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里,韩路忍不住调侃:“主任,你就别打官腔了。环境有限公司离你们指挥部没几步路,我能去蹭饭吗?别到时候又是秘书又是办公室主任把我给拦了,你关静我太了解了,很小气。当年出去吃饭说好的都是aa,结果最后还是我买单。”
关静扑哧一笑:“韩路你还是话多,你这人骨子里很大男子主任,让你买单那是照顾你的面子。”
正聊着,韩路眼角余光就看到陶桃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自己身后,吓得手机差点丢下楼去。
陶桃正在收衣服,韩路心虚:“我来我来。”
其实,韩路再见关静的时候内心是非常平静的,没有一般人想象的那样什么激动啊、悔恨啊、痛苦啊什么。他们就好象是多年未见的老朋友见面。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都有自己的家庭子女和自己的生活。
所谓旧情的悸动纯粹就是放屁,过去的已经过去,甚至连略微的遗憾之情都没有:森林中分出两条道路,都一样有美丽的风景。我选择了其中一条,一样有美好的事物。
情况汇报要写的,第二日,韩路在坐在办公室电脑前写了个标题就开始琢磨下面的内容。
无奈他今天脑子好象生了绣,死活也没有思路,抽了几支烟死活也动不了笔。
正在这个时候陶桃走进办公室,坐下。韩路不疑有他,问,今天丁喃语要排练吗?陶桃摇头说没有,就过来看看。
韩路道,对的,人是社会动物,还是得和人交往,老一个人呆家里也不行。姐你不是要练功吗,排练室什么器械都有,还有同行可以辅助,去换衣服。
陶桃摇头说,小韩,我今天心情不是太好,感觉调整不过来,就想看看你。
韩路有点担心,那你坐这里休息,我今天一天都会在单位陪着你。
“好的。”陶桃点头,拿眼睛盯着韩路。
到下班的时候,韩路因为要去兼职,接韩小妹的事情就交给父亲。正要走,陶桃却说想跟着去看看。韩路为难,道,姐,不太好,财务是人家的核心商业秘密,不方便让人看的。
陶桃说,我也看不懂。
韩路劝了妻子半天,好不容易才把她劝走。
晚上的活儿有点多,老板点了外卖,正吃着,陶桃的视频过来。韩路问她是不是家里有事,陶桃回答说没事就是想看看你今天晚上吃什么,跟什么人在一起。陪韩路吃饭的是红磷厂的老板,很开朗的一个人,朝陶桃招了招手,说你好你好鄙人某某某,给韩会计添麻烦了。
通完电话,老板赞叹一声,说韩会计你娶了个天仙啊,等下干完这周的工作,咱们去洗浴中心放松一下。
韩路笑道,既然我娶了个天仙,可就不能跟你跑了。
老板:“不冲突,不冲突。”
韩路又道,我是党员,是单位党组成员,是妻子的丈夫,是女儿的父亲,是我爸的儿子。
红磷老板很佩服,说:“韩会计,你是个正直的人。”
正说着话,陶桃的视频又来了,问韩路在干什么呢,就是想看看你。
在小韩同志做帐的两个小时中,陶桃每半个小时就会视频一次,韩路也不生气一边工作,一边和她聊着。
陶桃自己反倒是烦了,不两句就说没意思挂了电话。
等到离开的时候,红磷厂老板以同情的目光看着韩路:“韩会计,夫人很关心你呀!”难怪他不去洗浴中心,半小时一次视频,你身边敢有雌性生物?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查岗,就这样,陶桃每天都随韩路去上班,然后坐在办公室里盯着韩路看。
我们的小韩同志刚开始的时候还觉得挺高兴的,老婆每天和自己定时上班下班,生活有规律了,或许对她病情有好处。但渐渐地,就发现事情不对。
自己不可能一天到晚都在单位呆着,还得跑外面,有的场合,她跟着去不合适,比如去相关单位开会。你跟着坐旁边算什么,人家也没安排你的座位不是?还有,会议伙食你也不可能跟着吃?别人问起,你韩路开会还带夫人,那不是笑话吗?
最麻烦的时候最近的会议忒多,一周要参加三次。
韩路有点恼火了,和妻子说了这事。陶桃说,理解,我不跟你去了。
韩路:“行行行,我开定位好了。”
这一日,韩路参加了一个文联地新时期文艺精神的座谈会,心中忽然不安,就不在那个单位的食堂吃饭,径直开车离开。刚出大门,就见到陶桃站在大门外正捧着盒饭对付午饭。
韩路有点崩溃,停车,大光其火喝道,你这是做什么呀,你是在跟踪我吗?
陶桃喃喃地说:“我就是想看看你,就是看看。”
韩路:“我能怎么样啊,姐,你还是吃药,求求你了。”
陶桃:“我真的想知道你在什么地方啊,小韩,看不到你的人,我心里好慌。”说着话,她的眼睛直了,筷子落到地上:“小韩,你平时开微信上的卫星定位好不好?我难受得要命,我感觉自己很不对劲,我我我……我我我……你别骂我好不好……”
韩路哪里还敢发作,忙把她扶上车:“姐,我开,我开,我二十四小时开卫星定位就是。”
二十四小时倒不是说说,半夜,韩路上厕所,不片刻,陶桃就追了过来:“你的定位不见了。”
韩路:“我不就在家里吗?”
陶桃:“你电话没电了,我定位不到你。”
月光从外面投射进来,落到她脸上,一片惨白。
韩路心中大酸,抱住她:“充,我马上去充,姐,我会在你身边的,一直都在。”
为了防止手机没电,他甚至还买了个充电宝。
妻子的情形不是太好,韩路也劝她吃药,但没有任何用处。
这样下去不行,韩路决定等应聘的事情弄好,无论如何得再带陶桃去医院看看,就算灌也得把药罐进她嘴里。
但距离面试还有点时间,然后的审核、入职、调动、组织关系、编制问题什么的,逐一弄好,也不知道得到什么时候。
韩路有点担忧。
陶桃这么每天用电话骚扰自己也不是办法。
“反诈骗中心提示你……陌生电话……或者让你……银行卡密码的……”韩路给岳母彭洁打电话,那边的电话铃声让他差一点笑出声来。
半天,彭洁才接:“乖幺儿,你找妈什么事啊?”
韩路:“外婆,陶桃的抑郁症这几天好象又发作了,让吃药又不肯,你不能不让她回家住几天。”
韩路对自己岳母意见很大,以前都是喊阿姨的,韩晋出生后就改口外婆,让喊妈他是绝对不肯的,感觉尴尬。
说来也怪,自己对丈母娘态度不好,岳母却一口一个“乖幺儿”的,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彭洁断然拒绝:“我一个老太太,年纪大,人胖,三高都高上天去了,还需要人照顾。你又塞一个病人过来,我可看不过来。幺儿,咱们当初可说好了的,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陶桃去了你们韩家,就是你们韩家的人。现在她身体不好,你们就不想要了,退回到我这里,世界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这已经是在道德上审判韩路了,至于吗?
韩路抽了一口冷气:要不怎么说老太太精明呢!
他之所以想让陶桃回娘家住几天,并不是要推卸责任。陶桃这人,小时候缺爱,属于标准的讨好型人格,对娘家看得要紧,仿佛在那边才能找到亲情。如果让她过去住些时候,得到父母的爱,没准心情一好病情就缓和了呢?
正要想着怎么说服岳母,彭洁忽然道:“韩路,听说你最近在外面兼职,收入不错。我就说我没选错女婿,你是个有责任心的。你每天早出晚归的,注意身体啊!”
韩路感觉到强烈的不安:“有这事有这事,也没多少钱,当改善一下生活。你看,我们每个月要还那么多钱,爸爸身体又不好,得为他准备点将来看病的钱。妹妹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能吃,还得加强营养。”
彭洁咯咯地笑道:“我儿真乖,不错,不错,不枉妈疼你一场。是的,多赚点钱也是对的。对了,你兄弟最近遇到个难处,你这个做亲哥的得帮帮他。”
来了,来了,果然来了,韩国立即打断岳母的话:“你跟陶桃说。”
岳母:“我跟她说什么,一个疯子,电话一接通,尽说些莫名其妙的话,都叫人听不懂。”
老婆被人说成疯子韩路有点生气:“陶桃不是疯子,她外婆你别乱讲话。”
岳母:“还有,你家是你在管钱,找她也没用,我就只能找你我的亲幺儿了。”
果然是问要钱,韩路心头火起,正要拒绝。但他是个八卦的人,忍不住问:“陶李要钱做什么?”
他不问还好,一问,彭洁就抢天呼地,说出了一件让韩路大惊失色的事来。
前头不是说过贺喜喜调去地方下面某个大项目,收入提高了一大截,年入已经达到十多万,陶李两口子的日子算是过得不错,女儿也养得健康漂亮。小姑娘很秀气很温柔,有点她姑妈陶桃的意思。不像韩路的女儿韩小妹,都胡闹到天上去了。
贺喜喜因为上班远,就开了家中的polo车,陶李是个喜欢到处玩的,没车感觉很难受,就买了那辆宝马摩托,成天在文化中心炫耀,吸引了无数羡慕的目光,也极大地满足了自尊心。
可是,岳母今天说,那车却是按揭的。是陶李死磨烂缠让贺喜喜掏出好不容易存下的十万块钱交的首付,如今每个月都要还五千多块钱贷款。
车是买了,但现实问题却摆在面前,每个月那笔按揭款以喜喜的收入倒能勉强对付,但其他开销呢,一家三口难道不吃饭了?
彭老太太听到此事,不但不怪儿子,反把贺喜喜骂了一顿,说谁叫你工资低养不了家。
贺喜喜道,养家是男人的事情啊!
老太太又骂,是是是,男人是该养家,我也说过让你给陶李找个好工作,你找不到,现在反怪起他来。你还是副科级干部呢,这点能力都没有,要你何用?
说到气愤处,她竟动起手来用拳头在贺喜喜背心擂了一记。
贺喜喜委屈,哭起来。
陶李今天却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感到意外的举动,他直接对母亲开喷:“死老太太你动什么手,打我婆娘我就是不依。混蛋嘛你,我婆娘是你能打的?让你给钱你没有,你不能问我姐要去,烦死了!”
老太太见儿子发火,顿时不敢吱声。
这可是他第一次替贺喜喜撑腰,喜喜很感动,哭得更厉害。
老太太得了儿子的提醒,就给陶桃打电话说这事,不料陶爷这两天精神状态很糟糕,跟她也谈不了。
韩路听完这事,道:“一个月五千多块要还,陶李干的事还真叫人不知道该怎么说。她外婆,你这是比着我的兼职收入来的呀?还好你没算计我的工资,好歹给我一家四口留了点饭钱,我谢谢您。”
彭洁听他口气不善,也恼了:“你给不给啊,吱一声啊!”
韩路这两天正郁闷,顿时爆发:“吱不了,我也有自己的家庭,我要为他们打算,希望你不要再提这事,看到韩晋和陶桃的面子上,你还是我妈。”
这下,他是和岳母彻底翻脸了。
晚上回家,韩路有点忐忑,怕妻子会有过激反应。
不料陶桃却道:“喜喜可怜,陶李能够维护自己妻子,不错。这婆媳关系还真是不好相处。”
韩路:“各家不都这样,婆婆和媳妇天生就是敌人。你想啊,你一个女人,忽然抢了人家的儿子,还抢了人家孙子,那不是仇人吗?姐,妈妈去世得早。妈虽然是个好脾气的人,但舌头和牙齿还打架呢,长期相处难免会产生矛盾。你没有婆婆,其实比别的女人少了许多烦恼。你一来咱们家,就是家里的女主人,没有烦人的融合过程。”
陶桃忽然高兴起来:“好象是这个道理,不过,妈如果在,我想我们能处好的。”
能处好?韩路并不相信,就陶爷这臭脾气,大约也只有自己能忍。
不管怎么说,陶桃显然是有点高兴,她一高兴,精神状态就好些,也让一直提心吊胆的韩路松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