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沐清回到别院的时候,谢芳华已经睡下了。
李沐清来到门口,侍画从外间走出来,低声说,“李大人,我家小姐睡下了。”
“以前若是从京城到平阳城,这么短的距离,就算奔波一些,她也会很有精神,不至于这样很快就睡下。看来皇上担心得对,她的身体的确是差极了。”李沐清道。
侍画点点头,“小姐什么也不说,但奴婢是她近身侍候的人,自然能看得出来。若是不尽快找到救治解救的法子,小姐怕是连到年底也恐难支撑。”
“如今酷夏已经快要过去了,到年底也就不足小半年的时间。”李沐清叹了口气,“事关魅族的血脉之事,不是魅族之人,外人也只对魅族的天道规训知道一知半解,魅族被灭族后,族人九死一生,七零八落,隐遁不知所踪,除了谢云澜、初迟、赵柯外,再不知还有旁的什么人,能想到什么法子来解了它。”
侍画低声说,“崔老已经走了也有几个月了,不知道能否有收获,一直没有消息传来。”
“待与秦铮兄见面后,我与他商议一下,看看情形,若是想不到办法,万不得已,就只能前往魅族了。”李沐清道。
“可是南秦如今这个形势,需要小王爷、小姐和您,能走得开吗?”侍画忧心地道。
“就算与北齐这一仗打起来,没有我们三人在,皇上也不会轻易与北齐罢休,不见得就打不过北齐。”李沐清道,“皇上让我跟着他们,也正是这个意思。她的性命如今比什么都重要。就算江山败了,还有夺回来的一日,人若是没了性命,就是一把灰尘,什么都没了。”
侍画重重地点点头。
李沐清不再多言,转身去自己房间休息了。
谢芳华睡醒了一觉,觉得精神气歇过来了几分,下了床,推开窗子,天色尚早。
太阳还没出来,清晨刚露光晕,一夜的雨露还未散。
清晨的风有些许微凉,拂到面上,十分舒服。
李沐清看来已经早就醒来,坐在院中的方桌上,手里拿着一卷古本,手指上沾了杯子里的水比比划划,时而眉头深锁,时而眉目舒展,不知道在钻研什么。
听到她开窗的动静,李沐清转头看来,温声一笑,“醒了?”
“嗯。”谢芳华点头,转身走出门外,来到他面前,疑惑地问,“在做什么?”
李沐清将手中的书卷递给她。
谢芳华接过,看了一眼,失笑,“这是哪来的旁门左道的古术?你怎么钻营起这个来了?”
“这种东西虽然旁门左道,但既然在世间能存在,也有它的天道。”李沐清笑了笑,“我想钻营看看,是否能找到解你心血祖训的办法。”顿了顿,他道,“魅族的天道,也未必就不能归为旁门左道一类。若是正道,怎么会有损天命折天寿?”
谢芳华挑眉,放下手中的书,“你说得也有道理。”
“我在想,魅族王室圣女一脉的血脉,能吸万物生灵之术,能死万物生灵之术,这其实难道不是与天道自然背道而驰之术?只有不尊崇自然之道,才被天道所不容,因果循环。所以,兴许这旁门左道的古术,真与魅术有相通之处,若是能找到门路,摸清门道,也不一定从中找不到破解之法。”李沐清又道。
谢芳华笑着道,“你真是有心了,多谢为了我这身体,费这么多心思。”
“你我之间,何必言谢?”李沐清看着她,“今日见你睡醒一觉,比昨日来时气色好多了。今日可有什么安排?”
“我想去背后人将月落引到包围的乱葬岗看看。”谢芳华道。
“好。”李沐清颔首,“用过饭后,我带你去。”
谢芳华点头,转身进了屋。
李沐清又重新拿起那本古卷,钻营起来。
谢芳华迈进门槛,进了屋后,回头看李沐清,见他又认真地钻营起来,她想着,有这么多人对她好,就算最后找不到破解之法,有秦铮陪着她一起去走黄泉路,有这么多人为她费劲心思关爱,也不枉重活这一世了。
侍画进来时候谢芳华梳洗,收拾妥当之后,有人将饭菜端到画堂,李沐清放下书卷,进了画堂。
二人一起用过饭后,来到府门。
因乱葬岗在城外,距离比较远,二人骑马,门口早已经备好了马匹。
李沐清吩咐人拿来一顶斗笠,递给谢芳华。
谢芳华看着女子的斗笠,四面蒙着面纱,她对李沐清挑眉。
李沐清笑着道,“你难道不知道自从临安城之事后,你有多出名吗?不少百姓人家,为了求保平安,都供奉了你的画像。你想被人认出,徒惹太多麻烦?”
谢芳华对于自己临安城一事后出名知道,但还真不知道供奉这事儿,不由无奈地接过斗笠,戴在了头上。
二人骑马,出了别院,向城门走去。
平阳城与谢芳华以前几次路过来时并无不同,这座靠近京都最著名的城池,依旧十分繁华,人来人往,车水马龙。
无论是京都的风雨,平阳城暗中的争斗,南秦、北齐的紧张局势,都未影响百姓半分。
来到城门口,守城人给李沐清见礼,恭敬地放行出城。
从城门口的兵力布置来看,才能看出些与以前松懈的不同来。
出了城,李沐清对谢芳华道,“乱葬岗在城外五里处。”
谢芳华点头,“这平阳城,也就那一处乱葬岗吧?”
“嗯。”李沐清点头。
“我去过那里。”谢芳华想起她重生后,忘记了秦铮,前往无名山的队伍里,秦铮被迫害,躺在乱葬岗,她扔给了他一个包子。
那时候,秦铮是记得她的,他一个孩童的身体,有着前世的记忆,而她全然没有,死一个英亲王府的小王爷,与她对皇室宗室当时的仇视态度来说,没多大关系,他死了就死了。
不知道当时秦铮是什么想法。
她一直没问他当时在想什么。
后来,若没有郑孝扬呢?没有郑孝扬引走了狗,没有紫云大师救了他,没有英亲王府的人终于找到了他,他若是死了呢?
那时就死了的话,他可甘心?
他当时是什么心情?
而她呢?她恢复所有的记忆后,记起他时,他若是已经死了,她可会后悔得肝肠寸断?
这些,她都不得而知,如今也想不出来会如何。
如今,唯一庆幸的是,秦铮还活着,这么多年,他早已经改变,再不是前世只顾着南秦江山的英亲王府铮小王爷了,不知不觉的,她竟然成了比南秦江山还更重要的那个人。
如今再想前世,只觉得一切都像是一场梦。
李沐清讶异地看着谢芳华,“你去过那一处乱葬岗?什么时候?去做什么?”
谢芳华打住思绪,声音带着浓浓的情绪,“很多年以前了。”
李沐清恍然,“是去无名山的路途中。”
谢芳华点点头,怅然道,“是啊。”
李沐清道,“那真是好多年了,天下女子也就你一人去过无名山吧?地狱一般的无名山,如今虽然不存在了,但是关于皇室隐山隐卫这背后的东西看来,似乎漩涡更深了。”
谢芳华点头,“应该是吧。不过,无论什么脏脏的东西,埋在地下有多深,早晚有一日,也会露出来。”
李沐清点头。
二人不再说话。
一路十分顺利,不多久,来到了那处乱葬岗。
一晃多年,乱葬岗还是昔日的样子,前日一场大雨,乱葬岗看起来十分干净,不是所有的死人都扔来乱葬岗的,若是这四周十里、二十里方圆太平的话,乱葬岗的狗若是只靠吃人的骨头,是活不下去的。
这一处,乱葬岗的地形十分奇特,四周都是山包,中间是一里地的凹谷。
有被狗啃剩下,吃不掉的人骨,杂乱地堆积着。
旁边有一条路,穿插着,通向西北。
那是去漠北的路。
要去漠北,去无名山,这里就是必经之路。
当年,皇室隐卫的队伍里,有领头人对他们说,若是不敢踏过这些乱葬岗的尸骨,那么,连无名山的山门都进不了。当初,她丝毫不畏惧,没有怕意,想想,上一世,她连蝼蚁的命都不敢伤,后来,死过一回,虽然连黄泉路也没去走,却是什么都不怕了。
她沿着乱葬岗,踩着乱扔的尸骨,走了一圈,对李沐清道,“你感觉得对,这里是有媚术的气息。”话落,她踢了地上的一个头颅架子,对李沐清道,“就是这个头颅传出来的,你捡起来,拿回去,我给这具头颅做样貌复原。”
李沐清一怔,蹲下身子,看着那具骸骨头颅,“你确定吗?是从这具骸骨传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