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攀?云烟那小子还没发达,怎么能叫高攀?我不过是看在十二亩水田的份上。他给谁不都是白给,既然暂时寄在我家名下,不能不给村里族人一个说法。”
王家婆娘顿时眼睛一亮:“不错的!云烟这孩子我看着就不错,懂事,能干,心里有自己的盘算,只是父母双亲不在,身边缺少扶持,当家的,我俩身为长辈,还得一肩挑起担子,帮着担待点。”
王家九房当家人与婆娘相视一笑,似乎达成了什么意向,在谢云烟这事上保持同进同退的默契。
这时候,王龙象从外面跑进来,气喘吁吁道:“爹爹,云烟堂兄从我家离开后,就去宗祠找族老分说了,又寻了村头槐树下的族叔鸿仁请教,准备出门闯荡江湖去。”
王鸿斌心里一动,差点又拍案而起,回头看了一眼自家婆娘,叹道:“云烟这孩子办事就是干净利索!只是好端端的,他为何会独自出门闯荡江湖?”
王家婆娘一时间也是毫无头绪,总感觉有点不对路,至于哪里出差池了,她又说不上来。
没过多久,王家九房长女月婵斜挎着包袱走出来,箭袖、护腕、豹皮囊,披风、长裤、铁护裆,一身劲装打扮,英姿飒爽,十二分的肆意骄狂,颇有武林侠女的风范。
王家婆娘看见这一幕,心里往下重重沉落,犹如螃蟹似的横跨一步,双手不由自主张开,犹如护崽的母老虎,拦住月婵的去路。
“女儿,你……你……你这身出远门的打扮,是去做啥子?”
王月婵面上毫无波澜:“我家既已收下云烟堂兄的水田,就当作是聘礼了。正所谓嫁疾随疾,嫁叟随叟!彼此都是义气儿女,我这就随他闯荡江湖去!”
王鸿斌脸色有点不好看了,婆娘更是眼角抽搐,心肝肉儿都在疼,左右不过是玩笑话,怎么能当真呢。
王家九房当家瞧着女儿不像是作假,心里忍不住暗叹一声:“婵儿,江湖道是那么好闯荡的?你叔叔王鸿仁修炼家传刀术,至大成境界,在外面还是屡次三番吃亏!他跟我说,江湖不是打打杀杀,江湖是人情世故。你呀,什么人情世故都是略略懂,出门闯荡江湖还不被人连皮带骨头都吃光抹净啊!为父劝你在家里待着,什么时候挣得王谢两家大人认可,磨掉身上的棱棱角角,我再让你向鸿仁叔请教,什么是江湖!”
王家婆娘原本有许多话要说,只是该说的话都被当家说了,她只能连连点头:“是啊是啊!婵儿,就听你父亲的话罢!”
谁知,王月婵执拧地狠,父母双亲不让她去,恰好激起逆反心,就非得犟到底。
王鸿斌看了也是头疼,他也知道,这时候必须拿出当家的威严了,否则继续闹下去,指不定被邻里听到,又是一场笑话。
王家九房当家左手探进八仙桌下,偷偷地卸掉关键那根卯头,待准备就绪,右手猛地一拍桌子,豁地一下站起身。
只听“哗啦”一声,偌大一张八仙桌,在王鸿斌的重重一掌下,突然间散了架,激起大团烟尘。
一时间,王家九房主屋前厅里,变得乌烟瘴气,连蹲在墙角看热闹的王龙象也是目迷神摇,看着老头子的身影,感觉一下子高大了许多。
“老爹含愤出手,家姐噤若寒蝉!好端端一出农家女为情郎寅夜出奔记,变成一幅父慈女孝图!不知道家姐这一次又会开出什么条件来!”
王龙象想到家姐几次三番出手,为自己挣到许多家私,嫁妆怕是都筹备妥当了,忍不住起心效仿一二。
片刻过后,王龙象偷偷溜回睡房,随便捡了几件换洗衣裳,找来包袱皮粗略裹了,竟然也到前厅卖弄精神。
“爹爹,娘亲,我也要闯荡江湖去!”
闹腾不休的一家三人顿时为之一滞,王龙象心里“咯噔”一下,随后看到家姐满脸羞愤,娘亲朝天上翻了个白眼,老爹回过神来,伸手掸走灰尘似的。
“走走走,走地越远越好,你跟着云烟出去见见世面也是好的!”
在王鸿斌看来,月婵以前有过出游的先例,当时与谢家大房谢兰廷定亲,结果闹地不可收拾,两家长辈的脸色都很不好看。
反观王龙象这兔崽子,两脚从未踏出过谢家村,顶多在乌龙山溜达溜达,王家九房当家和婆娘根本不信儿子会出去。
可惜,他们还是小看了王龙象的决心,哪怕后来悔心了,一时半会间,也找不回来。
于是,谢云烟在村头族叔王鸿仁处,问清楚江湖道上的唇典暗语,下九流的门道后,恭敬地告辞回家。
他途经谢家二房灵越伯伯时,瞧着秀才的青衫迎风展动,想起这可是一个不错的身份,随手捡起石片写下“不是谢家四房云烟拿”,就顺手牵羊带回了家。
谢云烟用雌黄在青衫后背画了个八卦,再穿上身后,打散了发髻,重新扎了个元龟髻,用一根细木棍从上到下插了个子午簪,鬓角垂下两缕头发,就是个下山的小道童。
“择日不如撞日,我就在今天出道江湖!”
谢云烟迈步走出去,也不看只剩半扇门的草庐,结果没有多远,一只脚还没踏进江湖,就被斜刺里冲出来的王龙象撞进怀里。
“云烟哥,你去闯荡江湖,好事啊!带上我!”
谢云烟心里一动,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王龙象这粘人的小子缠上了,甩都甩不脱。
“好好!承你喊着一声哥,我就做一回你的主,带你出去闯荡闯荡!”
王龙象听了这话,才真的松了口气,抬头看了一眼云烟堂兄,发现青衫很眼熟。
“哥,这是秀才的青衫,朝廷给的……唔唔唔!”
谢云烟赶紧伸手一把捂住王龙象的嘴巴:“为兄教你一个乖!行走江湖第一条,谨言慎行!该说不该说,都不要说!懂吗?”
王龙象轻轻点了点头,眼睛使劲眨巴几下,努力作出听话听教的样子,才让谢云烟松开了手。
王龙象心里暗中记下一笔黑帐:“景和六年二月三十日,谢云烟劫人之富,济己之贫,得一件秀才青衫。王龙象特此为记!”
谢云烟哪里知道身边的小子表面乖顺,心里正在偷偷地记自己的黑帐,倘若他真的知道,肯定会狠狠教训王龙象一顿,叫他知道什么是江湖道义,什么是亲戚朋友间有通财之谊。
两人肩并肩往前走着,没过多久就变成一前一后,谢云烟在前,王龙象在后。
毕竟,谢云烟有山君使者之实,手脚缠风,自带十二层轻身提纵术,看样子还是永久固化那种,至少在山君白额侯飞升以前是这样。
谢云烟心里盘算着,就王龙象的脚程,走出谢家村都得半天,更别说下一个目的地,道士阡的月底圩市。
于是,谢云烟顿足、回首,看着一头撞上来的王龙象,咧嘴一笑,露出满口森森白牙。
“龙象贤弟,为兄再教你一个乖。行走江湖第二条,遇事迟疑,溜之则吉!”
话音刚落,谢云烟脚后跟蹬地借力,往后滑出一段距离,猛地转身施展身法疾走。
王龙象立即反应过来,撒开双腿开始狂奔,嘴里不停高呼:“哥,等等我!哥哥,等等我!”
如是几次三番,王龙象瞧着前面那人还是没停下,心里恨恨不平,一股戾气涌上心头,大喊一声:“姐夫!”
谢云烟如受雷劈,差一点岔了气,脚程慢下来三成,王龙象心里大喜,趁机迅速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
直到两人再次肩并肩,谢云烟侧头看了一眼王龙象,叹了口气:“闭上嘴巴,用鼻子吸气呼气,三短一长。咱们一口气跑到道士阡,估计还能赶得上圩市!”
王龙象一听这话,忍不住“啊!”了一声:“道士阡,隔两条村,走路去得大半天,一口气跑过去,还不把人累死?”
谢云烟一脸冷漠:“前方百里有盖世神功、武道真经,你脚程不快,怎么抢的过别人?就算你得了什么宝贝,脚程不快,被人追上来抢走,你又能怎么办?再说了,江湖仇杀,到处开打,脚程不够快,跑都跑不脱,转眼过后被人连累,非死即伤。由此可见,行走江湖最要紧的就是,轻功身法。”
话音刚落,谢云烟再次飘然而去,哪怕王龙象见状,一口气喊了十七八声“姐夫!”,都没能留他下来。
“累死我了!这便宜姐夫,不要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