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荣如芒在背。
对于在场大臣来说,眼下也到了关键时候。
若是参劾张延龄的第三件事,再不能让皇帝起决心惩戒张延龄,真要令张延龄飞上天。
“陛下,第三件事是,朝中有人参劾建昌伯破坏大明盐政。”李荣先做了个小总结。
“哦?怎讲?”
朱祐樘看似提前对此并不知情。
李荣回道:“在奏疏中陈述,建昌伯破坏大明盐法,从朝廷借出盐引想伺机垄断盐务……”
朱祐樘想了想,道:“这不是朕同意的吗?当时在朝堂上也是商议过的,是朕记错了吗?”
“……并非只是如此,奏疏中还提到,建昌伯拿到盐引之后,垄断盐引从盐场的支兑权力,不允许其他商贾以票引支兑官盐,以令盐商手上的盐引既支兑不出盐,又卖不出去,囤在手中……”
李荣捏了把冷汗。
朱祐樘点头道:“若果真如此,那建昌伯的确该死,为了一己之私竟连别家的盐引都不允许支兑,盐务岂不是由他一人说了算?户部!可有其事?”
户部尚书周经从人群中走出来。
现在周经好像已经成为众矢之的,按照以往几次朝堂上跟张延龄争论的套路,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周经出来为张延龄辩解,说并没有此事,然后啦啦说一堆,又是别人诬陷张延龄。
他们也都在用目光向周经施压,好像在说,你周经别忘了自己是哪边的人!
周经脸色的确为难,但他还是如实道:“陛下,确有其事,建昌伯的确是跟户部打过招呼,要让户部出借的两万引盐先行支取,而其它的盐引则要延后,具体支兑官盐情况要等他的通知。”
“啊!?”
在场之人一片哗然。
并不是出自于惊讶,而在于那种终于如愿以偿如释重负的感慨声。
建昌伯啊建昌伯。
我们终于用无数的人前仆后继来跟你正面相博,也终于找到了你的命门,你果然还是为了利益可以不择手段。
朱祐樘一脸冷峻之色道:“建昌伯,你可知罪?”
换了别人,一定会跪下来认自己有天大的罪过,罪该万死那些话随即该说出来。
张延龄神色平静:“臣没罪。”
跟文臣武将套路不同。
死鸭子嘴硬。
“哼哼!”朱祐樘冷笑两声,就在别人以为皇帝终于要借此机会对张延龄进行敲打时,朱祐樘突然改换了脸色,似在思索着什么,口中道,“朕今日早晨似乎隐约记得听谁提及过有关官盐支兑之事,是谁跟朕说的?”
在场大臣面面相觑。
萧敬走出来,行礼道:“回陛下,是老奴跟您奏报的。”
朱祐樘道:“复述你当时所说的话。”
“回陛下,老奴是跟您奏报,昨夜里,太仓接收了淮地盐商所上贡的一万三千两白银,六千贯制钱,还有十万石的粮食,将会分批运到太仓内,如今第一批已入库,详细的数字比对完毕,这些都是作为军粮物资,将会在户部核对之后调运九边……”
萧敬的话,让在场的人觉得很意外。
节外生枝。
连内阁四大臣也很意外,他们提前并未得知相关的消息。
也没办法,昨夜发生的事,他们要么在宫里内阁值房内值守,要么在家里睡大觉,谁会知道太仓发生什么事?
朱祐樘问道:“户部,可有此事?”
周经战战兢兢道:“老臣今早并未回衙署,入库方面……要问太仓的属官……”
朱祐樘皱眉,对周经的回答很不满意。
太仓有这么大的事,你一个户部尚书居然不知情?
张延龄道:“回陛下,此事臣是知晓的,确有其事,乃是徽州的商贾心系国家社稷,愿意捐出这些钱粮物资作为军需所用,臣感念他们的一片赤诚之心,便替朝廷做了接纳。”
张延龄此言一出,在场的大臣面色都非常古怪。
之前周经的话没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现在的事,对他们可算说是当头一棒。
朱祐樘道:“具体怎生回事?”
徐溥本想走出来阻止皇帝问下去,但一看这架势,劝无好劝,也就叹口气没走出来。
张延龄显得很感慨道:“回陛下的话,臣之前为了令大明朝各地的盐价下降,可说煞费苦心……”
“说重点!”
朱祐樘对张延龄这种不说事,上来就为自己表功的行为很是不齿。
就算你会办事,也不能在朕面前不要脸。
张延龄却不急不忙道:“陛下既然如此说,那臣就直言。臣先要提一件事,是太子参与到与盐商的殴斗之事……”
“哼哼!”朱祐樘看样子已经快发作。
让你挑重点说,你还要给朕讲故事还是怎么着?
“却说这些盐商为何有胆量跟太子殴斗?要知道太子身边的可都是大明的宫廷侍卫,仅仅因为太子进去买盐不得,就要打起来吗?世上还有这么不讲理的人和事吗?”
张延龄却好像丝毫不知,自己说的都是废话一样。
萧敬一看这架势不对,赶紧提醒道:“建昌伯,赶紧说重点啊。”
张延龄道:“萧公公别急,正说到了,却说这些盐商纠结了打手,其实就是为了欺行霸市所用的,之前臣从户部出借了两万引盐引,卖给城中的中小盐商让他们支兑官盐,以平抑盐价。诸位想必都知道有这么回事。”
“此举虽然利国利民,但伤害了徽商利益,他们就等着囤积居奇逆市发财,他们便找人暗中生事捣乱,砸毁那些中小的盐行的商铺和摊子,令他们的生意做不下去。”
“所以当太子前去买盐时,他们竟会以为太子是中小盐商的同党……请原谅臣的学问浅薄,找不到更好的词汇……就是因为这样,才有之后的殴斗!”
张延龄说了半天,终于好像是把一件事大致说明白。
朱祐樘冷笑道:“建昌伯,你不是想说,他们无耻,你就可以垄断大明盐务?还有这跟他们捐赠军粮物资有何关系?”
“陛下……”
就在张延龄准备继续说下去时,刘璋走出来打断了张延龄的话。
刘璋道:“建昌伯,当着圣上的面你还满口胡言?以盐商的地位,敢在京师聚众欺行霸市?还是跟你建昌伯相斗?滑天下之大稽。”
到了关键时候,第三项参劾已经是最后一项。
若是不能坐实,就让张延龄逃出生天。
刘璋也不顾之前制定朝堂噤声的战略,总归是要出来殊死一搏。
不然谁知道张延龄会不会又给巧舌如簧搪塞过去?
张延龄惊讶道:“刘尚书,我手上是可以调动几队锦衣卫,但那都是陛下派给我当差用的,我将盐引卖给中小盐商,他们被人欺辱,这案子应该归顺天府或五城兵马司管,若是我出手的话岂不是正中那些盐商的圈套,被他们告一个公器私用之罪?”
“你……咳咳咳……”
刘璋急得直咳嗽。
朱祐樘皱眉道:“刘卿家你先缓口气,朕来替你问他,这种荒唐事……盐商欺辱你堂堂建昌伯?呵呵,继续说。”
似乎连皇帝都不相信这种说法。
那些盐商跟你都,那是活拧了?
张延龄心想。
事实就是那些盐商活拧了,谁让他们当时有以张懋等跟他们利益相通的勋贵撑腰呢?
“臣苦无良策,之前发生太子与盐商殴斗之事后,臣也只能惩治贼凶,而对于盐商欺行霸市之举毫无对策,只能暂时先通知户部,让他们暂时不得支兑徽商的盐引,算是对他们的一个教训……”
张延龄说到这里,终于让在场的文官找到着力点。
刘璋也终于平顺了气息,又出来据理力争:“如此祸乱朝纲之行为,竟找如此冠冕堂皇的理由?那你就是承认自己破坏大明盐政?祸国殃民?”
张延龄道:“刘尚书是不是太着急?我话还有几句就说完了,不能等我说完再评价?”
“还用说什么?陛下,请您对他降罪!”
刘璋赶紧向朱祐樘请示。
朱祐樘之前还好像不耐烦,现在只是淡然道:“说到重点了吗?”
张延龄回道:“陛下要问的盐商捐赠军粮之事,臣还没说呢。其实臣此举,不过是出自无奈,他们可以欺行霸市,臣为何不能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而且臣在用了此计之后,盐商果然急了。”
“他们暗中联系让臣去跟他们商议此事,臣又怕去了回不来,又不敢随便公器私用,所以只好请求英国公,请他为臣做个护法,让臣可以安然去跟他们谈而不用担心安全问题。”
刘璋急得气急败坏道:“胡说八道,你乃大明建昌伯,谁敢对你不利?”
张延龄道:“想对我不利的人可就多了,在场就有不少,我损害了那些盐商的利益,他们把我活剥了都不意外。就算他们真不敢,我有自危意识难道也是错?设身处地,刘尚书换做是我,就敢一个人跑去跟他们谈判?”
刘璋这样耿直的老臣,已经找不到任何词语来形容自己的心情。
感觉一头撞死,都不足以泄愤。
世上还有这么巧舌如簧的无耻混蛋?
朱祐樘道:“如此说来,英国公是受你所请,只作为旁观者护你周全的?”
“是的陛下,臣还要感谢英国公的仗义相助,臣与他相交莫逆,在事发前一日还一起谈生意,怎可能会有殴斗之事?都是有奸佞恶意中伤。”张延龄笑着回答。
此时张懋的老脸上全都是黑色的皱纹。
他在庆幸好在没跟张延龄起冲突,不然以现在的局势来看,就算自己身为王公贵胄又如何?还不是被受皇帝器重的张延龄牵着鼻子走?
朱祐樘点点头道:“结果呢?”
张延龄道:“结果就谈成了,他们愿意拿出军粮物资,作为对之前欺行霸市的补偿,臣也同意让他们继续支兑盐引,双方和气收场,昨夜他们将第一批的钱粮物资调到太仓后,今天已经到户部以旧的票引兑换新的票引,继续支盐。”
“臣虽然是擅作主张,但并未伤害到朝廷的利益,也未破坏大明法度,全因贼人有不法之举而事急从权,如今已拨乱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