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芽儿再次走下楼的时候,心里真是说不出的滋味。
出了宿舍,只见他已经吃完了那份红烧肉,也拿出手帕擦了擦嘴巴和手,眼里红血丝仿佛也淡了,他提着保温饭盒,就那么站在树底下对她笑。
他笑起来,依然是左边有个小酒窝。
岁月逝去,她和他都大了,可是那个小酒窝还是那么小,一点没有长大的意思。
蜜芽儿走过去,轻轻地牵住了他的手。
他的手很大,略显粗糙,和她白白嫩嫩柔软的手是完全不同的。
“竞越哥哥。”她低声唤道。
“嗯?”他目光温柔地凝视着她。
她那个样子,乖乖的,低着个头,声音软软的,看样子是有话对自己说。
“红烧肉好吃吗?”她抿唇笑了下,顾左右而言它。
“好吃。”他笑:“是我这辈子吃过最好的红烧肉。”
其实回想一下,他就算没出国时,以前在国内,吃到红烧肉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
“这可是我跟我奶学的,拿手好菜!”她有些得意,仰起脸来显摆。
“确实是拿手好菜。”萧竞越一下子笑了,抬起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吃了一次,还想吃,觉得没吃够。”
“那以后你可以自己学。”
蜜芽儿当然听出了他语气中强烈的暗示了,可是他太含蓄了,这让她有点小小的不满,所以故意这么激他。
“那也要有人教我。”
“你可以拜我为师,不过我要收钱的!”
“小财迷!”萧竞越低声这么道。
“我就财迷怎么了?”她心里欢快地想转圈圈,不过却故意这么说。
萧竞越看她眉眼间的神采,无奈笑:“好,当个小财迷也挺好。”
说话间,蜜芽儿接过来保温饭盒,不敢上楼,怕被宿舍里几个女生各种追问各种惊奇各种围观,便把保温饭盒寄送在舍管阿姨那里。
之后两个人往外走,一路上,因为那红烧肉的事,倒是谈起了当初在大北庄的事。
“等有时间,我回去大北庄,看看顾奶,也看看你爹你娘。”
“嗯,我奶之前还提起你来,说不知道你在外面怎么样了,说你真是出息,了不得,为咱们大北庄争光了。”
萧竞越想起过去那些事,难免有些感慨:“顾奶帮了我太多,如果没她,就没我的今天。”
其实何至于顾奶,还有其他人,在他人生的关键时刻拉了他一把。他才二十四岁,就进入中科院计算机所担任重要职位,这么顺遂的人生,多亏了遇到的一个个于他来说的贵人。
“还有你舅,我也挺想他的,等他出差回来,一起聚聚。”
“嗯,我舅也说等你回来,要请你喝酒呢。”
提起童昭,这话题一下子就多了,萧竞越开始说起当初童昭教他怎么在大山里捉鸟雀山鸡的事,在那挨饿的年月里,躲在深山里炖野鸡肉吃。
蜜芽儿也想起来了,当时她小小的,被喂了好多野鸡蛋,那野鸡蛋在肉锅里炖得吸饱了肉汤汁,可真是香啊!
“其实现在条件好了,三天两头能吃到肉,可是我怎么觉得,好像这肉没有当初好吃了呢?”
她怀念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小舅舅塞给她的鸡蛋,也怀念和萧竞越一起吃的那顿炖山鸡蛋。
“物以稀为贵,我在国外天天吃汉堡牛排,也觉得里面的肉不好吃了。”
可是回到国内,吃一口她做的红烧肉,只觉得是天底下最好的美味。
“竞越哥哥,你在国外打工累不累啊?有什么好玩的事儿啊?”
尽管其实他早已经在信里说过一些,可是信件所能装的信息到底有限,她还是忍不住想多问问。
萧竞越便握住她的手,沿着那林荫路走,和她说起自己在国外的故事。
一路说着,两个人来到了北京大学东门,正好看到对面“五道口百货商场”前面有摆地摊卖花生的,萧竞越便去买了一把,用旧报纸包着,两个人边吃边走。
吃着花生,两个人上了公交车,恰好人不多,捡了个后面比较清静的座位坐下。萧竞越捧着花生在那里剥,剥开后,直接把那红果仁放在蜜芽儿手里,让她吃。
“竞越哥哥,你干嘛不吃,我吃不了那么多。”
“我刚吃了红烧肉,不饿了,吃不下。”
蜜芽儿瞄着旁边的萧竞越,吃了一口花生,终于忍不住问道:“你今天是不是一大早就来了啊?”
萧竞越剥花生的手顿了下,之后点头:“是。”
蜜芽儿想起早上自己看到的那个身影:“早上七点多?”
萧竞越面上有几分不自在,将手中的花生仁儿直接放到了蜜芽儿嘴里:“嗯。”
蜜芽儿纳罕,实在是不明白了:“你不是说晚上看电影吗,我以为,以为你得下午来,所以我就抽时间先回去姥姥家看看他们。”
萧竞越听到这话,脸色就更加不好看了。
他默了片刻,终于说:“是我比较笨。”
他笨?
这世上说谁笨,也不应该是他笨。
蜜芽儿眨眼望着他,轻声解释说:“我真不知道你七点多就来了……如果知道,我就先不回我姥姥家了。”
萧竞越攥着那把花生,凝视着她,半晌,他抬起手,轻轻碰了下她的脸颊。
她的脸颊犹如鸡蛋清一般嫩滑。
她之于他,算是什么样的存在,之前一直是混沌不清的,因为她年纪也不大,又隔着半个地球,就从来没细想过。至于说谈对象,他是单纯的对身边的女生没什么兴趣,也不喜欢。
可是回来后,见到她,仿佛盘古开天地,阳清上浮,阴浊下沉,天地初开,所有的一切都变得清明起来,自己的心事也瞬间明了。
昨晚回去后,一夜不能眠,凌晨时分,还没有公交车,跑步过来北大这边,来到他们宿舍,可是谁知,却被告知她已经离开。
在这一瞬间,他的脑子仿佛短路了,竟然觉得她是走了不回来了,于是盯着那宿舍窗户,苦苦等到了下午。
而现在,他只觉得自己又笨又傻。
“都说了,怪我。”他无奈苦笑,恨不得她不要再去想这件事了。
可是蜜芽儿还在琢磨这事。
“你吃早饭了吗?”
萧竞越没说话,只是再次把一个花生仁放到了她清透粉红的唇前。
蜜芽儿微微抿嘴儿,躲开了:“说嘛!”
萧竞越无奈:“吃了。”
蜜芽儿哼哼一声:“骗人是小狗哦?”
萧竞越扬眉,靠坐在公交车座位上:“好,没吃。”
蜜芽儿这下子可逮住理儿:“为啥没吃?你从早上一直饿到下午?你?”
蜜芽儿在这一刻,简直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你傻了啊你!”
心疼到酸涩难受,早知道他竟然傻乎乎地在这里挨饿,她一定是早点回来了,她忍不住这么埋怨他。
怎么这么笨这么傻呢!
这么想着的蜜芽儿,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刚才认为萧竞越绝对不会笨的想法。
而被萧竞越看着蜜芽儿小声嗔怪他的样子,胸口那里竟然没来由地震荡了下。
他看得出,她是心疼自己才那么说自己。
没人说过他笨,所有认识他的人都说萧竞越是一个智商极高的人,可是现在,她却说他笨。
她一说他笨,他的心都化开了。
“我这么笨,怎么办呢?”他灼烫的眸光锁住她娇软的脸颊,低哑地这么问道。
“我不知道!”她被他看得脸上火烫,别过脸去,不知道如何是好。
“是你说我笨的……”沙哑的声音越发低沉,仿佛耳语般模糊。
他的声音竟然有点赖住她了,这让她有些想笑。
她看了看他手里的花生,接过来,剥了一个,抬手填到他嘴里。
“给你吃花生补补脑子。”
略显沁凉的手,软软的,嫩滑的触感,就那么擦过他的唇,喂他吃了一粒花生仁。
他在这一刻,行为无能,只是被动地张开嘴,吃了她喂给他的那花生仁。
花生仁饱满,吃在嘴里,是这辈子从未有过的浓郁酥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