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砚桐直在想,这三天池京禧到底忙什么去了。
池京禧慢慢拨开人群走来,他双眸依旧黑得深沉,可似乎藏着疲惫在其,没有以往的精气神。
闻砚桐无意识的抠了抠手指缝的泥巴,眼睛里根本看不见周围的人,不受控制的盯着池京禧。
孙逑和李博远等人也赶到,来时已经听说了些许内容,两人的脸都黑得厉害。
偷东西,这是贼的行为。颂海书院作为举国闻名的传世书院,绝不可能容忍书院里的学生做出这种行为,不说贼是犯法的,单是这消息传出去,也足够世人笑话阵子了。
更何况偷的还是小侯爷的东西。
吴玉田就是知道这事情的严重性,所以才迫不及待的叫来了大半个书院的夫子,立地要给闻砚桐定个无法翻身的罪。
他快步走到闻砚桐面前,横眉瞪眼道,“闻砚桐!现在夫子们都过来,你的丑事已经败露了!还不快快把东西挖出来认错。”
闻砚桐的视线从池京禧的身上移开,落在吴玉田身上时却是冷冰冰的,个近距离的对视。
闻砚桐本该惊慌失措,佯装害怕的,但她现在心情实在是不好,做不出来那么多戏,于是冷着声音问道,“我不过埋个小玩意儿,又没有违反书院法规,也用得着这样兴师动众?”
哪知误打误撞的,吴玉田因为她事情败露之后故作镇定,则更加自信,指着地上的东西道,“你埋的什么东西,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
闻砚桐慢慢站起来,回答道,“个盒子。”
周围的人都盯着看,李博远本想上去参与,却被孙逑拦了下来,暗暗摇头。
吴玉田冷嘲,“盒子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
闻砚桐与他对视,正想说话,却听声大叫,“谁敢欺负我们小瘸子!”
众人转头看,就见牧杨正望着快速跑来,下子蹿到闻砚桐面前,抬手推了吴玉田把,“怎么又是你?!”
不知是牧杨手劲大,还是吴玉田身板弱,直接被推了个跟头,摔坐在地上。
傅子献跟在后面,路跑的急,正微微喘气着走来,拉了牧杨把,小声道,“夫子都在,莫要冲动。”
牧杨梗着脖子,“这姓吴的总是散播谣言,我看就是欠揍!”
吴玉田大叫,“我没有散播谣言!这是真的!闻砚桐偷了小侯爷的东西,就藏在盒子里,还说要拿去卖了,我亲耳听见他说的!”
牧杨气道,“那你说他偷了什么东西?”
吴玉田道,“是小侯爷的玉牌!”
牧杨听后怔愣了下,转头看了池京禧眼,嘀咕道,“禧哥的玉牌确实丢了……”
周围立即响起了嗡嗡的议论声,矛头时间指向了闻砚桐。
“可早就丢了啊,闻砚桐不可能捡到。”牧杨道。
吴玉田看有门,连忙叫道,“肯定是闻砚桐偷的!牧少你莫要被他迷惑了!”
牧杨撸袖子,似要揍他。
“杨儿。”池京禧突然出声叫他。
牧杨转头应声,“禧哥,闻砚桐不会偷你东西的,他不是那种人……”
池京禧眸光很沉,神色依旧平静,说道,“你先过来,莫要碍事。”
周围突然变得安静起来。说到底池京禧也是这件事的主要人物,虽然他就像个旁观者样站在边上,没有参与。
他说莫要碍事。众人都以为这是池京禧要给闻砚桐难看了。可闻砚桐听了这句话,心里却咯噔下。
这话太模棱两可了。她不知道池京禧口的“事”是吴玉田审问她的事,还是她设计的这件事。
若是后者,那岂不是代表他早就知道了她做的这切?
他知道多少?会不会也知道玉牌真的在她手里?
闻砚桐心底忽然生出胆怯来,不敢再去看池京禧。
牧杨也很纠结,他看了看池京禧,又看了看闻砚桐。最后还是往旁边走来两步。他相信闻砚桐没有偷东西,同样的也相信池京禧肯定有自己的判断。
他的退让,让吴玉田以为自己得到了支持,气焰愈发旺盛,也不管自己摔得半身泥土,蹦起来就喊道,“闻砚桐,我们这多双眼睛看着!你趁早放弃挣扎,如实招来,夫子都是明辨是非的人,你休想糊弄过去!”
闻砚桐便道,“我说了,这只是个盒子而已,你别无事生事。”
吴玉田哪里肯信,冲上来就动手挖土,闻砚桐看准了机会脚踩下去,将吴玉田的手连带着泥土给踩住。
这脚踩得结结实实,半点余力没留,吴玉田当即惨叫起来,“我的手!我的手!”
闻砚桐脚下更加用力,厌恶道,“你这人可真讨厌,别人埋个什么东西,你都要这般大肆宣扬。”
吴玉田叫道,“你就是心虚了!有能耐你给大家看看你到底埋着什么啊!”
闻砚桐还没说话,就听见池京禧的声音传来,“夫子,学生想问问,这种无事生非,诬陷同窗的人,该如何处置?”
李博远向来是偏爱池京禧,见他开口问了,就先孙逑步说道,“此等学生败坏书院风气,伤及同窗情谊,不配在颂海书院就读,理应逐出书院,上报给圣上,严惩不贷!”
吴玉田听后下子惊住了,他猛地抬头看了看闻砚桐,忽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样,整张脸煞白。
闻砚桐松了脚,往后退两步,说道,“夫子所言极是,这等小人还是趁早赶出书院的好。”
吴玉田的手抽回来后,倒没急着去扒地上的土了,心神不宁的盯着闻砚桐,琢磨着她的脸色。
闻砚桐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秀气的眼睛淬了冰般,让吴玉田遍体生寒。
闻砚桐这种时候不应该是这样的神色。
吴玉田猛然想到了什么,低头瞪着挖出了般半的土坑,锦盒堪堪露头,分明是跟之前看到的模样,可现在却让他心生恐惧。
闻砚桐见他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知道他可能是意识到什么了,便用极低的声音道,“现在才意识到,是不是有点晚了?”
吴玉田眼睛瞪得极大,“你!你竟敢……”
闻砚桐唯有回应声冷笑,高声对李博远道,“夫子,吴玉田这人早就看我不惯,多次想要陷害我,这次又凭空造谣我偷小侯爷的东西……”
她侧脸看了池京禧眼,正经道,“我对小侯爷日月可鉴,真心可表,我怎么会偷他的东西?这次吴玉田造谣严重伤害了我与小侯爷的情谊,他已经三天没有理我了,让我甚是伤心难过,还请夫子明鉴,还学生个公道!”
虽然这番话里有不相干的成分,但到底是属实的,所以闻砚桐说的极其认真。
众人听了之后纷纷朝池京禧看来,似乎在探究他的神色。可池京禧的神色向来看不透,这会儿定定的看着闻砚桐,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李博远立即道,“快快上前把那盒子挖出来!”
几个下人同上前,吴玉田大惊失色,张开双臂似要阻挡,“等等……”
被下人把推开,他已吓得浑身发软,当下没站住狠狠的摔倒在地上。那盒子本就埋得浅,下人们两三下就给挖出来了,捧出个满是泥的盒子。
李博远道,“打开看看。”
于是锦盒在众目睽睽之下打开,里面却是空空如也,什么东西都没有。
闻砚桐微抬下巴,“看,只是个盒子而已。”
吴玉田浑身颤抖,飞快的爬起来把盒子抢来看,果真是个空盒子,他目眦尽裂地瞪着闻砚桐,眼睛里都是怨毒之色。
闻砚桐却是点都不怕,“怎么?让你失望了?”
吴玉田把将盒子摔在地上,疯狂的去刨地上的那个坑,刨了好些下,手指甲里都是泥土,却什么也没刨到。
上当了!
他彻彻底底的想明白,怒吼声朝闻砚桐扑来。
闻砚桐离他只有三步远的距离,他纵身扑速度极快,闻砚桐即便是反应得过来,却也躲闪不及。
正看着吴玉田狰狞的脸扑来时,她腕上忽而传来股力量,将她整个往后扯去,不受控制的后退两步后,后腰就撞上了个有力的臂膀。
紧接着池京禧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把他按住。”
两个侍卫立即上前,左右同时出手,将吴玉田狠狠按在了地上,任他怎么挣扎都动弹不得,只能发出无能的叫喊。
李博远气得脸都青了,连叹三声愚不可及。
孙逑便道,“吴玉田造谣生事,挑拨离间,犯下发错,又企图对同窗动手,朽木难雕。今日本院便宣布,将此学生逐出颂海书院,革去学籍,暂押官府,明日便禀明刑部,着重处理。往所有学生引以为戒,切莫捕风捉影。”
吴玉田如何能接受,当下大哭起来,大喊道,“不是的!夫子,您听我解释!是闻砚桐故意陷害我的!”
干人看着苦苦哀求的吴玉田,有人幸灾乐祸,有人倍感失望,有人却怜悯。
但是没人想听吴玉田的解释,就连夫子也是。于是他在大喊大叫被送出了颂海书院。
池京禧在孙逑说完话之后,便松了闻砚桐的手,转头要走。闻砚桐想也没想,错身步又重新抓上了他的手。
池京禧的手比闻砚桐的手大得多,她把握住时,其实才抓住了三根手指。
但成功让他停了下来。
闻砚桐抓到人之后,才想到自己手上全是泥土,低头看,果然将池京禧干净白皙的手糊脏了,她连忙松手。
池京禧转头看她,见她两只手飞快的往衣服上蹭着,然后又抓住他的手,用衣袖擦去他手上沾的泥。
闻砚桐的手很软,但是很凉,应该是方才挖了泥土的缘故。池京禧指尖轻动,像是有股想把她的手包住,然后把掌心的热度传递给她,暖热这双冰凉柔软的小手。
但他终是没动,而是看着闻砚桐认真的模样轻声问道,“有何事?”
闻砚桐把手收回,抬头看他,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问出了口,“小侯爷,今晚回寝房吗?”
池京禧点点头。
闻砚桐的肩头松,面上虽没什么变化,但情绪缓和了许多,说道,“那我等着小侯爷。”
池京禧的眼眸下子浑浊起来,像搅动的墨汁,他深深的看了闻砚桐眼,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闻砚桐停在原地站了会儿,直到看着池京禧的背景消失,才转过身来,就见周围人已经全走了,而傅子献捧着锦盒站在身后。
牧杨绕着锦盒看了两圈,“没看出什么门道来。”
闻砚桐心情莫名好了,嘴角翘了下,然后上前把盒子接过来,继续埋在了原地。
牧杨纳闷,“你到底为何要埋这个盒子啊?”
闻砚桐便道,“之前埋它呢,是为了让碍眼的人从眼前消失,现在埋它主要是有纪念意义。”
她把土埋实了之后用脚踩了几下。牧杨想了想,好似突然明白了,指了指她道,“你小子……是不是打了什么坏主意?”
闻砚桐看他眼,“算了,改日再跟你解释。”
牧杨这样急的性子,怎么可能会等到改日,当下抓住了闻砚桐,“不成,你现在就跟我说,否则我不会让你走的!”
闻砚桐甩了甩胳膊,“我现在有正事。”
牧杨道,“我这事也是正事!”
闻砚桐无奈,长叹口气,只好把自己的计划说给牧杨听。
这个计划是在皇宫里捡到池京禧玉牌的那时候开始萌芽的。虽然她不知道池京禧的玉牌为什么会被个鬼鬼祟祟的宫女遗落在了她面前,但是为了避免有人用这张玉牌做什么对池京禧不利的事,她就胆大包天的将玉牌揣了回来。
当时正好也在想用什么办法狠狠整治吴玉田,最好是将他彻底逐出书院,于是她自然而然的想用这张玉牌做章。
当然,之前她是不知道这玉牌的重要性的,反正只要是池京禧的东西就行。
为了找个人配合她实行计划,她就在休沐那日将傅子献约了出来,然后把计划说给他听。但她并没有直接告诉傅子献她手里有池京禧的玉牌,只是谎称见过,然后想找个玉器店,照着那玉牌的模样仿制个。
由于她现在跟池京禧住在起,说是见过玉牌也相当合理,傅子献也没有怀疑,闻砚桐拿着那张比着玉牌画出来的图纸,去了琢玉店,做了个表面看上去模样的玉牌。
但实际上差别还是非常大的,不管是用料还是做工或是雕琢,池京禧的那张玉牌都是精品的上品,闻砚桐手里的那个虽然像,但在真正有玉牌的人眼,是没法以假乱真的。
好在吴玉田并没有见过什么玉牌,最多是听说过而已。
闻砚桐的计划实际上有很多漏洞,但她故意装出来的小心模样还是引得吴玉田上钩了,或许是因为吴玉田真的太心急陷害闻砚桐了,以至于根本没有考虑那么多。
那块被吴玉田砸碎的玉牌早就被闻砚桐彻底砸成了碎粉,扔到了不起眼的地方,而真正的玉牌实际上就藏在软榻下面的软垫隔层里。
闻砚桐跟牧杨说完之后,牧杨直接傻眼了,好久才蹦出句,“你什么时候变这么聪明了?”
闻砚桐摊手,“是你对我有误解,我直都这么聪明的!”
牧杨欲言又止老半天,最后憋出句,“你可真是憨批。”
闻砚桐噎,“对不起牧大哥,我真的错了,我下次再也不会乱教你东西了,憨批这词儿你就别用了。”
牧杨疑惑,“我夸你,你还不高兴?你之前不是经常用这话夸我吗?”
闻砚桐这下可算是搬起石头把自己的脚砸成粉碎性骨折,含泪道,“高兴,我太高兴了!只是我受之有愧,担不起你的夸奖。”
牧杨乐了,揽住她的脖子,“如何担不起?你在我眼里,就是绝世憨批。”
“太谢谢您了。”闻砚桐只好回道,“你也是绝世憨批。”
谁知道牧杨还害羞了,颇是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我、我暂时还达不到那样的程度……”
闻砚桐:……
与牧杨互夸了段,她才告别两人,转身回了寝房。想到池京禧说了今晚会回来,闻砚桐还有些隐隐的开心。
不管怎么样,总比总是见不着人强?哪怕池京禧因为这件事责怪她,她也愿意受着,毕竟也的确是小小的利用了下池京禧。
进屋把手脚都洗净之后,闻砚桐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就听见旁边的小厮道,“公子,主子在书房等你。”
啊?回来那么早?
闻砚桐没有第时间去书房,反而是去软塌边上转了圈,挑了个软和的棉垫,然后抱着去了书房。
她在门框上轻叩三声,里面静了片刻,就听池京禧的声音传来,“进来。”
闻砚桐撩开棉帘进去,就见池京禧背对着门而站,似乎在挑选书架上的书样。
她看了眼,然后把棉垫往地上扔,双膝弯跪了上去,“小侯爷,我错了。”
俗话说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就跟先认错是个道理。
不管什么事,反正就是句,我错了。
池京禧转头看来,见她在地上跪着,眸光微动,神情有些犹豫。
但还是没说什么,反而是拿着书坐在了椅子上,看着她道,“又错哪了?”
闻砚桐没从他的语气里听出生气,于是瞧瞧抬头,想看看他的神色。池京禧与她有瞬的对视,然后垂下眼去看书,好似不给她窥探自己内心的机会。
闻砚桐道,“反正小侯爷知道的。”
之前还会说自己错的地方,不愿说的就撒谎糊弄,现在倒是连说都不愿了,这般无赖的样子倒是让池京禧忍不住笑了下,而后他道,“我知道什么?”
“你知道很多。”闻砚桐道。
“那我是该知道你做了个假的玉牌,还是知道你捡走了真的玉牌?”池京禧缓缓问道。
闻砚桐惊骇的瞪眼。
“或者说,我还知道你把玉牌藏在软榻下面的隔层里?”
卧槽,这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