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沟通天竺、华夏、波斯三大板块的重镇,撒马尔罕在历史长河中一直具有重要地位。
也是南线丝绸之路的重要节点。
在萨曼国中,一向被视为陪都,向来驻有重兵。
萨曼侵略天山之南,是以此地为大本营。
大唐失去了撒马尔罕,也就失去了吐火罗、波斯都督府等故地。
反过来,若是收复撒马尔罕,其意义不下于攻占怛罗斯。
尽管银枪效节军冠绝大唐诸军,但也在这座雄城下为之一挫。
旬日无功。
充作炮灰的萨曼俘虏死伤殆尽。
撒马尔罕依旧牢牢掌握在古拉姆近卫军手中。
这不免让唐军士气为之一滞,一路的势如破竹到此为止。
杨师厚甚至生出放弃撒马尔罕,直取布哈拉的心思。
然而一旦唐军解围,城中的古拉姆近卫军北上,夹击怛罗斯,会给怛罗斯带来巨大压力。
杨师厚既舍不得精心训练的银枪效节军葬送在此,又不敢绕过此地。
战争持续到此时,已经到了关键时候。
大唐看似占据上风,实则远道而来,压力巨大,任何一场失败,都会造成巨大影响。
萨曼看似岌岌可危,实在还有一战之力。
战争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杨师厚手上的兵力不足。
若是能如当年攻打扶余府一样,手上捏着十几万大军,撒马尔罕早就破了。
“圣人这是在考验我杨某人。”杨师厚不止一次在魏五郎、黄全素面前这样说。
此时的河中以不同于两百年前。
彼时河中还没有大食法。
昭武九姓各据一地。
苏定方一万步骑横扫西突厥,从弓月城打到咸海,前后破几十万大军,生擒突厥可汗,辉煌的胜利,让河中无人敢挑战大唐的权威。
剩下的也就是政治手段了。
然而今日杨师厚面对的,是西土最强的国家。
波斯人借大食法复国,内部凝聚力空前绝后。
尽管有疏勒、怛罗斯的惨败,只要呼罗珊、波斯高原还在掌控中,就能源源不绝为这场大战提供动力。
唐军的确比萨曼军精锐,但唐军只有二十万人。
阵亡一个,便少一个。
全盛时期的萨珊波斯,控制的人口一千三百多万人。
萨曼王朝虽然不如萨珊波斯,但占据富饶的河中、呼罗珊地区,躺在丝绸之路上,截断东西,控制的人口超五百万。
在“圣战”的号召下,更西面的信徒前仆后继。
毫不客气的说,即便纳尔斯再次大败于怛罗斯城下,只要他没有倒下,或者逃回布哈拉或者呼罗珊,振臂一呼,又是十几万的大军。
而只要唐军败一次,就是万劫不复。
远征的劣势便在于此。
大唐的力量要投入过来,需要走过河西走廊,穿越天山南北的四千里风沙。
能召集二十万大军,其实已经是一场豪赌。
若不是李晔这种中兴之君,或者开国之君,根本不可能。
内部的阻力,就能让远征寸步难行。
随着刘知俊的到来,撒马尔罕的局势再变。
“圣人还指望我等袭取河中、呼罗珊,若是受困于此城之下,他人有何面目见圣人?”刘知俊雄心万丈。
银枪效节军不能攻破的城池,天策右军能攻陷,岂不是压住了杨师厚一头?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武人的好胜心荣誉感不断激励着刘知俊。
银枪效节军擅长千里奔袭,擅长野战。
但攻城战这种苦活,刘知俊觉得麾下天策儿郎更为擅长。
而且天策右军还是生力军。
从怛罗斯南下,白水、柘枝一击即破,没有丝毫挑战。
撒马尔罕作为葱岭之西最大也是最重要的城池,当然引起了刘知俊的浓厚兴趣。
“杨公可在后休整,且观某麾下天策健儿攻破此城!”
眼见刘知俊一脸的坚持,杨师厚也只能让他上了。
正常情况下,身为南路招讨使的杨师厚可以节制刘知俊。
不过杨师厚不打算这么做。
他同样也想看看刘知俊的本事。
战鼓声轰鸣。
刘知俊身为大将,手挽重剑立于阵前。
有什么样的将军,就有什么样的士卒。
银枪效节军以纪律、协同、勇武著称。
天策右军则是一群亡命之徒,越是见血,越是疯狂。
恰好,这些年军中主力也是吸收蔡许二州的勇士。
“别的不多说了,攻破此城,尔等任意施为!”刘知俊吐了一口唾沫。
传令兵传达下去之后,立刻引来一阵狼嚎声。
士气也随之达到顶峰。
刘知俊重剑斜指撒马尔罕,“孩儿们随本将攻城!”
“杀、杀、杀!”
此起彼伏的喊声中,仿佛撒马尔罕也跟着震动了。
这气势令后阵观战的杨师厚也动容了,一阵苦笑:“这么多天,看来是为刘杀生作了嫁衣。”
长安。
皇帝西征已经一年半。
虽然捷报频传,但朝野的心始终悬在半空中。
大唐各地,不断有人为圣人建起了生祠,祈祷圣人能够扫平西域。
李晔虽然离开了,但他的声望反而更高了。
太子镇国,凡事与张承业、韩偓、李巨川、赵崇凝四大阁臣商议,顺着李晔铺设的轨道前行,大唐越发强盛。
偶尔漠北、辽北有一两场小动乱,不用长安出兵,各道的军镇司翻手就平定了。
至于熊津、东瀛二道,服服帖帖,比中土还要平静。
“天佑十四年,密州厢军忽然出动,向青州军镇司报备剿灭山匪,却虚晃一枪,秘密北上进入莱州境内,劫掠汴梁豪商,事后鸡犬不留,一概杀尽。”赵义存不带丝毫个人情感的向李祎汇报着。
“天兴一年,密州防御使大肆私自扩充降军规模,召入泰山寇,骁勇桀骜者收为牙兵义子,分置各军,密州知州李文素不能禁,上书弹劾。”
“天兴二年,圣人征西,李文素全家一百三十口莫名死于府中,称为强人所害。”
……
“高季兴。”李祎淡淡说出三个字,手指轻轻敲打在椅靠上。
赵义存小心翼翼瞥了一眼太子殿下。
此人很早就投奔于七皇子李禔麾下,暗中为其效力。
不过,太子之位落在李祎身上,高季兴的投资全部打了水漂。
站错队是一件很危险的事。
李祎镇国以来,兢兢业业,各地奏章事无大小,皆亲自批阅。
其勤政远在李晔之上。
是以大唐稳步前行。
也因为这个原因,李祎不愿在没登基之前清算以前的竞争对手。
但树欲静而风不止。
他不想动高季兴,高季兴自己却很有忧患意识。
积极扩充实力,兴风作浪,搅得山东道不得安宁。
李祎不禁心中不禁腹诽,老七找这样的人当帮手,难怪会被赶到吕宋荒岛上。
想靠武力对抗朝廷,高季兴明显还停留在上个时代。
李祎沉思许久之后道:“既然是毒瘤,长痛不如短痛。”
赵义存低声道:“属下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