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亲疏之别论先后,先从无关紧要的故人看起。
比如无极宫那几位故去的道长,云鹤谈不上故人,勉强算是旧识,她要看的是云风、云客等人。对他们而言,死亡并非终结,而是另一趟修行的开端。
他们在她来到灵丘之前,与广岚真君等人压制地心业火的福报将在此生兑现。
待到一定修为就能看到往生的点点滴滴,坚定道心。这辈子飞升无望,皆因他们受地心业火的影响,内心随着业火的加剧而焦灼不安,道心不稳的缘故。
但修行何其不易,即便新生,他们也未必事事如意。终归是有人误入歧途,后被佛子感化入了佛门。
据她推算,他们中间还有人追随贤者游历大千世界,倒不在乎飞升了。云风道长则在另一个灵界转世,重复他这辈子的大道之行,最终又因诛邪身殒。
欲在上界与故人重逢,至少得在百年之后,以上界的时间推算。
光阴似箭,修真人士的寿数之长,仿佛匆匆岁月仅是和自己擦肩而过。看到别人的大道之行艰险万分,让元昭不得不感慨自己的修行坦途堪如一马平川。
论拼爹的重要性,论生死无畏的冲劲。
她在拼死之前并不知晓道君是自己亲爹,云风道长他们看不开是因为他们活得太久。原以为能一直活到飞升,结果临了却要面对殒亡的结局,心有不甘。
何况之前为造福苍生付出太多,连地心业火都是靠他们和圣君、广岚等大能的压制,本该功德无量的。
因为有了杂念导致道心不稳,让原本近在咫尺的飞升之路瞬时拔高变得遥不可及。
过分执着或许是无极宫的通病,云鹤道长封宫闭关之后退位让贤,让越川道人接任掌门。可他从未就白帝一事反省自身,仅是欣慰她肯主动跃入业火罢了。
在他眼里,正便是正,妖魔鬼怪皆为邪祟,邪祟必除无须客套。
哪怕原本是正的,只要沾了邪气便是入了邪道,所以他不觉得把她收入法器有何不妥。为苍生的安危着想,无论入魔的是大德或寻常修士都该一视同仁。
尤其是大德入魔,不仅无需给予尊重,更应该严阵以待。
所以,他此生飞升无望,下辈子投生在他极之痛恨的妖族,而枉死在他手里的妖族和冤魂则投生成道人。
他得感谢她的报复心不强,觉悟高,但飞升之后的地位不算高。不然,她跑去司命殿找人帮他改改命,让他累世被道人装入法器然后扔火里一通猛火烧……
闲杂人等的人运程不必细算,接着看看仙云宗,西炎真君此生也未能顺利飞升。
他在不久的将来身殒险些魂飞魄散,被及时赶回的广岚真君所救,投生在灵丘继续修行。华光真君、瑶君真人也相继在那场灾难里丧生,魂飞别界重修。
仙云宗险些覆灭,幸有器仙南禹老祖的极力庇护方能撑到广岚真君的归来。
可南禹老祖也因此一役仙灵散尽,重新变回一件灵性全无的器皿死物。能否重新修行全看它的机缘,不知要等几个万万年了。
这便是下界的众生之命,波折重重,因果不明。
回想她三人初到仙云宗修行,蒙众贤的精心养护才得来的修行坦途。无论过后她带给仙云宗多少福祉,最初的养护之恩始终不忘。
况且,她能得到仙云宗的重视皆因老祖一眼看出她有半神之躯。
而她初到灵丘时被搁在宝鼎里以灵气蕴养,那宝鼎是它取回来的。后来,她以业火除魔失败后,又被仙云宗诸贤用宝鼎蕴养灵元,算是受了它三次恩惠。
就算没有这些恩情,她也不忍心看着它被打回原型。
思量片刻,元昭抽取自身的部分功德化作一缕护体法印,直接随神识下界落在南禹老祖静修的铜雀台,趁打扫大殿的弟子离开之后轻唤:
“老祖……”
空荡荡的殿中疑惑地“嗯?”了声,“何人唤吾?”
“是我。”
当那缕神识化出原形,旁边的铜雀立时跃出一道光,在她面前化出一名老者的形态,朝她躬身行礼道:
“南禹老儿拜见神君。”
以前避而不见,是因为她只是半神。如今她已晋为上神,拜见之礼不可避免。
“老祖免礼。”她的神识浅笑吟吟地虚扶一把,“我此番来是要清还前恩,了结尘缘的……”
找个借口赠予护身法印,之后匆忙离去。
不久之后的那场大劫属于天机,哪怕她是道君的女儿也不可随意泄漏。但如果是它察言观色发现端倪,便是它自己的本事了。
至于赠予功法,上界的功法她尚未接触,何谈赠予?
急人所急,方为最合适的赠礼。
果不其然,在她行色匆匆地走后,南禹老祖沉吟片刻,用意念唤来西炎宗主讲了此事。
得知她匆匆而来,留下一道护身法印便匆匆离开,西炎宗主不由长叹:
“圣君刚走,她又来去匆匆。看来大厦将倾,非一木可支。老祖,你我分别在即了……”
他亦算出自己以及两位师弟、师妹大限将至,但不知祸从何处起,无法趋吉避凶。如今东姁既然下界赠予老祖护身法印,想必它的下场比自己等人惨烈。
老祖平时虽不理杂务,却是仙云宗的顶梁支柱。只要它无恙,仙云宗便倒不了。宗门倒不了,他们是否殒落就不那么重要了。
“你须早做准备,免得措手不及。”老祖也叹。
西炎真君颔首,当即召来几位同出一门的师兄弟妹们。嘱咐完毕,再召诸位长老和各峰的峰主……
且说元昭,那缕神识并未离开仙云宗。
她看着西炎宗主召来诸贤商议后事,却发现少了一人,神木崖的辰月真君缺席了。她好奇地过去一瞧,意外看到红药正以入梦的形式授以上界的仙草录。
还说等她学会炼丹再到下界与他分享,这过程漫长,短期内无法实现,让他勤勉修习功法千万别早死。
元昭:“……”
本以为自己的速度够快的了,没想到还有人比自己更快。心头微动,不由得瞬移重返白帝城的王城,果然在一个较宽敞的较练场上看到两道身影在比斗。
不出所料,此二人正是赭百里和青鹤。
青鹤是回来践诺的,她曾经答应赭百里进行一场比斗,输者往后要留守王城。践诺来得有些晚,青鹤略逊一筹,可她已经没办法留守王城了。
比斗完毕,她朝赭百里揖手一礼致歉。
赭百里莞尔回礼,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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