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萧铎听得那剑自从阿砚念起了大悲咒后,便再也不动了,猛然间想起了之前曾经疑惑的一件事。
那就是他和阿砚自从在一起后几乎是夜夜欢爱,当日阿砚险些离开他时,他将阿砚按在那里,那一刻,他是恨不得让她马上怀了自己的孩子,让两个人从此有了血的羁绊,再也不要轻易分离。
他其实已经是算准了时候,按说应该弹无虚发的,谁知道却从来不曾中招。
一直到如今,阿砚开始念大悲咒了,她也就很快怀孕了。
萧铎眯起眸子,用手支起额头来,拧眉细想着这一切。
《大悲咒》本是佛门圣典,其利益功德广如大海而叹莫能尽,能消障除难、得善遂愿。而阿砚曾说,自己罪孽深重,煞气太重,就连那皇觉寺的老和尚见到自己,都是一呆,说自己曾经血染佛门,造下杀孽无数。又一再感叹说阿砚本是佛门灵物,怎会沦落到人世间为帝王妻。
他生来克母克妻克子,注定孤苦一生,这竟是天理轮回报应不爽,是他注定应得的下场?他和阿砚七世相遇,却都是有缘相识却无缘相守,这都是因了他曾造下的那些杀孽?
只有当阿砚念起大悲咒,才压制下随着他的心性而蠢蠢欲动的剑气,也才使得他和阿砚的血脉能够存续?
这一切若是放在以前,他必然是万万不信的,可是事到如今,他却只能有几分信了。
或许再是桀骜不驯的人,一旦有了弱点,便会变得有所顾虑,便会踌躇不前,甚至还会去信奉自己曾经嗤之以鼻的东西。
孟汉跪在御案前,一直不见萧铎出声,此时也只好悄悄地抬头看过去,一看之下,不由惊诧不小。
往日总是那个意气风发张扬肆意的自家主人,此时用一只手拖着额头,微微垂着头,那狭长的眸子里透露出的是一丝苦笑和无奈。
天底下有什么人,能让他露出这样的神情呢?
他被人驱逐,遭受追杀,一日之间狂杀北狄军两万人,血流成河,那是何等的狂傲不羁,那是何等的傲世天下,可是如今,他唇边竟生生带着一丝妥协的疲惫。
“皇上……”他小心翼翼地唤了声。
萧铎原本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如今被孟汉一叫,陡然醒转过来,抬起眸子,淡声问道:“怎么了?”
孟汉见了这样的萧铎,更是一惊,忽然间便感觉,现在的主人仿佛瞬间没有了之前四溢的煞气,那种让人冰寒彻骨的杀意仿佛就在刚刚,就那么烟消云散了。
“华勇侯,放了吧。”萧铎挑眉,淡声吩咐道。
“是,是。”孟汉一时有些无法接受这样的换上,他家皇上难道不应该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吗,怎么忽然好像变了一个人?
萧铎扫了眼地上跪着的孟汉,又道:“出去吧。”
孟汉连连点头:“是是是。”
萧铎看着孟汉的背影,忽然又道:“回来。”
“皇上还有什么吩咐?”孟汉恭敬地问道。
萧铎沉默了片刻,眸中掠过一道暗光,最后扯唇笑了下,却是问道:“那位皇觉寺的老活佛,如今早已经安葬了吧?”
孟汉想了想,点头:“听说坐化了,出了几个舍利子,如今正被皇觉寺的人供奉着。”
萧铎微微阖上眸子,淡道:“好,明日,摆驾皇觉寺,朕要亲自过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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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孟汉对于自家主子忽然转性的行为感到非常不能理解,可是他依然跟随着萧铎来到了皇觉寺。
这一次萧铎的到来不同于大年初一的大张旗鼓,他算是微服私访来到此间,皇宫内外的人都不知道,甚至这件事也瞒着怀了身孕的皇后顾砚。
萧铎负手而立,站在那皇觉寺外,看着那巍峨而古老的寺院,好半响后才踱步走进去。
当他的两脚踏上佛门的第一块用以铺地的红砖时,他不由地想着,在他遥远的前世里,曾经傲视天地,也曾经屠杀了不知道佛门子弟吧。
那个行径,一如某一世他一怒之下烧了一座山,毁了一座尼姑庵般。
从那个老活佛一见到他就颇为惊惧的事情来看,曾经的他或许曾经令三界头疼不已,因为他是世间剑之主,统领天下之利器。
可就是这样的自己,那些人到底是用了什么办法,将自己的原身封禁在了上古山下的神庙里,逼着自己的元神不得不流落于世间,辗转投胎。
其实答案仿佛是呼之欲出的吧。
他们用来降克他的宝器,就是阿砚。
或许阿砚已经想明白了这件事,所以她沉默了,不再对自己提起,却反而问自己一些刁钻的问题。
如今的他已经无法明白,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现在的他却知道的分明。
假如阿砚是佛门投掷出的至宝,特意用来降服他的,那么他认栽。
只要这群人肯让阿砚安安分分地陪他一辈子,肯让阿砚怀上他的孩儿为他诞下血脉,那么他可以让步。
他会给他们足够的诚意。
当这么想着的时候,皇觉寺新上任的方丈大师已经前来迎接他了。
老活佛的死看起来并没有怎么影响到这位新方丈大师的情绪,他含笑拜过了萧铎,又请萧铎进了佛殿,陪着一起说话。
萧铎望着佛殿中那些高大慈爱的佛像,看来看去,不知道怎么看出了狰狞的味道。
他知道这些人不喜欢他,他也不喜欢这些人,不过他打算暂时妥协下。
于是他笑了下,挑眉问方丈大师:“这皇觉寺上一次修缮是什么时候?”
方丈大师恭敬地道:“回皇上的话,距今已三百二十年。”
萧铎点头,淡声道:“皇觉寺乃是我朝皇家寺院,庇护着我大夏王朝国泰民安,保佑我大夏国子民风调雨顺,如今年年久失修,实在是不该。皇觉寺中坐化的老活佛,更是得道高僧,实在该受世间万人敬仰。”
一时回首,吩咐旁边的大太监道:“传令下去,从国库中拨银三十万两,兴修皇觉寺,并为老活佛重塑金身。”
大太监恭敬地道:“是。”
方丈大师听得此言,顿时受宠若惊:“多谢皇上!”
谁都知道,这位皇上打从当皇子时就是个怪性子,他不信神佛不信命的,狂放不羁杀人如麻,这样的人物,大年初一能例行公事过来拜拜就知足了,还指望捐银子来修缮寺院并要为老活佛重塑金身?
这可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这位新上任的方丈大师实在是忐忑又惊喜。
萧铎淡扫了方丈大师一眼,看他眉眼间遮掩不住的快意,提醒道:“方丈大师可要记得我朝修缮皇觉寺为老活佛重塑金身的功德啊。”
方丈大师连连点头:“那是,那是,皇觉寺上下,定当为陛下祈福三日,感念陛下之恩德。”
萧铎颔首。
这就对了,也让这老秃驴的顶头上司知道,自己可是对他抛出了橄榄枝,以后少给他整什么幺蛾子。
眯眸间,他忽然又想起一件事,便下令道:“再命人抄写大悲咒并金刚经等一百零八部,由诸位高僧加持开光后,送到朕的皇后宫中,保佑朕的皇子平安顺遂地降临人世。”
皇上的吩咐,方丈大师自然是连连称是,当即照办了。
而待到萧铎走后,方丈大师闭着眼睛想了半响,最后长长地叹了口气。
“怪不得老活佛明明早已经功德圆满,却迟迟不肯归去西方极乐之地,却原来,只为了咱家寺院一百多年都没修缮了,想着了了这桩心愿啊!”
老活佛就是老活佛,临走还想着这些徒子徒孙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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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砚此时正在宫中逍遥自在地养胎,享受着当皇后的美好生活。自从她怀孕后,整个人仿佛懈怠了,松了一口气似的,膳食也不想料理了,佛经也不想念了,就想每天躺在那里吃吃喝喝养肚子。
可是这一日,忽然一个晴天霹雳打下来,她颇为疑惑地望着这一卷卷围绕着自己的佛经,拧眉问夏侯皎月:“这是做什么?”
“皇后,这些金刚经大悲咒都是皇觉寺送过来的。”夏侯皎月也是颇为无奈,她纵然伺候萧铎多年,也想不明白这位天子到底是怎么想的了!
“送来?做什么?”阿砚茫然不解。
他不是最讨厌她念经了吗?怎么如今却命人特特地送来?
“皇上如今正亲自在皇觉寺烧香拜佛,他还吩咐说,这些佛经,都要交给皇后娘娘,并让皇后娘娘每天早中晚按照三顿来念一遍。”
早中晚,三遍?每天都念?
阿砚顿时感到眼前一黑。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