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
粗重的呼吸声打破房间的寂静。
浸泡在牛奶里的曼德拉草惬意地在陶盆里游泳,遍布褶皱的表皮渐渐恢复饱满,不过这只是暂时的补偿现象,失去的生命之灵和自然气息不会在短时间内恢复,它有些疲倦地昏昏睡去,没过多久床底传出轻微的呼噜声。
大部分身躯复苏恢复活力,借助窗外稀薄的月光,玛斯克端详着自己的整齐断掉的右手腕,伤口已经愈合,痛苦却不停地纠缠,折磨地他无法安然入睡。
‘这纯粹是个意外!’寄宿在他左手臂的蛇灵如此解释。
玛斯克非常不满如此敷衍的答案,他快要抓狂了,为了安抚住经历生死考验的宿主,蛇灵允诺在找回失去的右手之前,先帮他恢复失去的手腕。
好不容易得到的施法源泉不能轻易浪费,来自传奇武器‘蝮蛇碎片’的古老邪圌灵在漫长的岁月里经历无数个主人的手,其中大部分都是普通人,不过也有不少非凡之辈,因此积累了繁杂的知识和智慧,并整理出大致的体圌系。
尽管随着时代的改变,大多失去凭籍已变得毫无意义,炼金术却是持续传承并能发挥作用的部分。
蛇灵从庞大的记忆库提取出禁忌的苍白之手,最初来自邪恶之源的智慧,原本是将下界混乱意志的扭曲影子召唤到地上,融入动物的体内诞生出新的物种,由于拥有高度的自主度而不受控制,甚至为了挣脱束缚当场反噬,冰冷的死亡和无谓的鲜血,令炼金师抛弃这种邪恶的智慧。
有一位司职近海与鱼汛的潮汐之子的后裔,别出蹊径地将此改良,他由不朽的祖先赐予溺水而死的信徒居于海底的浪花之躯产生灵感,得到谅解后用自己的血培植出鱼鳃草这种灵性生命,寄宿在人的体内会自发改造出能水下呼吸的鱼鳃,手指、脚趾之间长出坚韧的有鳞蹼膜。
由于过程的不可逆转,这位潮汐之子的后裔差点创造出新的亚人种群,所幸的是那些水下居民诞生的后代依旧是普通人类,因此掌控海洋的不朽者们容忍了他的胡闹。
直到新时代突然来临,不朽者失去永生之源坠落到凡间,微弱燃烧的火花们在野兽体内延续,其余的则变成精灵和妖精,隐匿在山与海之间的广袤原林。自然的疆域日益缩减的今天,祂们渐渐融入人类兴起的城市,成为乡间传说的题材。
略过这些往事不提,蛇灵打算用五种毒蛇融入玛斯克的手腕,重塑失去的右手,在此之前,必须攒一笔钱购圌买各种材料。
“钱!我剩下一半的财产应该都被组织的人拿走了,不过像我这种行走在黑暗里的资深盗贼,只要动动手,花点力气就能轻易地弄到一大笔钱,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蛇灵没有抵触地肯定他的能力,它脱离玛斯克的小臂来到床底,盘踞在盛满牛奶的陶盆上,充当守卫和牢头看管沉睡中的曼德拉草。
影手玛斯克换上一件深色的衣服,离开暂时寄住的房间,碍于地面污水横流的脏乱,他在贫民区房顶上借助阴影的掩护纵跃奔跑。
他的内心是死寂的荒原,寒风呼啸如坠冰窖,胸膛却被熊熊燃烧的复仇之火点燃,岩浆般炽圌热的杀意使凝结的血液沸腾恢复汹涌地奔流。
‘埃尔沙克出了事,组织的人肯定都已经转移,变更暂时落脚的地点,前往下一个安全屋,总部高手太多只能放着。那么先去找出卖我的人,商人联合会的前高级成员道恩.梅耶斯先生,顺带还能捞一笔钱。’
‘该死的,雇请我杀人,却非要装出盗窃不成失手伤人的意外,谁知道这是个陷阱。目标人物穿着罕见的高级鳞甲,韧性和硬度快赶上龙鳞的防护,难怪以蝮蛇碎片都无法杀死。还有,一群废物的守夜人里怎么会出现资深的暗夜骑士,而且还是接近以一敌百的大骑士那种非人的程度,不是陷阱还会是什么?’
巡逻经过福勒区的蛮牛等人,打着呵欠掏出怀里贴身藏着,还有热乎劲的水煮马铃薯,仔细剥去外面的土豆皮,小口小口吃着,囫囵吞下填塞饥肠辘辘的肚子,随后又抿了一口随身携带的水壶里的烈酒,身体打了个哆嗦,很快泛起暖意,驱走寒凉如水的夜风穿过衣甲渗入肌肤的冰冷。
突然一道细微的破空声传来,肯特立即抬头,却没有看见匆匆掠过石瓦房顶的陌生身影,他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回头望了身后的伙伴,他们都表示的确感觉到异样。
“算了!”快腿贝贝托劝说,“肯定是某个离开巢穴出来找食的夜行人,我们就当作没有看见,没有听见,照例巡逻完这一片贫民区返回营地睡觉才是正经。今天下午的训练把我累坏了,还是早点休息比较好,明天我还要去邮政厅送信,那份兼圌职的活给的薪资,不赖!”
蛮牛没有细想,看到朋友眼里的热切,心里明白吃‘夜餐’是睡觉的信号,叹了口气,轻轻点头:“那么我们就先回去吧。”
幸圌运或是不幸,肯特他们如果骑马追上那位夜行人,满腔怒火中烧的玛斯克肯定会毫不留情地将碍事的人杀光,因此无意中躲过死亡噩运的蛮牛返回巡夜骑士的驻地,刚刚躺下没多久,就呼呼大睡。浑然不知几公里外沿着河道两岸分布的工坊区,血腥的刺杀正在酝酿发生。
深夜时分,人声鼎沸的商业区结束一天的营业,伙计纷纷打烊关门。至于流连酒馆不愿回家的客人,却在酒精麻痹意志之下酣然入睡,喧嚣的氛围渐渐低落,并传来此起彼伏的呼噜声。
白天机器轰鸣的工坊区陷入久违的安静,以瘦骨如柴的雇工的血汗为润圌滑油维持运转的工厂渐渐冷寂,促织娘的奏曲送来宛如天成的夜籁,不时还有住在河岸边上的野蛙的轻鸣。
工坊主豢养的恶狗们被铁链牢牢束缚,却竖起耳朵聆听附近的动静,经过严格训练的它们和普通人的护家犬不同,从不用吠叫惊动任何一个妄图进入它们的地盘,盗窃或者窥视主人财产的不法之徒,而是静悄悄地跟上去,肆意扑咬撕扯,直到激昂的惨嚎声瞬间低落。
没有人会为此负上责任,极其富有的商人联合会早已利用其影响力将一切可以收买的人纳入掌控,而且还有市政厅的议员为他们保驾护航。
顶多赔上点小钱嘛!这是许多工坊主的共识,他们内部彼此激烈竞争,对外却总是保持一致,这也算是某种默契。
再说,一条久经训练的恶狗的价格远远超过微薄的赔偿金,因此即使官司越过巡回法庭,递呈到贵圌族控制的元老院,最终也只是赔点钱了事,那些狗却不会杀死用来抵命。
在建筑群落投下的阴影里潜行抵达工坊区,玛斯克在河道上游挑选一条独木船,松开栓在岸上石墩的粗绳,用船桨调整方向顺流而下,在接近梅耶斯纺织厂时,舍弃这条小船一跃上岸,从而避开许多麻烦。
失去高级会员身份的道恩.梅耶斯最近麻烦缠身,不知道从哪里传出的谣言,指责他雇佣黑暗世界的刺客狙杀顶替他席位的欧格登.诺顿先生。
幸圌运的是有所防备的欧格登.诺顿穿上秘银软甲,因此才能逃过死亡的镰刀,不过碍于开了恶劣的先例,梅耶斯先生遭受各方面有意无意的打圌压,他的贷圌款迟迟没有批准,向同业拆解总是诸多借口。
处处受到冷遇和歧视,梅耶斯悚然发现自己被商人联合会弃置了,压榨雇工血汗发家致富,聆听恶毒的咒骂和充满怒气的怨言才能安然入睡,不过最近他发现工厂里的雇工常常流露出轻蔑的冷笑,还有可怜的眼神,似乎已经知道他的窘迫陷入无法自拔的绝境。
这一切彻底激怒了梅耶斯先生,他自作主张地提高了产量,拼了命也要榨出雇工骨髓里的最后一滴油水,希望能用繁重的活耗尽他们的力气。结果极为可观,黑厢马车收捡的尸体有大半都是出自他的厂子。
道恩.梅耶斯似乎又听见房间里亡灵的哀嚎,他惬意地享受着弱者的吠叫,无需借助烈酒的晕乎劲,早早地在自己的房间安歇。
为了防备诺顿先生或者他强有力的议员朋友可能的报复,梅耶斯早就雇请佣兵螳螂兄弟担任守卫,花费了一大笔钱着实令他心疼,不过一切都是值得的。只要活着,熬过这阵风头,他就会展开利用早年积累的人脉进行反击,毕竟连续三次成功竞争得到高级会员的席位,他都打算将这个位置纳为己有并终生连任下去。
“该死的诺顿……”嘴里说着梦话,道恩.梅耶斯翻了个身,继续呼呼大睡,即便是梦中他依旧没有忘记咒骂手段卑劣的欧格登.诺顿。
因为他的一些有门路的学者朋友已经分析推算得出,这次事件的最大受益人,就是受害者诺顿先生。这很可能是一次诡计,用伤势博取同情,巩固刚刚得到的地位。毕竟治疗期间,商人联合会的所有成员迫于舆论压力,或者为了自证清白,不得不分成几批前去医护所探望差点死掉的欧格登.诺顿先生,这将有助于他建立人脉,在工坊区真正拥有立足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