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村外面,通财帮帮众还在抓紧时间调息,没想到,盏茶功夫过后,帮主就用一根绳子,牵着十几个流贼走出来。
他们瞧着绳结松松散散的样子,实在不像是捆着许多嫌犯,赶紧上前拔掉流贼的衣裳,别着胳膊放在背上,用力地反绑,捆严实了,才稍微放下心事。
游毕方伸手指着村里:“里面还有十几车金银细软,许多贵重财物,不能烂在地里,白白便宜了外人,统统拖回去,人人有份!”
帮众们早就知道帮主慷慨大方,出手极为阔绰,这一趟没有白跑,自然是人人欢喜,笑容挂在脸上,多出三分真心诚意。
“四海商会的礼物不能轻动!这笔横财我拿三成,各位兄弟分掉三成,剩下的用来改建学塾,聘请教书先生。各处都要花钱,必须得省着点。”
既然帮主都伸手拿钱了,众人才真的放下心来,觉得自家没出什么力气,就白白分到了三成,哪怕十几二十人平分下去,这桩凭空掉到面前的馅饼,还是吃着有些亏心。
游毕方瞧着众人的脸色,笑骂道:“拿着!都是些小钱,总不能让兄弟们白跑一趟罢。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真有人敢说三道四,往后有事,我让他冲在最前面。”
这番话三分含笑,三分带煞,三分一本正经,还有一分漫不经心,正好说到要害,挠到众人心头的痒肉,说不出的舒坦快意。
于是,众人说说笑笑地就将这伙流贼给办了,毕竟他们手里都沾着血,按照江湖道义,三刀六洞捅死算了,连带为首的六贼尸身,都装了车带回城里。
与官府接洽、交割等琐事,游毕方托付给二当家,刘志辉倒是很乐意跑一趟,怎么说也能和三班六房里的班头们打个照面,刚刚领到的赏钱,转手这么一送,落得一个会做人的好口碑,交情不就有了嘛!
于是,毒蛇帮改建成通财帮的事,在官面上至少是过关了。绿柳庄的事件看似很大,属于县衙里各位大人的私房钱,往通宝钱庄连夜送去,火气再大也被回笼的钱给掩熄了。
三班六房的新班头,甚至乐意看见前任死于江湖道,如此一来,衙门胥吏堆里,才算是正式地改朝换代,轮到他吆五喝六,做带头老大了。
通财帮用三文钱管饱,牢牢地攥住码头苦力,其帮主又通过长春观主,顺利搭上四海商会,要人有人,要钱有钱,将偌大一个码头经营地针插不进,水泼不入,帮派势力不仅尽数恢复,与以往相比,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事实上,游毕方通过改建学塾,延请乡野饱读诗书的老夫子来教学,仅仅是劝学助学,就将通财帮身上的江湖气息洗白了不少,尤其是那些半大小子跪在地上,大声诵读启蒙经典的一幕,令过往的路人为之侧目、继而是震撼莫名。
私塾学童们,从《三字经》、《百家姓》,再到《千字文》,再加上老夫子言传身教,每日读书声琳琳琅琅,平日里更是彬彬有礼,待人接物规规矩矩,连带城南一带的文风都好了许多,江湖流俗收敛殆尽,大街小巷的气象焕然一新。
游毕方时常过来走动,不为别的,就是为了验证教化之功,发现孩子们入学,果然是越多越好,且每天都有进益,不单是一次性收入,想必是城南街巷文风日盛的缘故。
旬月过去,通财帮格局已成,在新任帮主手里,真的做到老有所养,幼有所教,就连几个叔大翁壮的寡妇,都改嫁了好人家,游毕方不仅奉上厚厚的嫁妆,还保证日后通财帮就是她们的娘家。
如此一来,哪家公婆敢随意苛待新媳,哪个郎君敢随意打骂新妇,多得是借助媳妇,搭上通财帮的船,做起四海商会的买卖,多少也赚到一些,以往想都不敢想的银钱,日子自然是过地越来越好。
就在通财帮逐渐洗白上岸,在江湖道上的买卖,逐步让与其它帮派时,一去就是十几天,没有任何消息的长春观主无忧子,忽然出现在游毕方面前。
与上一次分别时相比,游毕方愕然发现,这位半步地仙神色憔悴了少许,似乎遭遇过很棘手的事,估计是在大周神朝的诸侯王墓里失了手,于是暗自庆幸自己装晕,蒙混过去。
两人沉默许久,都没有说话。直到无忧子回过神来,说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我从牛背山洞天福地出来!”
游毕方听到这话,起先是不明所以地愣怔了,不过他很快就明白过来,暗道:“无忧子身为半步地仙,竟然在探查前古王墓时,不得不挪移回老巢,才能逃出生天。照这样看来,那座王墓的水真的很深。”
想通其中的细故,游毕方很是忌惮地点了点头:“生死之间有大恐怖!我也是没想到,道友身为半步地仙,竟然也有一天,会被逼到绝境!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无忧子轻轻点了点头,道:“贫道也是始料不及,万万没想到,大周神朝一介诸侯王,葬身墓穴竟然有如此布置,仅仅是一道封门,就有正反小五行神禁。”
他猛地抬起头来,眼里还有掩饰不住的惊讶:“你是没看见,五行门的土夫子穿行封墓石时,正反小五行神禁猛地发作,他被卡在石上动弹不得,最终成了封门的一部分。擅长五行遁术的修士,竟然被区区死物所制!真是擅游水者溺毙,擅玩火者焚身!”
游毕方听到这里,立即明白过来,闹了十天半个月,第一个发现前古王墓的五行门,连墓穴都没有进去。至于半步地仙无忧子,估计是进去了,却在里面发现了什么,受到巨大的惊吓,差点脱身不出来,还得用压箱底的保命王牌,才侥幸逃出生天。
“道友,不若由你亲口说说,这前古大周神朝、诸侯王墓的布置,我也要竭尽所能,参详一二。没准,贫道也能帮得上忙!”
无忧子的脸上没有任何讥讽的神色,不过从他默然无语的反应里,也能轻易看出来,对那座墓穴的忌惮,真的是刻到骨子里了。
于是,游毕方淡淡了说了句:“道友,你是知道的,贫道可以算得上是堪破胎中之谜,转世再来者。生死之间的大恐怖,贫道也是曾经直面过,并没有转身逃避,且成功脱身而出了的。”
最后这句话才是关键,半步地仙的无忧子才微微动容,沉吟了片刻,缓缓地开口道:“此话不差!好,我且与你说道说道。这前古大周神朝诸侯王墓的布置,真的不能以常理来计……”
无忧子开口讲述近来所见所闻,说到一些关键处,生怕解释不清楚,干脆以手指蘸水,在桌面上写写画画,勾勒出大致的墓穴结构图。只是,以他的讲述来推算,这座诸侯王墓并非寻常墓穴,而是一座层层叠叠,不断往下延伸的地宫。
“我可不曾听闻,前古大周神朝有如此手笔……不然,春秋战国时,诸王霸主凿山为墓,掘地为穴。反推此前,或许真的可行。”
“毕竟,《周礼》里面,阴阳之说无处不在。前古时期,礼制便是法条、律令。大周神朝管辖阴阳,除了地上阳间,没准就连地下,黄泉阴间也在掌握之中。”
“换言之,大周神朝诸侯之死,并不明朗,王侯很有可能,以肉身直接下到地府,继续在阴间称王。如此混淆阴阳,怎么能成?莫非远古三皇五帝时,帝颛顼伐建木、断天梯是摆设?绝地天通,岂是无凭!”
想到更深处,游毕方也是头大,脑门隐隐胀痛,待无忧子说完,强行记下地宫结构,告了一声得罪,说出了自己的推算猜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