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又道,
“即是严阁老的人,我们大都督又为何要招惹?”
有人又道,
“这事儿应是那位派下的……”
说罢往京城的方向拱了拱手,众人便明白了,
“那位许是见严阁老最近闹得太厉害了,有心敲打敲打,便寻一个不大不小的官儿给严阁老瞧瞧颜色……”
众人听了都撇嘴,
妈的!上头的人动动嘴,下头的人跑断腿!
他们不单跑断腿,还要丢小命儿!
以严阁老的本事,说不得明儿那位就被严阁老哄的高兴了,又改变主意不查了,他们白忙活了不说,前头的兄弟们也白死了!
想到这处众人都有些不满,对这差事便有些泄气了,苏屠见状忙清咳一声道,
“上头的事儿如何我们不管,总归这一趟差事大都督派了我们下来,便要办好……”
说罢转头瞧向一旁冷着脸不发一言的裴赫道,
“裴小先生可有高见?”
裴赫想了想道,
“刘子清在这河间府经营多年,他能收敛,他手下人未必能收敛,也不必只揪着刘子清不放!”
这倒是一句惊醒梦中人,刘子清查不到,还能查他同党,之后顺藤摸瓜,自然便能逮着刘子清了!
众人都是眼前一亮,苏屠一挥手道,
“明儿好好查查,刘子清手下最得力的人都有哪些?”
这事儿对锦衣卫自然是好办的,不过半日苏屠但回来对裴赫道,
“那静海县县令肖铣,乃是刘子清的死党,听说已将自家大女儿许给了刘子清的侄儿做填房!”
裴赫点头道,
“这里不必呆了,我们去静海!”
“好,即刻出发!”
锦衣卫这厢转去了静海县,裴赫这一回又换了装束,却是扮成了一个走方的郎中,将脸上、身上涂抹黑了不少,一身布衣,肩上搭了长长的药袋,一手提了铜铃摇动,一手却是举了个妙手回春的白布黑字的幡子。
锦衣卫各人也是各有装扮,这厢分散进入静海县中活动,到了这静海县,他们可是收获颇多,这县太爷干的事儿,只需稍一打听便能知晓个七七八八,众人见此那是大喜过望,弄刘子清不成,弄一个肖铣自然是不在话下,只要将人给拿了,再撬开嘴,牵扯出了刘子清,这差事便算是办成了!
于是众人又在这静海呆了两日,裴赫不理会旁人,只自己在街面上走动,倒是真诊治了几位病人,他医书学的多,实践却少,这回出来锦衣卫们查案,他便历练本事,倒是两不耽误。
这一日他正在街面上闲逛,却见得一个老婆子慌慌张张的跑来,见着他那幡子便过来问道,
“可是能治病的郎中?”
裴赫点头,那婆子拉了他便走,
“快跟我去家里瞧病!”
裴赫闻言眉头一皱,双脚立定,那婆子竟是拉之不动,
“这位婆婆,不知家里有何病人,都有甚么症状?”
那婆子道,
“不过只是寻常的外伤,你必能医治的!”
说着急匆匆又要拉着他走,裴赫仍是脚下不动,那婆子只觉如拉着一头大水牛般,没能前进一步,倒是自家累得气喘吁吁,
“你……你倒是走呀?”
“婆婆不说你家在何处,在下如何去?”
那婆婆想了想左右看看,这才悄声道,
“我乃是县爷家的下人,让你去瞧的是我们家大小姐……”
裴赫闻言眉头一挑,摇头道,
“在下不过江湖的走方郎中,大小姐又受的是外伤,这男女有别,在下不敢医治的,还请婆婆另请高明!”
那婆子急了,伸手从怀里掏出足足有五两重的银子来,往他手上一塞,
“我若是能请到旁人还会请你么,你放心……我带着你悄悄从后门进去,瞧完之后从后门出来,决不会让人瞧见你的!”
裴赫看了看那银子,沉呤了半晌道,
“好!”
那婆子大喜,拉着他便跑,
“快走!去迟了我们家大小姐的命便没有了!”
二人来到那县衙后门,果然是从那下人们进出的角门进去,婆子吩咐裴赫道,
“不要东张西望,也莫要出声,悄悄地跟着我来!”
于是这厢跟做贼似的领着裴赫进去,却是不往那后院的小姐闺阁去,倒是去了一处偏院,裴赫进去见得那院子有些破败,连屋顶的瓦片都少了许多,露出一个洞来,不由问道,
“大小姐在这处?”
那婆子也知晓他为何会惊诧,不由叹了一口气道,
“郎中呀!我们家大小姐命苦,你也别多问了,快给她瞧瞧病!”
说罢推开门进去,一股子恶臭之气立时扑面而来,墙角处摆了一张床,床上躺着一个人,那恶臭味儿便是从那人身上散发出来的,裴赫上前几步仔细一看,只见那床上躺的是一个面色腊黄的女子,眼窝深陷,颧骨高起,脸色是不正常的潮红,若是武馨安在这处,见了必会惊叫出声,
“容姐姐,怎会变成这样了?”
她不过离开十来日,肖桂容便变成了这样,裴赫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只觉入手滚烫,便问道,
“她的伤在何处?”
婆子上来将肖桂容身上的被子掀开,却见得被子下头的人只着了一件单衣,可这单衣已是被血染红了,牢牢的贴在身上,被子上也满是早已干涸的血迹,裴赫皱眉头道,
“伤成这样,为何不清洗伤口上伤药?”
那婆子苦着脸道,
“我们家老爷不许我们救治小姐,我能偷偷跑出来寻你,都是夫人瞧着实在是不成了,冒险放了我出去的……”
说罢一抹眼泪道,
“您可想法子救救我们家小姐呀!”
裴赫上前察看了伤口,又伸手摸了摸肖桂容的脉,
“她这是身上有伤,没有医治伤势恶化,引起内毒外邪同时发作,若是再不医治,只怕是撑不过今晚了……”
婆子闻言哭得便凶了,
“您可救救我们家小姐,我们家小姐的命真是苦呀!”
裴赫看了她一眼,淡淡道,
“你若是想你们家小姐死,便尽管在这里哭!”
那婆子吓的忙擦了眼泪,裴赫吩咐道,
“去打一盆热水来,先清洗伤口,之后才能敷药……”
那婆子出去忙打热水进来,脱了肖桂容的衣裳给她擦伤口,只她那衣裳早被干涸的血水死死粘在了身体上,婆子只能寻了剪子来将衣裳全数剪开。
裴赫仔细看那肖桂容的伤口,浑身上下从头到脚,都是藤条抽打的伤,皮肤下头全是大片的青紫与水肿,不少地方皮肤已经溃烂,破口的地方不时渗出紫黑的血水,有些地方看着完好,但用手指按压立时会破皮,流出脓水来。
裴赫冷着脸清洗了伤口,又取出银刀划破伤口放出脓血,再敷上伤药,之后提笔写了药方,
“去抓药,两碗水煎成一碗,每隔两个时辰便喂她吃一碗,能不能保住性命,便只有看她造化了!”
这样的伤势,又拖延了许久,伤者已经意识昏迷,便是金八两与刘重九来也无甚太好的办法,除去内服外用之外,就只有看她自己的命了!
婆子忙不迭的应了,这厢随着裴赫出来,裴赫又道,
“明日这个时辰,她若是还没死,你就来街上寻我,若是她死了……”
后头的话不用说,若是死了,这婆子自然就要忙后事,也用不着来寻他了!
这也是肖桂容命大,第二日那婆子果然来寻了裴赫,见着裴赫口称多谢先生活命,
“我们家大小姐撑过来了,身上的热退了不少,还请先生再去一趟!”
裴赫点了点头,跟着那婆子去,见肖桂容身上的热果然退了不少,便又换了药方,让婆子照着昨日那样喂药,只两个时辰变成二个半时辰一喂。
如此连着去了四次,肖桂容总算是醒了过来,那婆子见状是喜极而泣,抱着她哭道,
“大小姐,您可算是醒了!”
肖桂容双眼迷茫的左右四顾,半晌才问道,
“我这是在哪儿呀,我可是死了?”
婆子哭道,
“大小姐您没死,这是后头的偏院里……”
肖桂容明白过来,却是惨笑一声道,
“呵……他……他怎么没把我扔大街上……”
说罢又自言自语道,
“……他自然不会将我扔大街上,为了脸面,他都要将我关在这院子里,只到我死!”
婆子哭道,
“大小姐,可别提甚么死呀活的,老奴悄悄出去请了郎中,这是好不容易才将您给救过来了,可别说死了!”
肖桂容挣扎着想起身,身上一阵剧痛便又摔了回去,婆子忙按住她道,
“大小姐可别乱动,您身上的伤还没好呢!”
肖桂容左右瞧瞧问道,
“我那丫头苑儿呢?”
婆子应道,
“老奴也不知,前头老爷只带回来您一个,苑儿没有回来!”
肖桂容闻言却是双眼一亮,
“苑儿逃走了,太好了!这样的地方……总算是能逃一个是一个!”
婆子道,
“大小姐,都这情形了,您还是多想想自己个儿!”
肖桂容哼了一声道,
“我这都是死过一回的人了,我还怕甚么!”
大不了再死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