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的神剑怎可藏于鞘中,弃之不用?
辽东广大地区,大唐可以耗费九牛二虎之力打下来,但得不偿失,变数太多。
中土亟需恢复,辽东、辽西也需要修养。
李晔向来实事求是,不玩虚的,只要实际统治,而不是名义上的归属,被诸族当成冤大头。
闹来闹去,大唐反而第一个在辽东出局。
契丹、渤海、新罗平分高句丽灭亡后的实际利益。
性价比最高的手段,就是让河北牙兵们杀出去,要钱、要粮、要人、要地,自己凭实力去弄,去跟外族抢。
存在即合理。
藩镇并非是万恶的,跟吐蕃、突厥、契丹死磕的是藩镇,跟安史叛军死磕的也是陇右、河西的藩镇兵。
藩镇的出现,解决了大唐中央日益窘迫的财政问题,还能开疆拓土,抵御强敌,玄宗朝的鼎盛,正是藩镇所赐。
如果没有玄宗的一系列微操,安禄山能把大唐掀的底朝天?
而当朝廷颜面扫地时,地方势力不可避免的会膨胀。
以牙兵牙将的形势表现出来。
当然,宣慰司跟节度使有相同之处,也有很大的不同。
宣慰司只存在于外地,周边都是异族所以才需要宣慰。
宣慰司也并不是什么新鲜玩意儿。
咸通十四年,南诏再次攻陷播州,僖宗下诏之人骁勇的人自行带兵讨伐南诏,河东杨端应募,与其舅谢氏率江西九姓子弟入播,击败南诏,用刀子“宣慰”了播州诸夷,大唐以最小代价驱赶了黔中南诏势力,僖宗许以永镇斯土的承诺。
历代都是以当地土人酋长为土司,一旦发展壮大,统合土人,翅膀硬了,立即反目。
而宣慰司大为不同,他们深处蛮夷重地,又不是当地人,没有朝廷的支持,根本无法立足。
播州宣抚司都发展了八百年,还不是被大明平了?
封给自己人,总比封给外人强?
若是几百年后,高家人有不臣之心,以区区会宁府之地横扫辽东半岛,攻入中土,那肯定是中土先出现重大问题,才给了他们可乘之机。
亡国而不亡天下,亡大唐而不亡华夏。
李晔觉得可以接受。
没有不灭的帝国,矛盾一年一年的累积下来,只会越来越尖锐。
高行周、高行珪继续留任唐军,高思继、高思祥镇守会宁府,绞杀女真。
一举三得,皆大欢喜。
当然,宣慰司也并非是完全的土皇帝,李晔为其规定大量义务,子嗣都要入长安武营、太学深造,子嗣继承需获得大唐的册封,否则即为非法。
宣教司在辖地里有办事机构,辖地的商业优先权归大唐,另外,大唐在辽北有战事,也是有权征调他们的。
一句话,宣慰司要服从于大唐的利益。
宣慰司最大的职能其实也是招讨、压制当地异族。
即便他们百年后壮大起来,不是还有改土归流吗?
策略会随着时代的改变而改变。
宣慰司也有其特殊的历史使命。
现在的大唐,国力能覆盖辽西、辽东、熊津就不容易,毕竟人口就那么多,不可能不发展中土,而来发展苦寒的辽北,那是本末倒置。
中土强大了,辽北也飞不出去。
以后打下的土地会越来越多,大唐不可能把精力都浪费在辽北。
丝绸之路上遍地的黄金要不要?
更何况李晔还作了两手准备。
以勃利州和临潢府分别钳制辽北与漠北。
一直谈到深夜,高思继三人才告别离去。
高行周跪在李晔面前,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
李晔坦然受之。
他放心了,李晔放心了,朝堂也放心了。
三辽之地的规划大致如此。
淮南系诸军乘船回江淮,顾全武留在积利州打造海军基地。
徐温领千余亲兵镇守平壤。
鲍君福坐镇庆州。
郭崇韬在辽东招募汉军。
当然,也不是所有唐军都闹着要回去,有人看出了辽东的机会,主动要求留下来。
李晔提高了他们的待遇,赏赐土地,分配战俘为奴仆,为其耕种,养家。
很多人回到大唐也不过是个上羽林郎,但留在辽东,一跃成为都尉,杀几个女真人,就能升为都将。
利益永远不缺乏追逐者。
除此之外,还向向山东、中原发布诏令,凡是愿意举家迁徙到熊津道、辽东道的人,分两百亩良田与宅邸。
绝大多数人都安于现状,但也不缺乏开拓者与冒险者。
在中土是农人,到了辽东道、熊津道翻身成了老爷。
唐人的身份在这些地方含金量极高,社会地位也高,还享受各种特权。
辽北女真人也是李晔给郭崇韬和高思继的考验。
安排好辽东、辽北诸事,李晔便启程迁往辽西道的治所临潢府,与黠戛斯可汗莫咄碰面,共同商议草原的未来。
契丹覆灭之后,漠北最大的部族就剩下黠戛斯了。
至于蒙兀还上不了台面。
室韦人四分五裂,不像契丹一般团结,未来是归化策推行的主要对象。
漠南达怛人这些年最苦逼,成了李存勖提款机,后来又被阿保机打,现在又面临大唐,本来就四分五裂,现在更是虚弱不堪。
这些年在归化策的推行下,早已深度唐化。
成为唐人只是时间问题。
各部族的贵族子弟都要入长安求学,有些学有所成者,干脆在唐军或者地方任职。
也许再过个十几年,连达怛这个名字都要消失。
击灭契丹的战争红利滚滚而来。
十几万大军浩浩荡荡的扫过草原,骑兵左右狂奔,铁甲如潮水涌动,骑在马上的李晔眺望南北,再也没有能够挑战大唐的力量。
沿途室韦、乌古部落早被李祐扫了一遍。
这是草原最虚弱的时代。
剩下的就要看莫咄能不能扶的起来。
与辽北一样,大唐的力量不可能延伸到草原的每一个角落,必须要有一个合作者,作为大唐在草原的代言人。
黠戛斯就成了最好的选择。
与李唐同出一脉,而实力又不是特别强大。
草原崩溃的六十年来,大量达怛、室韦部落迁居漠北,已经对黠戛斯形成了强大压力。
大唐不帮他们一把,他们自己都快竞争不过了。
黠戛斯自身实力不足,对漠北草原没有同化能力,很多黠戛斯人宁愿回到故土剑水流域。
一到临潢府,李晔就望见临潢府城中高达四丈的雕像。
面部刀削斧劈,极具轮廓感,威武霸气,还未完全成型,威严的雄视北方鲜卑山与茫茫草原,跟自己有几分相似,缺少很多细节。
李晔照镜子都没发现原来自己这么帅。
很显然,雕像还在赶工当中,只有一个头部轮廓,下半部分还在调磨当中,龙袍隐约可见。
李嗣源与莫咄领蕃汉骑兵亲自来迎接。
看不出来一向沉稳的李嗣源原来也会拍马屁。
不过李嗣源似乎对自己长相没有这么了解,略一思索,便知是李祐所为。
李祐跟自己长的有七成像。
“臣李嗣源拜见陛下。”
“臣莫咄·骨咄禄·阿热拜见陛下。”
李晔示意二人起身,仔细打量莫咄,“大唐能定辽东,讨平契丹,卿有大功,你我出自一脉,今后见朕,无需行礼。”
一句话,就把莫咄的地位拔高。
莫咄大喜,没想到李晔这么给面子,“臣多谢陛下。”
李晔上前左手拉着莫咄,右手拉着李嗣源,一同入临潢府。
外围黠戛斯人见大唐皇帝如此亲近,纷纷欢起来。
算是一个好的开始。
临潢府算是草原上最雄伟的城池,有后发优势,格局远远超过老迈的幽州。
南为汉城,北魏皇城。
皇城中建有龙眉宫,效仿中土,虽不及长安洛阳汴州宫阙华美,也有几分气势。
“儿臣拜见父皇!”李祐在宫城前行礼,身后一女将躲躲闪闪。
李晔笑着挥手,一年不见,李祐气度沉稳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