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芽儿在被迫听了一场被窝惩罚战后,算是彻底放心了。她爹和她娘蜜里调油一样,根本不可能离婚,她娘不会离开。
放松了之后,她开始琢磨,那到底谁会离开呢?
本来她舅舅童昭是最适合的人选,各方面实在不错,不过舅舅争气,又得了上一辈交情的好处,自己被领导看中,给调到x省委去了,这样名额空出来可以给别人了。
蜜芽儿掰着手指算了算,也没想出个所以然,干脆也就不想了。
这一天早上吃过饭,她背着书包去上学,临走前她奶还给她包里塞了一块玉米面饼子:“饿了的话记得吃。”
顾老太是挨过饿的,她总怕蜜芽儿吃不饱,怕她挨饿,总是能时不时的变出点吃的往蜜芽儿包里塞。
蜜芽儿说她不饿,可是顾老太总是有理:你小时候多胖乎,跟肉丸子一样,你看你现在,瘦得那小胳膊小腿儿的,跟个小树苗似的,我看着就心疼!
蜜芽儿没法,也就不好说什么了。
走路上遇到了刘燕儿,两个人难免凑到一起叽叽喳喳的说话。
“你哥呢?”按说蜜芽儿上学,阵势可大了,一般都是由她三个哥哥猪毛黑蛋牙狗陪着,怎么现在三个哥哥都不见了。
“他们啊,昨晚在我奶那屋玩翻跟头,翻晚了,没睡好,一早睡懒觉呢!”
其实是蜜芽儿不想天天被三个哥哥跟班,她想和女同学玩啊,天天有三个柱子矗旁边算啥。
“你知道不,昨天顾晓莉家又吵架了。”刘燕儿对于那仨哥哥不在的时候,还是很高兴的,她也不喜欢两个女生玩的时候有男生跟着,高兴之余便小声找蜜芽儿八卦。
“为啥啊?”蜜芽儿的印象中,顾晓莉父母总是吵来吵去的,正所谓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以前顾跃进压倒柯月,现在柯月生了大胖小子,柯月就能指天骂地在家作威作福了。
“不知道,我就听我妈叨叨的,说路过他们家,吵得简直了,把桌子都翻了!”刘燕儿撇嘴这么说。
她是不太喜欢那一家子的,包括她们的同学顾晓莉,不喜欢极了。
正说着,刘燕儿忽然嘘了声。
蜜芽儿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就看到了顾晓莉正背着书包朝这边走来。
顾晓莉的书包,就是用那种装化肥的尿素袋子随便缝了几下,当书包用。虽说别人家也穷,可是别人家孩子,好歹是布的,就是把家里五颜六色的边角料布头裁剪成三角形,这么拼啊凑,最后成了一个花花绿绿的书包。
虽然是这个年代节约布料特有的做法,可是还挺好看。
蜜芽儿的书包也是这么拼凑的,只不过用的布料比一般人家好看,别人家逮什么用什么,童韵特意挑的白绿两色,一明一暗拼的书包,白绿相间,放以后的年代看甚至可能还算是个时尚。
提着尿素袋子上学的顾晓莉,走到两个人跟前,见两个人不言语了,便绷着脸问。
“咋不说了?”
刘燕儿噤声,到底背后说人长短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再说顾晓莉现在的样子也实在是凶。
蜜芽儿忙笑了笑:“昨天作业做好了吗?”
顾晓莉:“我就是没做好作业,我也不会问你!”
蜜芽儿笑容顿时没了,看起来刚才刘燕儿说的她听到了?还是说心情本来不好?
刘燕儿有些看不过去了:“顾晓莉,你一早吃火.药了你?”
顾晓莉把尿素袋子往自己肩膀上一甩:“我咋了我,我这不是和你们说话吗?”
说着间,她迈开大步,往学校走去了。
蜜芽儿和刘燕儿对视一眼,都有些担心,是她们刚才说的话被她听到了吗?昨晚她爹娘吵架,她心情不好?
“算了,可能她心里不痛快,我们赶紧上学去。”
当下两个小同桌就这么担着心走进了学校。
谁知道走进学校的时候,班长还没来。
大北子庄小学其实是以前生产大队的办公处改的,一处正屋,两个里屋,那就是学校的教室了。三间“教室”都得从正屋里面的大门进去。
这个大门钥匙一般交给班长顾红旗,顾红旗每天早上来开门。
可是不知道怎么,顾红旗今天来晚了,大家伙来到学校,就只好等在门口。
这是深秋时候,一早起了薄雾,还没散去,大家难免觉得冷,就开始跺脚,或者在小院子里跑跑跳跳的。
正跳着,刘瑞华和莫暖暖一起过来了。
莫暖暖现在是这个小学的校长,刘瑞华是班主任,两个人有钥匙,她们见大家伙都没进去,赶紧拿出钥匙开门。
门一开,同学们叽叽喳喳地赶紧进屋了。
莫暖暖笑了笑:“今日麻烦你了,我可能还得去公社一趟。”
刘瑞华点头:“麻烦啥,这是大事,你别耽误了,还是赶紧去。”
莫暖暖走进屋:“我把今天的数学教案拿给你,你照着那个讲就行了。”
莫暖暖讲数学,刘瑞华讲语文,各自都有教案,她们谁有事的时候会交给对方代课,便把教案给对方。
“今天内容不多,就把这一块连加连减教了,再让他们做点习题就行了。”
两个老师在前方教桌旁边说话,下面的一群小学生们叽叽咕咕的,有的还偷乐起来,因为只有一个老师在了,可能看不住这么多学生,他们可以趁机偷懒了。
而这个时候顾家那三个懒蛋——黑蛋猪毛牙狗也终于来上学了,各自背着一个黑不溜秋的书包进来了。
猪毛是小学四年级了,在东边里屋,黑蛋是小学三年级了,在西边里屋,唯独牙狗和蜜芽儿一起小学二年级,陪着一年级的小团子们继续混坐在正间屋里。
他们各自归位后,牙狗就坐在蜜芽儿身后隔着一个人。
“蜜芽儿,蜜芽儿~~~”牙狗从旁开始捏着嗓子小小声叫唤了;“昨晚作业写了没?”
蜜芽儿正襟危坐,装作没听到。
她怎么有这么个哥哥,天天懒懒散散不做作业。
这样是不行的,不好好学习怎么实现四个现代化,怎么考上大学吃供应粮,怎么去城市里分房子走上人生巅峰?
蜜芽儿认为自己有必要给牙狗吃点苦头,好让他知道,作业是不能靠妹妹的。
正想着,就忽然听到一个粗嗓门大吼着:“莫暖暖,你也欺人太甚了?!”
这一声吼,可是盖过了那么多小包子的叽叽喳喳,顿时大家吓呆了,三个教室里鸦雀无声,在片刻的怔楞后,纷纷抻长脖子往外瞅。
而这群小学生中,唯独有一个,脸色顿时刷白,不知所措地坐在那里。
这个人便是顾晓莉。
顾晓莉一听这声音,就知道是她娘来了。
她不懂她娘来学校干嘛的,她娘到底要干什么?
莫暖暖和刘瑞华也是一愣,两个人相视一眼,便从纸糊的窗户往外看,只见柯月抱着个小男娃儿,正气势汹汹地冲到了小学的院子里。
“莫暖暖,你这是耍人呢?你以为你脸白还是怎么地,凭啥你就该抢了!”
她这话,开头的时候刚迈进学校的院子,结尾的时候已经冲进去教室了。
顾晓莉难堪地喊了声:“娘,你咋来了!”
她模样不错,学习也挺好,虽然穿衣服太旧总是有补丁,书包也是化肥袋子改的,可是她依然在小同学中属于比较有主意的,性子硬,学习好,玩游戏的时候也总是能赢,班里同学都得敬她几分,也算是一个人物。
顾晓莉有属于自己的自尊,有自尊的小孩儿,最爱面子。
柯月这是她娘,她娘竟然抱着孩子跑来学校找老师打架,她这脸一下子丢地沟里去了。
柯月这个时候哪在乎她丫头的面子,她也从来没在意过谁的面子!她现在是胸口憋着一股子火,要来给自己讨一个公道,讨一个憋了十年的公道!
她,童韵,刘瑞华,莫暖暖,这都是十年前就下乡来到这大北庄的!
这次有了返城的指标,她特意跑去问了,问了陈胜利,也问了公社里,人家公社里说了,这个指标就是给没结婚的人,年头长的人,论资排辈,没结婚的,谁的年头长,谁就可以拿到这指标!
她也问了,离婚行不行,人家犹豫了下,说也行,反正得单身,不能是结婚状态。
她一听,先去问了莫暖暖,莫暖暖明明说好了,这指标她可以不要。
柯月这么掐指头一算,童韵人家日子过得好,根本没有非要回城的意思,刘瑞华成分不行,刘瑞华爹被定罪了,成分还不如自己好呢!莫暖暖当这个老师当得舒坦,也没必要非和自己抢。
这么一来,只要自己离婚,指标不就是自己的了吗?
所以昨晚柯月回家先和顾跃进吵吵着要离婚,她都给顾跃进规划好了。
“离婚了,我先回城,等我回去,再把咱家小子给带城里去,以后都是城里人了!”
顾跃进老实,一听觉得这敢情好。
谁知道顾跃进他娘却不是个傻子,上前就和柯月吵架,拦着不让离婚。为了这个,柯月和顾跃进他娘又掐了一架,最后打得顾跃进他娘趴屋里炕上呜呜呜哭,大骂自己儿子是个丧尽天良的。
谁知道她那“丧尽天良”的儿子反过来劝她:“娘,柯月进了城,咱俊明也就是城里人了!”
顾跃进他娘反手给了顾跃进一个耳刮子:“放你娘的屁,俊明是城里人,就不是咱老顾家的人了,咱老顾家就绝后了!”
“娘,你这么说不对,那是我儿子,到了哪里都得姓顾,咋就不是我儿子了!我儿子以后跟着柯月进城,那就是飞上枝头便凤凰,就是城里吃供应粮的人了,以后天天吃白面馍馍。”
顾跃进的意思是,为了儿子能享福,当爹的离婚算啥?
他娘看他这样,更气得直接在炕上打滚了。
柯月可不管这些,反正她要离婚,她要回城,她付出一切代价也要回去城里。
她的青春,她的梦想,她曾经所有的单纯和期望,全都在城市里。
她想抛弃这让她厌恶的一切,回到那个最美好最干净也是最幸福的年代,回去那个精致优雅舒适的城市!
所以柯月在最初的大发脾气后,晚上反而抱着顾跃进好一番付出。
她不喜欢这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子,她甚至是厌恶的,可是那又如何,她就是要讨好他,让他高兴,让他干干脆脆地和自己离婚!
那一晚,柯跃进享受了结婚八年从未有过的爽利,他第一次知道一个女人要想伺候好他,那是怎么的滋味,简直是恨不得死在里面。
第二天一大早,他麻溜地跟着柯月,去了公社里,领了那深紫色的离婚证。
办完这些,柯月拿着离婚证蹭蹭蹭地回来,找陈胜利开介绍信出材料,她要拿着申请书材料交给公社里。
可是她怎么也没想到,陈胜利说,介绍信已经开给莫暖暖了,莫暖暖正打算去公社里交材料。
柯月一下子疯了,她扑过来学校,直接掐上了莫暖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