣的退路和粮草。那么,张绣就不可能再立足鲁山吗,必须是撤离鲁山。”
“一旦鲁阳县落陷的消息传来,张绣必定坐不住,会撤回的。”
“当然,这就看于禁如何运作了。如果他顺利的拿下鲁阳县,一切都很好安排。如果他无法拿下鲁阳县,就只能改变策略,先宣传于禁攻打鲁阳县的消息,以令张绣撤军。”
郭嘉神色睿智,继续道:“总之不管如何,都得逼张绣主动撤军。他离开了鲁山,失去地利优势后,我们再掩杀张绣。”
“只能这么做。”
曹操脸上流露出一抹无奈。
眼下的情况,他也找不到其他攻破张绣的办法。
毕竟张绣在山上。
如果山上没有水源,没有粮食,曹操要灭掉张绣的这支军队,那就会非常的容易。偏偏现在张绣有水源有粮食,又占据地利和人和的优势,他实在不好下手。
郭嘉见曹操恢复,心中担忧尽去,也不再逗留,起身离去。
曹操看向夏侯渊,吩咐道:“妙才,务必稳定军心,不可令士兵军心浮动。”
夏侯渊道:“卑职明白。”
曹操摆了摆手,夏侯渊便退下。曹操一个人坐在营帐中,思考着这一次和张绣交战的全过程。他一点点的重新推演,重新复盘,寻找出错的地方。
这是曹操的习惯。
失败了,就必须复盘,把所有的问题都仔细想清楚。
曹操把局势重新推演一番,告诫自己,不能再急躁,更不能再轻视张绣。在这之前,他太过于轻敌,认为张绣不足为虑,导致出了诸多的问题。
如今,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
曹操想清楚后,站起身就离开中军大帐,往曹昂的营帐中去。
曹昂枯坐在营帐中,神情有些萎靡。中午的午饭,依旧还搁在案桌上,他一口都没有吃。曹昂的双目中,隐隐有血丝遍布。
那一张俊逸的面颊上,失去了昔日的自信和光彩,尽是愧疚和自责。
他仍然沉浸在曹安民的事情中。
无法脱离出来。
尤其张绣的一番话,更打击到了曹昂,令他无比的自责。
曹操撩起衣袍,在曹昂的身旁坐下,看着很内疚的曹昂,心中很是心疼。
这是他的儿子。
是他寄予厚望的长子。
曹昂不仅是相貌,很酷似曹操,且能力和心胸也和曹操相仿。唯独曹昂太过于重情,这是曹操自豪却又无奈的地方。
曹操轻拍曹昂的肩膀,缓缓道:“昂儿,你可知道为父曾经杀了吕伯奢一家后,是什么样的感受吗?”
曹昂抬起头,摇了摇头。
对于吕伯奢被杀一事,他是知道的。当时曹操刺杀董卓未遂,便逃出洛阳,途径故友吕伯奢的家,准备暂时借宿。
吕伯奢好客,吩咐儿子杀猪宰羊准备款待曹操,而他自己则外出打酒。
曹操不知道吕伯奢是要款待他,听到磨刀霍霍的声音,惊疑治下,杀了吕伯奢一家。等曹操杀了人后,才看到被杀的猪羊,明白自己杀错了人。
曹操逃走后,半路上遇到吕伯奢,担心吕伯奢去告发他,又杀了吕伯奢。
然后,曹操离开了。
这是曹操极为不光彩的事情,更是曹军中的禁忌,也从来没有人提及。
如今,曹操主动说出来。
曹操叹息一声,继续道:“当时为父发现杀错了人,很是惶恐不安。尤其在失去理智的情况下,又杀了吕伯奢,内心更是无比的焦灼。”
“因为杀了一个对为父极好的人,这是恩将仇报。”
“可事已至此,还能怎么办呢?为父只能把心中的痛苦,全部藏起来,然后打起精神,继续昂首挺胸的走下去。”
“这是唯一的办法。”
“这世间的人,最喜欢看的,是你落魄无依的样子。我虽然做错了事,会受人指责。但是,我决不允许,自己继续落魄让人看轻。”
“所以,我要奋发上进。”
曹操絮絮叨叨的,继续道:“如你现在这般垂头丧气的,张绣会怎么想你呢?他肯定希望,你内疚自责,甚至是颓废不振。”
“这是张绣希望看到的。”
“可是,安民又希望看到什么呢?他希望看到你振作精神,能替他报仇雪恨。就算这一次,我无法救回安民,但我们,还可以想办法击败张绣,为安民报仇。”
曹操苦口婆心的道:“你颓废,你落魄,整个天下没有人会同情你,只会看轻你。”
曹昂听着曹操的话,也是好了许多,点头道:“父亲教训得是。”
曹操继续道:“眼下的情况,安民应该是安全的。因为我们强攻时,张绣派人把安民带走了。等我们击败张绣,就有机会救回安民。你自责没有用处,只能振作精神,然后努力的上进,争取早日击败张绣,为安民报仇。”
曹昂听完后,顿时看到了希望。
他脸上的阴翳之气,渐渐的散去,说道:“儿子明白了,谢父亲教诲。儿子不会让张绣得逞的,一定会振作精神。”
“你明白就好。”
曹操见状,也是松了口气。
他安抚了曹昂一番,让曹昂要振作起来,就起身离开,往夏侯惇的营帐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