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叶子要在就好了,这家店她最喜欢来了,没想到这么多年了,还在这。”
“别说的跟她死了一样。”张群低头看着菜单:“档次一般啊。”
“档次高低无所谓,味道好坏才是关键。”建刚给猴爷倒上一杯柠檬水:“不过我不太喜欢这地方,量太少了。”
“可是呢,当初带你吃自助餐,吃到人家经理把你往外赶,你也算是人才了。”猴爷低头玩着手机,但第二句话明显是对张群说的:“那还是在泉州呢,找你的时候。我头一次见识了自助餐头菜吃十二个琵琶腿的人。”
“溜啊。”张群瞪大了眼睛看着猴爷旁边的建刚:“看不出来你这小矮个儿能蕴藏这么大的能量啊。”
“你差不多一点啊,不要再揭我短了啊。”
猴爷抬起头瞄了一阵:“我们不会太引人注意吧?”
“谁会注意我们?”
也是,现在他们看上去就跟最普通的朋友聚餐一样,坐在普通的饭馆还是大厅里。他们穿着普通的衣服,除了猴爷头发花白但看上去远不到那个年纪之外,其他人都无比正常。
没多一会儿他们点的菜陆续端了上来,三个人一边吃一边玩手机,玩着各自的东西。比如猴爷在玩游戏,张群在刷新闻而建刚则在看最近的塔城任务简报。
“说起来,等会打算去哪?”
猴爷轻飘飘的一个问题,让在场的三个人都愣了,然后都是一脸茫然……
是啊,打算去哪?这真是个问题,好不容易到了休假的日子,但转头却发现自己却已经无处可去了。
“打算去哪?”
“不知道啊。”
“KTV去不?”建刚小心翼翼的提出意见:“挺长时间没去了。”
“不去。”猴爷和张群齐齐摇头:“没意思。”
是啊,别说他们了,就连建刚自己都觉得没兴趣,KTV已经是很过时的地方了。曾经大家的聚会大多会选在KTV,而现在却越来越少的人去那个地方,这真是个有意思的现象。
“那不如我们讨论一下,为什么现在的人越来越不喜欢去KTV了吧。”
建刚叹了口气,虽然她这句话属于标准的没话找话,但现在气氛实在是僵硬,三个人坐在那大眼瞪小眼,却始终想不到下一步该干什么。
“我们分析一个问题的时候啊,首先要摸索这个问题的成因。”猴爷一边剥着火辣辣的小龙虾一边对建刚说道:“从社会学的角度来说,曾经大家喜欢去KTV无非就是炫技和寻求共情。比如我唱的这首歌接近原唱,你们给我鼓掌或者为我叫好,我的虚荣心得到了满足,再比如我唱这首歌刚好是你喜欢的,而你唱的歌刚好是我喜欢的,大家于是有了更多的交流空间,从这一个共同点引申到各种各样的共同点。而现在呢?因为网络的关系,人们接触的东西越来越多,听到的歌越来越多,分类更加细化也更加繁杂。曾经十个人,不是张学友就是张国荣,不是陈奕迅就是刘德华,或者以上皆非也都是大家耳熟能详的。而现在的十个人,你喜欢张学友,我喜欢初音未来,他喜欢免裹煎蛋卷,那谁谁喜欢alanwalker,最后大家的歌谁也没听过谁的,你唱没人给你叫好没人跟你抢麦,他唱你听不懂不明白,大家被束缚在自己的圈子里,谁也不认同谁,再去KTV的意义在哪里?忍受噪音吗?”
猴爷剥了四只龙虾,说了一大段话。建刚抿嘴点头,而张群则若有所思。最后两个人齐齐叹了口气,便没有再说什么。
“人类社会发展的过程是很奇怪的,从信息交通不便到交通信息畅通这是一个突变,那时候人们摆脱了困顿自己的那一方小天地,社会活动愈发频繁,但经过了这个躁动期之后,人类达到了足不出户通晓天下的地步,人又开始自我封闭了起来,所以云哥们这个概念也就诞生了,网络逐渐在取代实体,最开始还只是网络购物,但后面逐渐生活的方方面面都会被网络代替,包括交友、娱乐、谋生等方方面面,那时候人类就彻底从信息社会进入网络社会了。但转过头,曾经那些红极一时的群体性产业就会随着人类的自我封闭而变成夕阳产业,比如网吧、KTV和溜冰场。”
“行了行了……我不要上课啊。”建刚捂着耳朵:“不要给我上课啊啊啊啊!”
“我倒是觉得他说的有道理,这么下去再聚在一起的方式恐怕又会变得单调起来,吃饭、喝茶、看脱衣舞……这跟古代人有什么区别吗?”
“还是有区别的,比如你在北京,周日的上午无聊了,可以在网上打个招呼然后下午就可以和上海的云哥们一起吃饭、喝茶、看脱衣舞了。而在古代,你需要先带好盘缠,然后租个马车经过一个半月的旅行风尘仆仆的赶过去和你的朋友吃饭、喝茶、看脱衣舞,路上还要担心会不会因为偶感风寒挂掉,或者遇到山贼把你抓起来当肉票。”猴爷轻轻一笑:”当然,严格来说没太多的差别,历史总是螺旋形的前进着。”
正在猴爷给他们讲解辩证理论的时候,突然张群脑袋一甩眼睛斜着看向落地玻璃外的某个角落,然后轻轻眯了起来。
“收了神通吧,吃饭的时候就认真吃饭。”猴爷把张群的脑袋拧过去:“我还可以给你们讲一下人类社会变革中的细节体现。”
“停!”张群伸出手:“我乖乖吃饭行了么。”
“就是,真不知道流苏怎么忍的了你,你以前不是这样啊。”建刚叹气道:“你到底的受了什么刺激?那个喷壶精呢?你的满嘴脏话呢?你这样让我很不适应啊。”
猴爷摊开手:“我不是把裁决者吞了么,灵魂融合之后,性格可能会发生变化。毕竟是同位级的灵魂。”
其实不管是张群还是叶菲还是建刚,只要是和曾经的猴爷熟悉的人都能明显的感觉到他的变化,这种变化是由内而外的。但至于好不好,这个到底没有一个定论,有人认为好,而建刚就不是那么习惯。
当然,猴爷核心的一些东西倒是没什么变化,还是那么刚愎自用、那么武断、那么不通人情、那么固执也那么可爱。
吃饭、结账,然后结伴走出去,三个人始终没有表现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外头的天色也变得晚了,街灯一盏一盏亮起来。夏天晚上的路上行人不少,路边有人卖唱,唱的是朴树的歌,建刚特别喜欢。
天上的月亮很圆,山风吹来微热中偶尔带着一阵冷风,远处的商场里传来了臭大街的流行乐,街边的小吃摊有小情侣在等着地沟油炸出来的火腿肠。整个世界都透着一股岁月静好的恶臭味,丧得分分钟想让人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好久没有这么无所事事了。”张群伸了个懒腰:“可就是有人来烦。”
猴爷耸耸肩,然后三个人从一个幽深的巷子里走了进去,当看到左右无人之后,张群突然站定:“出来吧,跟了一路了。”
说完,唰唰两个人影出现在他们三个的面前,他们两个浑身上下被雾气笼罩,看不到真切样子。
“陈先生病故了。”
说完,他们两个轻飘飘的消散在了空中,反而弄得猴爷愣了一下,然后心中突然有一种难以明说的失落感,他叹了口气,转过头看了建刚他们一眼:“你们去玩吧,我回去一趟。”
话都说到着份上了,张群和建刚哪里还能玩的出手,所以只能放弃难得的休假,跟着猴爷一起回到了总部。
他们回去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来到了病房之外,此刻的病房外站满了影舞者,其中猴爷还看到了毓卿。
作为最得老陈信任的学生,毓卿站在外头满眼都是泪,他看到猴爷之后并没有说太多的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然后打开了房门让猴爷走了进去。
进去之后,病房里只剩下老陈一个人躺在那了,静静的,没有一点儿声息,就像是一个普通的老人一样,高耸的颧骨让他看上去带上了一种病态,青灰色的脸上没有一点儿表情。任谁来看也不会认出这个老头曾经是叱咤风云能够和大能力者相抗衡的超级大佬。
“他什么时候走的?”
猴爷侧过头问了一声,接着毓卿慢慢走进来,用沙哑的声音说:“四个小时前,我也是刚到没多久。听他们说,老师中午的时候还挺正常,下午四点左右突然开始咳血,接着陷入昏迷休克状态,我们打算使用冷冻急救,但他的遗嘱上已经说明不需要任何救治,所以……”
猴爷点点头,轻叹一声:“他在逼我。”
是的,老陈是在逼他,让他没有退路,也没有任何可以选择的机会。猴爷真的没想到,即使走到了这一步,这个老家伙仍然不放过自己,仍然用最后一张牌把自己推到他所希望的位置上。
是说他老奸巨猾还是说他光明伟大?其实都已经无所谓了,老家伙已经死了,留下了一个巨大的烂摊子,让人想着就头大。
不过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