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有遥远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嘿,兄弟,醒醒,醒醒,通宵要下机了!”
王文哲感觉有人在拍着他的胳膊,他拼命的睁开了双眼,刺目的白光照进他的眼角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
更难忍的是,半边胳膊都是麻木的,仿佛不属于自己。
等等……
他没死?
贺独唱!
王文哲睁开眼,然后猛得站了起来,一把抓住了眼前人的领口……
“艹!神经病啊?”
“你特么疯了?”
“哎哎哎,老王,你干嘛呢?”
“喂,喂,喂,赶紧松手啊!”
“兄弟,人家网管就是让你腾个位置,不至于,不至于……”
……
一通兵荒马乱之后,现场终于冷静下来,王文哲被按回到座位上,此时他也终于能看清眼前的情况。
狭**仄的空间内,贴着墙呈L形摆放着八台复古式的电脑,那如同老式黑白的坨状显示器基本上已经能归类于古董的行列。
头顶上三个换气扇有气无力的转着,发出着“嘎吱、嘎吱”的杂音,他的目光却被自己屏幕上显示的画面所吸引。
正展示在他面前的是星际争霸的游戏画面,经典的LOSTTEMPER地图,画面中所有能见到的地图摆满了神族的炮塔,一堆的农民将矿场采空后聚成一团,在王文哲的脑子里形成了一副梵高的抽象画……
室内的空气很差,浓重的劣质香烟跟汗臭味混杂在一起,让人感觉窒息的同时脑子开始更乱了,终于让他意识到事情大条了,是当视线落到自己双手的时候……
这是怎样一双手啊,白皙修长、骨节分明、肤质紧密,除了握笔处,看不到一点老茧存在的痕迹……
王文哲很肯定,自己大学毕业后这双手就没这么好看过,很明显这是一双还没来得及经历社会毒打的手,根本不应该出现在他的身体上,他不配!
常年做卧底记者的经历让王文哲迅速冷静下来,然后发现他已经无法忍受室内浑浊到快让他窒息的空气。
“不好意思,刚做了个噩梦,我先走了。”
王文哲丢下这句话,立刻站起身,走出了小网的大门。
身边的人连忙跟在王文哲身后追了出去。
……
小网,不,应该说电脑游戏室外,王文哲狠狠的吸了口气,瞬间觉得整个人精神了许多,情绪也开始稳定,恰好应该是一起通宵游戏的同伴追了出来。
王文哲瞟了一眼那张三分陌生七分熟悉还有一分怪异的脸,下意识的问道:“你是,王宇博?”
“艹?你今天真的撞鬼了?我特么都不认识了?”王宇博怒道。
怒得其实有道理。
有种缘分叫同年同月同日生,同性、同姓、同窗还同桌……
所以两人高中阶段一直是很好的朋友。
嗯,对,只是高中阶段。
虽然两人考入的大学直线距离不超过两公里,却因为一些原因渐渐淡了联系。毕业后便很自然的没了联系。
但王文哲知道王宇博在大学毕业后就回到这座鄂西北的小城,成为了一名光荣的检察院战士,而他则开始了自己勇闯天涯的生活旅程,从此人生再无交集。
之后怎么样,不知道了。
时隔二十多年,再次看到这张青涩的脸,情绪只能说百味陈杂。
“来,来,相约九八……”
“来,来,相约一九九八……”
歌声顺着空气飘来,让王文哲思绪再次开始涣散,他已经可以确定自己碰到了违背物理学以及唯物主义哲学的奇事。
王文哲问了句:“小王,今年是几几年?”
口气很随意,理论上身边这个小年轻叫他一声叔,不吃亏。
“滚!懒得理你。我先回家了,我爸万一要给你家打电话了,记得说昨晚我在你家睡的,还有下午两点在文山广场见面别睡过了,记得好好安慰下朱琳,不然她放弃去省城读成教,别找我哭!明天咱们可就要去省城了。”
说完,王宇博潇洒的一甩头,扬长而去。
……
虽然这货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但王文哲已经大概知道了现在应该是1999年,高考完的暑假。
尘封的记忆开始开始回档。
这一年他参加高考,文科总分503分,刚过二本线,但很尴尬,这个时代是考前填写志愿。所以他报的三所二本学校,无一例外都差了十多分。
好消息是,这一年国家计发委跟教育部在高考前一个月联合发布紧急通知,当年大学录取人数在年初扩招23万人基础上,再扩招33.7万人。
所以他有了机会在合理给出3万元择校费的基础上,就能选择志愿上一所二本学校,不会滑档到三本。
家里选择交钱,因为他是家中独子。
这个节点钱应该已经交完了,拿不回了。
钱还是借的!
因为王文哲记得很清楚,他劝朱琳去省城上楚南财经大学成教的时候,他已经拿到了楚南民族学院的录取通知书。
没错,朱琳是他高中女友。
王文哲跟王宇博有缘的点还在于,两人的女友同样是很好的朋友。
这也是大学后两人断了联系的原因。
他跟朱琳分手了,在这件事上他很不是东西。
王宇博在这方面比他有原则,大学毕业后,他娶了高中就开始谈的女友。
……
脑子乱七八糟,但这并不妨碍他下意识的坐上了回家的公交车。
他家住在厂区。
99年厂区还没有电脑游戏室这么高档的娱乐场所。
一路上闻着老式柴油机启动时爆发般吐出的黑烟,看着窗外沿途超过六层的建筑,他肯定自己的确是回来了。
根据物理学原理,之后的那个他大概是死了,被动抛妻弃子。
接受了现实之后,王文哲开始考虑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贺独唱!
你特么死没死啊?
不对,死肯定是死透了,中了那么多刀,还能活着,那是悟空,那人不配……
但你特么活没活啊?
毕竟是大学四年的室友,此时王文哲真的想死他了。
还好,明天就是学校报名的日子,帅爷爷总得去见孙子的。
见了,也就知道了,这种事情掩饰的再好也会露出破绽,又或者贺独唱根本不敢在他面前出现。
现在他有更揪心的问题要面对。
马上要见爹娘了……
九九年,玻璃透出他那张嫩白的面孔提示着他才十八岁,这一年他的爹妈一位46,一位41,亲爱的老妈甚至比他挂的时候还小两岁。
论如何跟同龄段的父母相处,挺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