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馨安哈哈一笑,又吩咐,
“拿笔来!”
这厢又在菜单上头划去了不少,这回连鱼都没有了,甚么泥鳅、水母烩那些都没有了,只留一个鸡一个鸭,还有大虾和田鸡腿也是被一笔带去,小丫头见了哭得更厉害了,
“大小姐,这个单子奴婢可不敢再送了,再送老夫人便真要打奴婢板子了!”
武馨安道,
“无妨,你就说是我让送的,老夫人不会罚你的!”
说着还赏了那小丫头一两银子,
“你拿着!”
小丫头一见那银子,立时觉着脸上不疼了,拿着单子,脚下生风的跑了……
没有多久,小丫头回来了,另一边脸上多了一个鲜红的巴掌印,这回她不哭了,还笑嘻嘻对武馨安道,
“老夫人又让人打了奴婢一巴掌……”
武馨安笑了,又给了她一两银子,
“你寻根麻绳给老夫人送去!”
小丫头哎了一声,欢欢喜喜的跑去寻了一根麻绳,这一回她知晓只怕是两个巴掌都不能了事的了,却是仗着脚下灵便,过去送了绳子甚么都不说,在付氏回过味儿来,叫人之前撒丫子便跑回了前堂来。
武馨安问那呼哧带喘的小丫头道,
“老夫人怎么说?”
小丫头应道,
“老夫人还……还没……没回过味儿来呢,奴婢……奴婢便跑了!”
武馨安哈哈大笑,叫那小丫头道,
“你过来给本小姐捶捶肩头!”
小丫头连声应了过来给武馨安捶肩头,那头回过味儿来的付氏此时便气冲冲的杀到了,付氏到了这正堂见着上头坐的小程氏,又瞥了一眼立在一旁,坐没坐像,抖着腿儿让小丫头捶肩头的武馨安,却是打算捏个软柿子,冲着小程氏一拄手里的拐杖,
“笃……”
“程氏,你这是何意,我的文儿一片孝心要给为娘庆生,你却是阳奉阴违背地里使坏,你这不修妇德的贱人,待得文儿回来,老身要让文儿休了你!”
说罢将那根麻绳往地上一扔,小程氏闻言一阵苦笑起身上去搀扶付氏,
“母亲……”
付氏吃准了今回是儿子要孝敬她,便是自己闹得再凶,小程氏也只有忍着,却是一挥手打开了小程氏的手,
“起开……”
小程氏一个趔趄闪到一旁,看了一眼武馨安刚要说话,一旁的武馨安笑着起身行礼道,
“祖母,您老人家可别生气,前头不是您说要麻绳的吗,这就给您送去了,您怎得还不满意了!”
付氏闻言转头狠狠盯着武馨安,
“你已是嫁出去的人了,还跑回娘家做甚么?”
武馨安笑眯眯道,
“瞧您老说的,我嫁出去了也是武家的女儿,这祖母要过大寿,母亲事务繁忙,我回来帮手那也是应当的!”
付氏哼道,
“不用你帮手,滚回你那婆家去!”
武馨安被骂却是毫不着恼,
“您放心,孙女儿必是要走的,不过怎得也要操办完您老的六十大寿再走呀……”
说罢伸手取过前头那第一张菜单来,又将扔在地上的麻绳捡了起来,往付氏面前一放,
“您自家选选,是要这个呢……还是这个……”
付氏见状气得老脸铁青,
“你……你敢如此不孝……好好好……”
说罢付氏一屁股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
“我……我就在这里等着……等着武弘文回来问问,他这是想给老娘庆生还是想让老娘早死,这麻绳儿也有了,要动手便趁早!”
小程氏见状吓了一跳,刚要说话,一旁的武馨安却是一摆手道,
“成,您老人家即是要等,孙女便陪您等,不过……若是父亲今儿不回来怎办?”
付氏气道,
“他今儿不回来,明儿总回来,明儿不回来,后日总要回来的,老婆子便不信他这一辈子都不回来了,再晚回来我都要等!”
武馨安闻言笑眯眯道,
“好,那孙女陪您等!”
这厢祖孙二人果然在厅上等了起来,这一等便从午时等到了天黑,付氏心心念念盼着儿子下衙归来,没想到程贵回来报道,
“老夫人、夫人、大小姐,老爷让小的回来报信儿,说是今儿晚上同僚聚会,要吃了酒才回来,便不回来用饭了!”
小程氏见得付氏的脸色立时便黑了一半,心头好笑,一旁的武馨安偏还笑眯眯道,
“无妨,我跟祖母便在这处等着父亲,多晚都等!”
付氏的脸这下子是全黑了,只话都说出口了,怎得也不能输了阵仗,于是果然便守在这处等着,却是从吃罢饭又等到了三更,付氏年纪老迈,精神头不济了,强撑了这许久,实在撑不住了,便开始上眼皮和下眼皮打起架来。
武馨安在一旁仍是精神奕奕,见付氏一打瞌睡,却是突然一拍桌面,
“砰……”
一声巨响在深夜的正堂上响起,付氏连带着一旁垂着脑袋,在悄悄儿打瞌睡的丫头婆子们都齐齐吓了一跳,付氏更是捂着胸口,喘着大气看向武馨安,
“你……你做甚么?”
武馨安一脸无辜道,
“不过是坐得久了,身子发硬,孙女儿想活动活动!”
这厢站起身来,活动起筋骨,打起拳来。
付氏恨恨瞪了她一眼,看着她打的虎虎生风的拳路,却是哼了一声小声骂道,
“野丫头就是野丫头,这样粗鲁不堪的模样,也不知那姓裴的小子是怎生看上你的!”
武馨安打完一趟拳,回来却是又往那椅上一坐,吩咐人道,
“上茶!”
下头有伺候的人上了茶水,武馨安取过茶杯一饮而尽,付氏瞥过脸不想见她牛饮的豪放模样,却是坐着坐着又闭上眼打起了瞌睡来,
“咣当……”
一声脆响,正堂里的众人都吓了一跳,睁开眼一看,却是大小姐打翻了茶杯,茶水散了地,粗使的婆子忙过去收拾,如此这般,这样的深秋之夜,夜风飕飕的刮着,宽敞的正堂之上,武馨安与付氏对坐,各自不说话,丫头婆子们隐在后头,也是个个大气都不敢出,于是众人便陷入了一片古怪的沉默当中。
这样的夜晚,这样的无声,最是勾人瞌睡,可众人只要一陷入瞌睡之中,不过半柱香的功夫,便能听到乒乒乓乓的声音自大小姐这处响起。
这样睡着了又惊醒,惊醒了又睡着,便是个身强体壮的青年人都受不得,更何况付氏这样的老年人,却是来来回回不过三个回合,便觉得两边太阳穴处是一抽一抽的疼,心慌气短,浑身无力,连忙的叫人来揉胸口,那是气得连骂武馨安的力气都没有了!
付氏也是性子倔强,这般难受了,仍是要强撑着一定要等儿子回来,指望着儿子回来,在他面前告上一状,将这可恶的野丫头给赶回婆家去,
“便是寿诞那日,我都不许她再踏入武家半步!”
这厢好不易等到了武弘文回府,却是见着了一个走路不稳,满脸通红,摇头晃脑的儿子,武弘文在外头吃的已是有八分醉了,进来见得武馨安与自家老娘坐在那处,便呵呵笑了起来,
“母……母亲,您……您今儿怎得……怎得这般有兴致……与……与安安在……在这处……谈……谈心么?”
付氏见着儿子这醉样,不由气得连连跺脚,
“你……你怎得醉成这样了……”
谈心!谈屁的心,再谈老娘的心肝儿都要被这野丫头给吓出来了!
回头吩咐人道,
“来人啊!给老爷端醒酒汤来!”
下头人忙去预备,武弦文却是连连摆手,
“不用!不用!”
说着摇摇晃晃过来坐下,笑嘻嘻的问女儿,
“安安啊……你……你同……祖母说些甚么呀?”
武馨安笑道,
“父亲,女儿正同祖母商议大寿时各样菜色呢!”
“哦……”
武弘文来了兴致,脑袋在脖子上头摇来晃去,跟要断了似的,却是还伸出手来,
“给……给……给我瞧瞧!”
武馨安将那菜单拿了出来,武弘文醉眼迷蒙的看来看去,也不知到底看进去多少,却是突然一拍桌面,
“砰……”
“好!这单子拟的好!就……就这么办……”
武弘文兀自在那处拍桌子大叫,
“好好好!”
武馨安哈哈大笑,瞧向付氏,
“祖母,您瞧……父亲也说这单子好呢!”
付氏气得当真想上去抽儿子两巴掌将他打醒了,却是深知同个醉鬼是没法子告状的,见状气哼哼道,
“今儿你父亲吃醉了,明日再议此事!”
“好嘞!”
武馨安笑眯眯答应了,同程贵一起扶了武弘文回去睡觉,自己当晚便歇在了娘家,只她也不过睡了两个时辰,便趁着天色刚明,便去后头见付氏了,
“祖母,昨儿不是说了要今儿议事么,孙女儿来了!”
付氏年老神虚,半夜连着几回被武馨安惊醒,回来却是怎得也睡不着了,眼看着天色刚亮时有了睡意,却是又被武馨安的大嗓门儿给惊醒了,付氏闻听那是一脸灰败的指使身边的人道,
“打……给我将那丫头打出去!”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谁敢去打大小姐?
这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