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赫为难道,
“可这三朝回门……”
武馨安想了想叫外头的知袅进来,
“你去吩咐王勇回去报信,就说是我在北镇抚司天天同众人吃酒耍乐,没空回门儿,待隔阵子再回去!”
知袅闻言一咧嘴,
“大小姐,你就不怕老爷知晓了,生您的气?”
武馨安瞪眼道,
“父亲生气也是没法子,左右……左右我是不丢这个脸的!”
知袅无奈只得去了,那头武弘文得了消息,果然气恼,
“当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才刚过门呢,就不回来见老子了?”
小程氏便宽慰她道,
“大小姐那性子向来豪爽,那锦衣卫里的男子多,又全是行武之人,与大小姐想来是极投脾气的,她玩儿的高兴一时不想归家倒也不算得甚么,左右女儿就在京城,难道老爷还怕她跑了不成?”
武弘文闻言只得叹气道,
“罢罢罢!由她去!”
左右这个大女儿,他便从未能真正管束过她一日!
武弘文不生女儿的气了,只等着她哪日想通了回娘家来,再好好说教说教。
却是有人倒先寻着裴赫来了。
这一日裴赫正在诏狱里审问犯人,裴百户做事向来不喜弄得血淋淋,脏兮兮的,因而都是选些干净的法子,例如将人倒吊了缓缓沉入水中,让人反复窒息,以击溃心理的防线。
这厢为防犯人乱蹬乱踢,大叫大嚷,还用牛筋做的绳子,将人双腿双手缠在身子上,在脚上绑了绳子由力士一圈圈的摇着绳轮,就这么竖直沉入水中。
裴赫则在一旁冷冷道,
“这些绳子我们量过了,以你的身高只需转上四圈……”
他冷冷的算道,
“一圈……两圈……三圈……”
这厢眼看着犯人的额头已经浸入水中了,裴赫这才抬手示意停下,过去看着对方瞪大着双眼,喘着粗气,
“再转一圈儿,你的口鼻便会下去了,适才一回你撑到了十个数,这一回我会数到十五个数,能不能撑到便看你的能耐了,若是这轮你能撑过,我便再数二十个数,若是二十个数能撑过的话……”
裴赫顿了顿道,
“我便让你歇上半日,若是不能的话……那就看你造化了!”
说罢一挥手,力士便再一摇绳轮,立时将犯人的口鼻浸入了水中,
“一……二……三……”
裴赫起身在室内踱步,每一步都如被尺子丈量过一般,一步又一步,口中缓缓数着,却是看都不看那水里的人一眼,水中的犯人开始挣扎,他像一条被倒悬入入油锅的鱼一般,不停的扭曲挣扎着,有气泡开始从污水里不停的冒了出来。
裴赫转头冷冷道,
“你这回可比不上前头了,前头撑了十个数,现下怎得八个数都没撑过了……”
却是顿了顿才又数到,
“八……九……十……”
眼见着那犯人的挣扎越发的无力,他仍是不为所动,一旁的力士有些急了,
“大人……”
这人若是弄死了,怕是不好向大都督交待,裴赫一摆手,口中不停道,
“十三……十四……十五……”
到了十五个数,他一抬手,力士忙将人给拉了起来,
“哗啦……”
犯人一出水,便一面大口喘气,一面不停的咳嗽,嘴里鼻里全数都在流水,显是吸进去了不少,裴赫啧啧摇头,
“十五个数便成这样了,二十个数不知能不能撑过……”
这厢一抬手便又要将人往下放,那犯人早就被一次又一次濒临死亡的恐惧给弄得崩溃了,闻言终是开了口,
“别……别……别再放了,我说便是!”
裴赫闻言点了点头,
“好,早如此又怎会吃这么多亏?”
却是一抬手又让人将他放了进去,那犯人不想还会入水,却是大惊之下,张大了嘴,咕噜咕噜污水入嘴,那是又呛进去不少,这一回裴赫只数了十个数,便将人提了起来,饶是如此,那人也是进气多出气少了。
裴赫冲着一扯嘴角,
“这是为了让你少些胡言乱语,多说些实话……”
说罢一挥手,
“放下来,让他好好说说!”
……
这厢待到从诏狱里出来,外头已是天色渐暗,裴赫惦记着家里的妻子,这厢洗了手脸,又换了一身干净衣裳,便要回去自己那住处,却有人进来报道,
“裴百户,外头有人找!”
裴赫问道,
“何人找我?”
力士报道,
“一位周夫人……”
“周夫人?”
莫非是她?
裴赫嘴角扯出一丝冷笑来,
前世里是自己上门求见却被人打了出来,这一回倒是调了个个儿,她寻上门来了,她想做甚么?
裴赫想了想吩咐身边的冯云开道,
“回去告诉夫人,就说我今儿要晚些回去,让她不必等我用饭!”
小夫妻新婚燕尔,每日朝夕相对,如胶似漆,那必是要早中晚三餐在一处用的,裴赫喜静不爱多说话,武馨安却是个话多的,她这几日在家养病,便学着做菜,虽说味道实在不敢恭维,裴赫仍是很捧场的餐餐不落的吃进肚子里去。
二人用饭时,裴赫都是一言不发,细嚼慢咽,武馨安却是大口扒饭,边吃边说,他只是听着,二人相处起来,一静一吵倒是十分和谐。
“是!”
冯云开自去报给武馨安,裴赫背着手缓步出了北镇抚司衙门,果然见得有一辆马车停在门前,见他出来,有人便撩了帘子,果然是那周夫人高秀媛。
裴赫上前一拱手,
“可是这位夫人寻在下?”
高秀媛上下打量这被自己抛弃多年的孩子,只觉得几日不见,他似是又成熟了些,更添男儿魅力了。
高秀媛颤着声音问道,
“赫儿,你……你当真不识得我了么?”
裴赫冷冷道,
“夫人是何人,裴赫为何要识得你?”
高秀媛闻言眼儿一闭,扑索索流下泪来,半晌睁开眼对他道,
“我……我有话要对你说……你……你能否上车来?”
裴赫应道,
“裴某与夫人素不相识,无亲无故,不好独处!”
高秀媛咬唇想了想道,
“我……我去前头太白楼订一间包房,我们……我们到那处说话可好?”
裴赫仍是冷冷道,
“夫人,早说了我们无亲无故,不好独处!”
高秀媛闻言又哭了起来,
“孩子……我是你的生身之母呀,你……你难道一点儿都记不得我了么?”
裴赫目光怪异的看向她,半晌突然道,
“我们太白楼见!”
这女人是想做甚么,前世里对自己避之唯恐不及,今世里竟是主动上门认亲了?
他倒要看看这葫芦里卖得甚么药!
裴赫看着高秀媛的马车离去,却是带了蒋裕骑马去了太白楼。
裴赫进去包房,蒋裕便守在了外头,里头一身华服,徐娘半老的贵妇人正自坐立不安的等着他,见他来了忙道,
“赫儿!我……我叫了蒙顶雪芽,也不知……你吃不吃得惯这茶?”
说罢抬手取了茶壶倒茶,却是心情激动之下,手抖得厉害,茶水洒出来不少,裴赫看着她这模样不由翘唇冷笑一声道,
“真是想不到,想当年夫人连襁褓中的幼儿都不肯哺一口母乳,如今倒是给我倒起茶来了!”
说罢伸手取了那茶杯喝了一口,品了品,淡淡道,
“也不过如此!”
高秀媛闻言一失手,手里的茶壶掉到了桌上,茶壶咣当歪倒在桌上,茶水立时流了一桌,外头的人听到,便推门进来,
“大人!”
裴赫将身子挪开些,吩咐道,
“收拾了!”
“是!”
蒋裕叫了店小二进来擦干净,又重换了一壶新茶,高秀媛总算心绪平静了一些,问道,
“你……你早认出我来了?”
裴赫应道,
“早认出来如何,没认出来又如何?左右夫人已是远离建州,重获新生,便应当抛开过去的一切!”
高秀媛看着他,眼泪又缓缓在眼中凝聚,
“你……你恨我么?”
裴赫看了她一眼道,
“称不上恨与不恨,夫人如今与我……不过路人,大家各自安好便是了!”
他早已不是前世对亲情还抱着一丝渴望的裴赫了,他已有了相知相爱的妻子,只想与她生儿育女好好的过日子,其余之人已经不再重要了!
高秀媛的眼泪终于又落了下来,
“孩子,我当年也是迫不得已!”
裴赫点头道,
“我明白!”
建州的日子确实不好过,裴赫小时也是无时无刻不在想着逃离那里,他明白高秀媛这样锦衣玉食的大家闺秀,陡然从高高在上云端跌落凡尘的痛苦,不过……那与如今的他又有何干系?
高秀媛见他点头只当他已经原谅了自己,不由激动的过来拉他的手,
“孩子!”
裴赫一侧身避过她的手,淡淡道,
“夫人,如今你我两不相欠,从自之后现见便是路人,夫人还是不要如此亲近为好!”
高秀媛一阵失落,收回手取帕子抹了眼泪,
“我知道……你还是恨我的!”
裴赫眉头一皱,
“早说了,你与我只是路人,若是再无别的事,裴某告辞了!”
说罢站起身便要走,
“等一等……”
高秀媛一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袖,
“孩子……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我就想问问你……你如今过的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