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会最后一夜,依旧准时开始,陈衍仁老老实实坐在师父身后,心不在焉的想着天魔的提议。
他们终究还是不敢当场答应。
那可是天魔啊,敢聚众骑脸佛陀的家伙,所有修行者修行路上的噩梦,跟西方的墨菲斯托一个级别的大魔王,他的话,谁敢轻言分辨真假。
最后还是先搁置争议,天魔可以在第六天宫中待着,由萨拉塔斯盯守,而后者也不再去吸收贵妃香囊中剩下的那点残渣,天魔会在今晚自爆香囊,来个假死脱身,至于他的提议,自然是押后再说。
“晓觉芳檐片月低,依稀乡国梦中迷。世间何物催人老?半是鸡声半马蹄。”迷离的声音中,杨贵妃出现在帐幔之后,今夜的她仿佛微醺一般,扭动着身姿,薄薄的帐幔,隐约可见那白皙如凝脂的玉臂,祸国殃民的媚态展露无遗。
“贵妃已经快压制不住尸性和天魔了,今夜必须有一个决断。”灸法子淡淡道。
“可还有愿意上台演法的?”昭傩主也出言询问。
关四姐稳坐钓鱼台,看样子是真的不打算下场,二楼的其他几家势力也都出过场了,此时只剩下看热闹的份。
“感月吟风多少事,如今老去无成。谁怜憔悴更凋零。试灯无意思,踏雪没心情。”杨贵妃挥开了帐幔,堂而皇之的半卧在众人眼前,那一半惊心动魄的容颜上,如今多了半寸剑创,另一半狰狞的尸鬼面目此时越发凶恶,眼中红光隐现,像是要择人而噬。
谁也不知道贵妃心里在想什么,她扫视着冷漠的人群,也许千年前在马嵬驿,她也是在生命的最后,如此睥睨的看着众生的。
“法子再好,贵妃的心结也解不了啊。”一楼的山姥姥咂着烟袋锅,慢悠悠的道:“千年前弃她而去的人,还没说出最后的话,他到底爱不爱她,她最终能不能放下,其实不在贵妃娘娘本人,而在那泰陵之中,睡了千年的玄宗皇帝啊。”
杨贵妃听到玄宗皇帝四个字,转头看向山姥姥,眼神朦胧,喃喃道:“陛下……妾要来看您了……”
“老婆子这么多年,靠着给凡俗人招魂引魄,阴阳重聚,倒是混出些心得,以如今功行,若得娘娘相助,说不定能聚拢玄宗皇帝的魂魄,给您一个再次相见的机会。”
“这不就是平日里的神婆吗?”陈衍仁内心浮现出电影里的形象,撒一把米,眼白翻出来抖啊抖,然后就被上了身;抑或是盖块白布,便像换了个人一般。
“可别小看这山姥姥,这位从小便是出了名的灵媒,对死人魂魄的感知异常灵敏,偶然入了修行后,法力更是精深,死了多年的人,都能给你叫回来聊天打牌。”寒性像陈衍仁科普道。
元婴境界的灵媒,这本来就不魔法,这个行当能走到心动境界已经很少见了,至于元婴,灵媒的心相世界能化生出什么生命?贞子吗?
“山姥姥,你的名号我也听过,不过死了千年的人,魂魄恐怕早就散于天地之间,你真能重新聚拢起来?”大乘期的大姑提出怀疑。
“师父,魂魄最后会散于天地之间?没有地府的存在吗?而且这么多年,可能都投胎不知道多少次了?”陈衍仁想到这个问题,天庭联系不上了,地府也没了吗?
“从古至今,建立地界的大能不少,如今都没了音信,鬼伯、泰山府君、十殿阎罗、地藏菩萨,但这些大能的地界,也都只有信众死后能去,不是虔信之人,死后魂魄回归天地,除非是修行者自己转劫投胎,否则,是没有轮回一说的。”灸法子解释道。
“那么玄宗皇帝有没有可能是哪位的信众呢?”
“就算是入了地界的魂魄,山姥姥也能将其拉上来,毕竟只是见一面,并不涉及魂魄归属的问题。”寒性解释道:“再说这些地界如今早就空了,其主不存,众魂散失,师弟若是有机会去泰山之下看一看,还能瞻仰一下泰山府君的地界遗迹。”
山姥姥笑道:“大姑有所不知,我们灵媒一脉,在踏入元婴之后,已有地界判官的一半威能,只需一件与其息息相关的物件,老婆子便能将其唤回。”
“当真?”杨贵妃此时清醒了半分,对着山姥姥问道。
“岂敢戏耍娘娘。”山姥姥胸有成竹。
“不知山姥姥又有何求?”杨玉环明白,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几个大势力的演法已经让她寒了心。
“老婆子想为凡俗人和家里不成器的子孙们重开地界,但还缺一极阴镇物,若事后娘娘解脱坐化,便将千年尸鬼遗骸赠予老身,若娘娘事后开悟得道,死厄消解,便烦请娘娘于我心相地界之中,做百年的阴世菩萨,可好?”
“好!”杨贵妃答应的很果断,山姥姥的提议其实不见得比弃姑坊和苦行团的更好,但能见李隆基一面,比什么都重要,若自己死了,尸身怎么用都无所谓,若自己未死,心愿又得满足,做百年的地界菩萨又如何,千年都熬过来了,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在场众人倒是对山姥姥的重开地界提议比较感兴趣,如今的修行观里,顶天了练到大乘,得三百岁寿,然后天人五衰,一点真灵投胎转劫而去,若有亲人师友引导,下辈子还能再入修行,虽然某种意义上也算是不死,但没了记忆,就算心能特质、魂魄相性都是原装的,总归差着点意思。
但若是能重开地界,修行人便有机会死后转为鬼仙,虽从此受地界主人节制,但能享受千载阴寿也是挺香的;因此,对地界重开,众人是又纠结,又渴望,那东西对凡人的效果一般,只是多了个机会重见自己的亲人,不过地狱的刑罚,对坏人倒也是一种威慑。
不过,元婴期就能开辟地界?就算是稀有的灵媒一脉,也不可能?
山姥姥倒是自信满满,见杨贵妃答应条件,也不墨迹,磕了磕烟袋锅子,走上法台:“老婆子需要一件昔年玄宗皇帝喜爱的物件做引,想必娘娘这里不会没有。”
“雪花女。”随着杨贵妃一声轻呼,扑啦啦的振翅声响起,一只浑身由白玉片覆盖,金线穿丝的鹦鹉不知从哪飞来,落在贵妃玉臂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