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建党就这么和苏巧红领了离婚证。
其实苏巧红不想离婚的,不离婚,她就还存着一线希望,只是她耐不住娘家娘和嫂子弟妹的催促,她们都催着她赶紧离婚,说是早离婚早利索,下面好几个等着拿彩礼上门提亲呢。
她稍微犹豫想拖拖,她娘就虎着脸说:“你这啥意思,这还是我闺女不?你一向是个孝顺孩子,这节骨眼上,你是存心想让娘为难?”
面对她娘这脸色,她还能说啥,也只能稀里糊涂的离了。
她和顾建党当时根本没领结婚证,现在不能领离婚证,只好先让生产大队的陈胜利给开了一个事实婚姻证明,之后到了民政局,才算是领了离婚证。
其实这种情况,不领证也行,反正日子不过了,大家都知道,奈何顾建党这个人,他坚持这一点,好像领了那离婚证,从此后真得就是彻底断裂开了,也算是个依据凭证。
苏巧红拿到的离婚证是耦合色的,比较深的耦合色,上面扣着一个大红章,写着“自愿离婚”四个字。
她看着这离婚证,心里不知道多少凄凉。
听说人家结婚证是大红色的,上面印着红绸子和花,像个奖状一样,她这辈子还没摸过结婚证啥样呢,就已经领到了离婚证。
捧着这离婚证,她呜呜呜地哭起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
她嫂子过来了,接过来那离婚证,瞅了瞅,舒了口气,笑着安慰她说:“怕啥,咱又不是找不到好人家了,你看,你今天领了离婚证,赶明儿提亲的就上门了!”
她心里难受,像噎着什么,说不出话,转过身去面朝炕寝。
不知道为啥,现在根本不想搭理她嫂子。
“哟,难过啥,这就矫情了,离婚了,咱再找,怕啥怕,谁离了谁不能活啊?”
她嫂子倒是说得对,苏巧红正式离婚的消息传出去,很快提亲的就来了。
这年月,其实生产大队就缺女人,男的多女的少,打光棍的一抓一大把,娶不上媳妇的也比比皆是。苏巧红她娘给她精挑细选一番,总算找到一个,年级四十二了,没结过婚,家里老娘有病卧床,吭哧吭哧一辈子,攒了二十八块钱,说是要娶媳妇!
苏巧红不太乐意,想再看看,可是她娘看到这二十八块钱眼前一亮,她嫂子她弟妹看到这二十八块钱,已经开始算计分到自己头上是多少块,哪有不允的道理。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
苏巧红坐了第二次花轿,吹吹打打,就被接走了,路上经过大北子庄生产大队外头,远远地看着那曾经熟悉的房子,想着那里的男人和孩子终究不属于自己了,悲从心来,哭了一场。
不过哭归哭,日子还是要过的,她要去给能拿出二十八块钱彩礼的男人当媳妇去了。
苏巧红嫁出去的消息传到了顾家,顾建党倒是没什么,反正自己赶出门的媳妇,人家早晚会嫁人的,倒是冯菊花陈秀云唏嘘了一番,再看猪毛和牙狗那两个孩子,真是怎么看怎么心疼。
“今晚给咱牙狗加一顿鸡蛋羹……”冯菊花可怜巴巴地这么说,抬手都要抹眼泪了。她都有些后悔了,当初干嘛那么打苏巧红,如果不是她闹腾,是不是这事儿成不了现在这样子?
“加就加,不过以后也不能太宠着,免得反而宠坏了。”陈秀云感慨一番。
“嗯,这顿就加了,以后该怎么着怎么着,都是咱顾家的孩子,他和其他孩子没两样。”童韵也同意陈秀云说的。
最后妯娌三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统一结论:“娘年纪大了,咱们以后对这两个孩子多费心就是了。”
苏巧红的事儿算是从此尘埃落定,自此后,妯娌几个对那猪毛和牙狗另眼相待,诸事照料,特别是猪毛,以前总闷闷不乐的,童韵便总是注意开解他,时候一长,他性子还是那么闷,但话倒是多了。
尤其他喜欢和蜜芽儿牙狗玩儿,其他大孩子和小孩子玩没耐心,他却很喜欢。
顾老太见此情景,也是松了口气:“没委屈孩子就行,你们妯娌几个都是好的,看你们这样,我也放心。”
而童韵呢,却是想起了刘瑞华嘱咐的事,便在某一次饭桌上和顾老太提起来。
“成分好一些,其他都可以,不过我想着,总得找个人品好的。”柯月的教训太惨烈,可不能刘瑞华再踏入这种坑里。
“说得是,其实家境如何,那都不要紧,关键是人品好。”顾老太琢磨一番:“我平日多留心着,看到合适的,帮她介绍介绍。”
童韵这才放心:“慢慢来,也不急。”
顾老太想了想又说:“这成分问题,其实也好办,她就写个保证书,写个检查,就说决心嫁到贫农家庭改造自己,也就行了,咱这里没外面那么严,这种事从胜利那边,也是得过且过,没啥。”
陈秀云她们听了,自然也是多多留心,可一时半会也没特合适的,刘瑞华那人不错,性子爽朗,模样也好,找个条件差的她自己就算接受,她们这些人看着都忒委屈。再说了还有柯月现成的例子摆那里呢,怎么也不好随便糟蹋人间姑娘。
找来找去,陈秀云那天来了句:“其实哪,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咱家不就一个么!”
她这一说,冯菊花和童韵开始一愣,后来都想到了。
说了,顾建党如今离婚了,不是应该再找一个吗?
冯菊花想了想,又摇头:“建党他现在离婚,家里还两个孩子,怕是刘瑞华看不上?其实单论起来,咱建党要模样有模样,又识字。前两年选小分队队长,建党要不是让给了赵辉煌,他好歹也是个官了!”
童韵也想着这事儿,条件再怎么好,也是有两个孩子。
不过想想,刘瑞华那边成分不好,成分不好和两个孩子,哪个分量更重?刘瑞华能愿意吗?
童韵琢磨了一回,就对陈秀云说:“这事儿其实想想,好像也可以,要不这样,我去试探下瑞华的意思,嫂你这里看看建党是啥意思。”
毕竟四哥之前那意思是一时半会不打算再娶了,折腾这么一会,多少有点伤了。
陈秀云痛快地说:“行!我回头拉着建党聊聊。”
陈秀云是本村的姑娘嫁过来的,从小也算是和顾建党一起长大的,顾建党小时候光屁股跟在她后头叫姐的,熟得很,由她来张嘴问,这也比较好张嘴。
再说了,嫂子和弟弟之间,有啥话都好说,童韵这个弟妹和大伯之间,却是诸多顾忌的。
当下陈秀云和童韵这边分头行头,各自打听撮合。
童韵找到了刘瑞华,先问她找的怎么样了,刘瑞华脸色萧条:“俗话说,大闺女沤粪,也不找那烂成分,我如今能咋样呢,一时半会真不好找。这乡下人结婚早,二十出头的,稍微可以的,都已经有对象了,甚至连娃都抱上了。再往下年纪小的,总归不合适,再往差里找,也得看人家是不是嫌弃我这个出身。找了半天,相了好几个,这不是,今天见了一个,是个麻子脸,家里穷,有三哥哥,都没对象呢,还有个老娘,瘫在炕上。我估摸了一番,觉得这个也可以。”
童韵一听就皱眉:“你可小心着点,虽说要找贫农,可也得贫农里挑人品好的,这事儿可不能匆忙,得好好考察!可不能再像柯月那样!”
她多少也看清楚了,自己能落到顾家,得婆婆这样开明的,再得自己男人那么体贴的,其实少见。
农村里老太太都是受着婆婆的气过来的,苦熬苦熬的,熬了半辈子,拉扯大了儿子总算当了婆婆,你让人家不耍婆婆威风那简直是要了她们的命。至于重男轻女,没办法,农村没儿子就是让人看不起,所以人家就是得重男轻女。而对于农村人来说,娶媳妇这个事儿,无论婆婆还是儿子,那都是默认娶个媳妇孝敬我妈,这是根深蒂固的,没法改,你也不能指望人家改。
随便闭着眼睛找一个,十有七八和柯月下场很像。
旁边莫暖暖也在:“这事儿我早就看得明白,反正我无论落到啥地步,就是打死也不嫁人,怎么也得回城里去。你说这村里的男人,都是啥男人啊,就你今天看得那个麻子脸,一家子四个光棍一个瘫子,饭都吃不到嘴里!。”
刘瑞华却想得很明白:“你们都说柯月命不好落到那人家不好,可是依我看,她就得知足。说白了,乡下老太太,乡下男人,大部分都是那个思维方式那个觉悟,你还能有啥指望?至于说到穷,嫁给贫农,你还指望享福?凡事总不能把好处都沾全了,既然要嫁贫农,那就得有思想准备。柯月没想明白,我却想得明白。这一家别看是个麻脸,可人家也说了,人家没啥大指望,就盼着娶个媳妇把家撑起来。我说我不一定给你能生儿子,人家说了,男女都好,只要有个血脉就行。我觉得,这也能凑合,各取所需!”
莫暖暖皱眉:“你说所谓的把家撑起来,这是啥意思,还不就是指望着个女人洗衣做饭伺候妈,再打理这里里外外的家事!”
要她为了个成分,去伺候四个农村汉子和一个瘫痪老婆子,她是宁死不干的。
说到这里,她想到了什么,连忙解释了下:“当然了童韵你家顾建国不算,你婆婆其实根子里和这里的农民不一样,是个知识分子,人家讲究,也懂理,你嫁过去,是你命好。”
童韵听了,倒是想起顾建党的事来。
其实之前说合顾建党和刘瑞华这个事儿,她不太好张嘴。毕竟她和刘瑞华父亲那边家世各种都相当,也都是一起下乡的,如今沦落到这地步,自己先嫁了,嫁给顾建国。顾建国再不好,那也是年纪轻轻的头茬婚,而顾建党,兄弟两个没差别,却已经是个二茬了。
她总不能自己割了个头茬,却让自己好友去割这二茬的,提了这个,怕刘瑞华比较,心里不好受。
可现在听这刘瑞华和莫暖暖这意思,觉得这事儿真可以提提的,于是就咳了声,笑着说:“那什么麻子脸,配咱瑞华实在是不像样,也忒委屈了。其实说起来,我倒是有个想法,也不知道瑞华愿意不愿意,我就随口一提,这好歹也是个选择,看你自己了。”
莫暖暖听了,催着说:“你有啥合适的赶紧介绍,你看这人急的,你再藏着掖着,只怕这里都要去嫁个麻子脸伺候那一大家子去了!”
童韵这才提道:“就是我家四哥,你也知道的,前一段这不是才离婚么。他人倒是不错,识字,初中文化,性格随和,长得模样也不差,各方面都挺好,唯一的不好就是前头媳妇留下两个孩子,这是个拖累。不过怎么说呢,这两个孩子在我婆婆屋里养着,家里人多,都会帮着看顾,如果真娶个新媳妇,万万不好太劳烦新媳妇的。”
莫暖暖一听:“这敢情行,说实话童韵的婆家,依我看,在这大北子庄生产大队也是数得着的好人家,嫁进他家,根本不用挑,怎么也比麻子脸一家四兄弟一个都娶不上媳妇的强!”
可是刘瑞华听了,却是微微诧了下,看了眼童韵,之后便低下头去,半天没吭声。
童韵见了,心里咯噔一声。
虽说是自小就认识的好姐妹,可以前年纪小,后来下乡就天天和土疙瘩为伍,琢磨的都是那庄稼活的事,彼此谁也没谈过想着找个什么样的人儿,就是偶尔谈起,刘瑞华也是和莫暖暖一样,张口就是不嫁。她们觉得早晚有一天会回城里去,不想嫁人栓死在农村。
如今这好姐妹对于男人到底是啥指望呢,嘴上说没有,但心里其实也有期望的,该不会人家任凭嫁谁,也不愿意找这二茬的?
莫暖暖看刘瑞华不吭声,也忍不住催:“到底咋啦?你倒是说话!”
莫暖暖原来也是个秀气小姑娘,现在说话动辄咋啦咋啦的,当地口音十足,这就是环境的力量。
刘瑞华咬唇,这才说:“你家四哥我知道的,人挺好的,就算如今离婚了带两孩子,人家要找,还不是分分秒找个好的,我这成分不好,说起来倒是不太配得上人家,还是算了,我再想想这个麻脸的事。”
莫暖暖跺脚:“咋就配不上呢,童韵,你说是不是,我觉得能配上。”
刘瑞华却固执地摇头:“罢了,这事儿就别提了,不合适。”
她执意说不合适,童韵也不好强求,毕竟是自己家的四伯,再推下去有点王婆卖瓜之嫌。
当晚回到家,童韵在做饭的时候顺便问了陈秀云。
陈秀云一边烙饼,一边遗憾地叹了声。
“别提了,我和他说了半晌,人家不吭声,最后你猜怎么着,人家说刘瑞华挺不错的,又是城里来的,是好姑娘,说他是个二茬,又带着两个孩子,不好拖累人家。还说一时半会不考虑再结婚这个事儿了!我好说歹说,人家愣是再没吭声。”
说着她心里还是来气:“我可真是气啊,恨不得一擀面杖打他,这可真没法子,这就是啥来着?对对对,这就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童韵听着,也是无语了,心说这两个人可真是说到一处去了,竟然都是怕连累对方,觉得自己配不上对方!
当晚,躺在她家炕头上,童韵搂着自家蜜芽儿吃奶,旁边顾建国给拿着大蒲扇子扇风,她想起白天的事,忍不住和顾建国念叨。
“你说四哥到底怎么想的,真是觉得怕连累人家,觉得自己配不上人家,该不会嫌弃刘瑞华成分不好?”
顾建国挑挑眉,取来了一件短袖搭在了蜜芽儿圆滚滚的小肚子上免得她着凉,之后才慢条斯理地说:“你说刘瑞华到底怎么想的,真是觉得怕连累四哥,觉得她配不上四哥,该不会嫌弃四哥是个二婚头还带两孩子?”
童韵听着顾建国这话,不由得噗地笑出声来;“真有你的!”
她这一笑,身子动了下,下面正吃得如痴如醉的蜜芽儿忽然发现咪咪没有了。她本来吃到迷糊处都要睡去了,如今骤然嘴里没了,吃奶气上来,嘴里不高兴地哼哼着,小胖脚丫开始踢腾。
童韵赶紧重新喂上了。
蜜芽儿嘴上叼住后,又用两只奶肥小手贪婪地捧住护住,这才心满意足继续吃起来。
顾建国低头盯着女儿那鼓起的小腮帮子,看她吃得那么美滋滋模样,便凑过去说:“让爹吃口呗!”
童韵听了,直接抬腿,轻轻踢了他一脚:“赶紧扇风去,不许偷懒,可别让她起痱子!”
蜜芽儿是个贪吃的,自己奶又足,以至于蜜芽儿吃成个肉团团,肉团团就爱起痱子,怕热,一旦第一个夏天起了痱子,据说以后总是爱起痱子,这可得注意点。
顾建国被踢了,没奈何,只好正儿八经地坐在那里扇扇子。
一边扇着,一边说:“其实我四哥和刘瑞华,倒是有些缘分,以前他还夸说这姑娘性情好,也能干呢,只是可惜,后来他不知道咋地和苏巧红在一起了,这也是孽缘!”
童韵听着眼前一亮:“是吗?那敢情好,看来四哥这里其实是没问题的,就看刘瑞华那边了……”
顾建国“嗯”了声:“这种事,你从中也就提一提,可别瞎搅和,万一人家嫁过来以后有啥不痛快的,还不是怨怪你这媒人!”
童韵点头,她知道顾建国说得是对的:“这我当然知道,不过瑞华不是别人,我打小就认识她,自然真心盼着她能嫁个好的,你说那一家子四个光棍的麻子脸,还外送一个瘫痪老娘,她嫁过去,那得过啥日子啊,我怎么也得为她想想。”
她回头有时间再试探下,如果能成,那自然是最好。刘瑞华性子各方面都不错,真嫁过来,妯娌四个都能处好,比那苏巧红强。
可是谁知道,童韵这边还没来得及再去试探刘瑞华呢,就开始秋收了。
秋收来了,棉花高粱玉米土豆啥的都要收了,又是一个忙碌的季节。
小孩子们照例放了十五天假,也拉开架势准备跟着大人大干一场,陈胜利照例开了一个全生产大队的动员大会,强调了这次秋收的重要性,什么战略性布局什么为了四个现代化什么为了新中国……他才从县里开会回来,一堆的新鲜词往外冒,听得大家晕头转向。
最后终于有人受不了:“说那些没用的干嘛,不就是要秋收吗,收棉花收高粱收土豆收玉米,咱都干了这么多年了,不用上面说,咱都知道!”
陈胜利:……
不过想想也是,大家伙也都不傻,当然知道得赶紧秋收,秋收了大家才有更多粮食吃。现在一年两季,初夏收麦子深秋收杂粮,交了公粮后都是大家伙的,谁能不卖命干活啊?
于是他也干脆不做啥了,挥挥手:“散会,秋收开始啦!!”
秋收的内容比起麦收来要丰富太多了,有些是费劲的,有些比较轻松,比如玉米需要掰玉米然后再用头把玉米秧子给一撅头一撅头地凿出来,这就需要力气,一般人真干不了。当然了也有些省力气的活,比如喜闻乐见的摘棉花,妇女小孩都能干。
大北子庄生产大队位于北方平原地带,棉花种植颇多,秋收时候,摘棉花就成了她们重要的秋收内容。
金秋十月,生产大队外一片片的棉花地,棉花地里的白棉花像小白云一样,开得柔软蓬松,雪白如絮,在太阳底下发出耀眼的光。
童韵带着草帽,挎着一个背篼,后面背着快一周岁的蜜芽儿,开始和妯娌以及侄子们一起摘棉花。
其实童韵很喜欢摘棉花这个活儿。她在城里的时候,从不知道棉花朵可以开得这么白而暄,摘棉花的时候用手捏着那软暄暄的棉花往外轻轻一拉,柔软蓬松的棉花就到手里来了。当然了这个时候你得用巧劲,不能傻扯,要不然会有根部的棉花絮残留在棉桃荚上,虽然只是那么几根根棉絮,可就怕积少成多。
用陈胜利的话是,这里浪费一点,那里浪费一点,社会主义的根基就这么被浪费没了。
陈秀云消息灵通,开始散播小道消息:“今年棉花大丰收,我听胜利说了,今年麦子上缴了公粮后,上缴指标已经差不多够了,咱们棉花可以少交一些,到时候各家都会按工分来,分几斤棉花。”
她这话一说,大家伙都振奋了:“真的?分了棉花,那咱家可以弹棉花去做被子了,我那被子好些年了!”
冯菊花也说:“如果能多分点就行了,咱家人多,缺布,要是能多分点就好了。”
虽然说有城里的谭桂英给顾家带来立伟立勇穿过的旧衣服,可是一茬一茬地往下传承这衣服,家里都是男孩子,调皮捣蛋的,难免磕磕碰碰,这衣服传两三个人就不太成样子了。
如果能多分点棉花,到时候弹了棉花纺线织布就好了。
他们农村人,轻易不能弄到布票,也不可能总去买布,还是家里的老粗布耐用结实又便宜。
蜜芽儿靠在自己娘背上,早被这暄软雪白的棉花给吸引地挪不开眼,这个时候听到说弹棉花纺线织布的,不由睁大好奇的眼睛。
这恰好被旁边的陈秀云看到了,不由噗嗤笑出来:“瞧瞧,咱们大人盼着分棉花,那里有个小人儿,瞪着两眼也盼新衣服呢!”
大家伙被她这么一说,凑过去看,果然见蜜芽儿水汪汪的眼睛盯着白棉花团团满是期待向往的样子。
当下大家都忍不住笑起来:“快分棉花,给咱蜜芽儿做新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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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大北子庄的棉花算是大丰收,玉米棒子土豆啥的也都有了好收成。全都交到了生产大队的仓库里,这就到了算一年账的时候了。谁知道恰好生产大队的会计孙利民病了,好像是感冒,一个劲儿地打喷嚏,头晕眼花的,算账那是需要脑袋清楚的,他硬撑着了一两天,进度缓慢,说不行,让大队长陈胜利再找个人来帮忙。
可这一时半会哪里找帮忙的去,别的生产大队也是有会计,可人家也得算账啊。
陈胜利正急得跟什么似的,来找顾老太讨主意,顾老太当时正吃饭呢,摞下饭碗直接说:“这有啥愁的,现成的不是就有一个!”
陈胜利眼前一亮:“谁?”
顾老太指了指正打算收拾饭碗的童韵:“童韵,你还能记得以前的记账常识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