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梁军在淮南严防死守,但还是被唐军撕开一个个缺口。
水步骑三军配合,骑兵袭扰,水军阻断,步卒攻城。
自韩彦钊攻破滁州之后,庐州重镇也被刘知俊攻陷,牛存节李振节节败退,收缩兵力于扬州,至此梁军只掌控淮水流域的寿、泗、濠、楚四州,外加淮南的治所扬州。
而庐州被攻陷之后,逐渐形成了对寿、扬二州的包围之势。
王师范建议攻打扬州。
扬州既然是淮南治所,梁军肯定不会轻易放弃,这将是一场大战。
王师范建议不动用关中的兵力,只以江南、鄂岳、润常、宣翕的兵力合击之。
共有刘知俊、李神福、米志成三支大军,还有韩彦钊的五千轻骑,柴再用的两千黑云长剑都,总兵力接近六万人,其中米志成的常州军就占了两万。
仅凭江淮的力量对比,梁军肯定守不住扬州。
但如果唐军攻陷扬州,反过来,就会受到寿、楚、濠、泗四州的钳制,若朱温从汴州发大兵而来,淮南又是一场大战。
这不符合伐梁策的谋划,既然推行了伐梁策,就要有战略定力,不要为眼前的利益偏离了初衷。
李晔否决了王师范的建议,这几年唐军大战不断,朱温虽然疲惫,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还是有一定的军事实力,唐军固然不惧他,但要战胜他,也不容易。
别忘了南面有马殷,北面有李存勖。
河东细作传来的线报,潞州大战之后,李克用身体彻底废了,卧床不起,军国大事全部交于李存勖。
李存勖接掌河东大旗之后,河东焕然一新。
在巨大危机之下,对内严惩贪腐,整肃吏治,发展农耕,广招天下文武之士。
历史上,李存勖上位并不容易,李克宁在内掣肘,朱温在外虎视眈眈。
但现在,由于李存勖在潞州出色的表现,晋军上下无有不服,连李克宁都奉其为主。
如果只是军事上的变现倒也罢了,政治上也极为老练,李存勖先后向大唐、契丹、卢龙、义武、成德派出使者,表达和睦之意。
总之,天佑元年的李存勖积极向上,河东上下一扫李克用时代的颓气。
与之相比,刘仁恭在退回沧州之后,梁晋皆在舔舐伤口,河朔局势趋于缓和,北面契丹也成了盟友。
没有内忧外患,刘仁恭渐渐失去了进取之心,闲的发慌,便在大安山上大兴宫殿,富丽堂皇,刘守文、刘守光刻意奉承,搜刮民脂民膏,遴选民间美女,以供刘仁恭享受,除此之外,还与方士炼丹药,乞求长生不老。
他快活了,刘守文刘守光兄弟二人的斗争日渐白热化。
时刘守文占据义昌,拥沧、景、德、棣四州之地,实力强劲,而刘守光只有平、营二州荒远之地,西北妫州为高继思兄弟所掌,听调不听宣,相当于藩镇中的藩镇,檀州蓟州为赵霸管理,而赵霸被刘仁恭收为义子,也成了一个潜在的竞争者。
刘守文咄咄逼人,数次领几千骑兵在幽州城下巡弋,颇有窥伺幽州之意。
刘守光先下手为强,以进献美女的名义,带骁将李小喜、元行钦五百人入大安山,刘仁恭醉生梦死,无力反抗,被刘守光幽禁,随后以其名义召赵霸、刘守文、高继思回大安山。
赵霸素来对刘仁恭忠心耿耿,直挺挺的去了。
高继思以其弟高继祥代替自己。
只有刘守文怀疑有诈,在沧州按兵不动。
果然,没过半个月,就传来刘守光大逆不道,幽禁刘仁恭,斩杀赵霸的消息。
刘守文怒而兴兵,刘守光以刘仁恭的名义得到卢龙各部效忠之后,领部将元行钦、单廷珪挥军南下,于卢台大败刘守文军,其后又在玉田彻底击败刘守文。
刘守文向契丹乞求援军,汇集契丹、吐谷浑军四万大军在鸡西决战,刘守光不敌,但乱军之中,元行钦认出刘守文,飞马驰阵,于契丹万人之中生擒刘守文而归。
刘守文被斩于阵前,沧州军大溃。
部将孙鹤、吕兖等于沧州拥立刘守文之子刘延祚,继续抵挡刘守光。
卢龙军趁势而下,包围沧州。
李晔一直密切关注着河北局势,刘家父子以诈术起家,素无信义,这一天的到来也是迟早的。
而此时的梁军正被唐军牵制在淮南,李存勖安心内事,任凭刘家兄弟二人杀的底朝天。
刘守光虽然比不上其父狡诈,但凶残犹有过之,俘虏的契丹、吐谷浑人,全都剖肚刮肠,送回草原,大军围攻沧州,肆意屠杀沧州百姓。
围城两月,沧州粮尽,吕兖每日派人宰杀饥民为食,被称为“宰务”,时间一长,部将孙鹤杀吕兖,劝刘延祚向其叔父刘守光投降。
刘守光入城,斩草除根,杀尽刘守文刘延祚父子满门。
刘守光遂据有卢龙义昌二镇,野心比其父刘仁恭还大,强行征兵,短短数月,号称精兵三十万,一面向唐廷索要河北兵马都统、河北招讨使等职务,一面向朱温索要燕王等爵位,还向契丹报捷,俨然河北老大自居。
而河东也刻意奉承,尊奉刘守光为尚书令。
王镕、王处直等老狐狸也趁机起哄,尊刘守光为尚父。
身在长安的李晔彻底被这货恶心到了,人没有自知之明,总要有个限度,这厮完全刷新了李晔对唐末武人下辖的认知,可惜大唐鞭长莫及。
李晔当然不会给河北兵马都统、河北招讨使的职务。
刘守光仿佛狂犬病发作一样,当即跳了起来,声言要领三十万燕兵横扫关中,鸡犬不留。
李晔倒是习惯了这种隔空叫骂,但朝臣一个比一个愤怒,仿佛骂大唐就是打了他们的老脸。
韦昭度都七十好几了,在紫宸殿里唾沫星子横飞。
还有张浚等政事堂的参政使,恨不得自己提刀去河北砍人。
李晔顺势褫夺了封给刘仁恭的燕王爵位,连卢龙、义昌二镇节度使的之位一并拿了。
刘守光倒是干脆,直接投入朱温怀抱。
朱温太需要这样的疯狗来撑场面了,当即封刘守光为燕王,河北兵马都统、河北招讨使,卢龙节度使。
唐廷收回来的,他全部封回去。
刘守光日益膨胀,披黄衣坐北朝南,对将吏言:“我穿此衣面南而坐,可以成帝王之事乎?”
可惜他狂犬病发作,部下还有不少清醒之人,力劝不可。
刘守光暗怒,搜捕不服从自己的人,置于铁笼中,以火烤之,或用铁刷刷剔人皮肉,军民大恐,此时河东政治清明,大力招揽流民,燕人纷纷逃于河东。
种种恶行传至长安,李晔只能长叹李存勖的崛起,当真是天时地利人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