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昌伯府。
张延龄正在见一位特殊的客人,是苏瑶的兄长,也是苏家未来的接班人苏芒。
苏芒也不过才二十岁出头的样子,在张延龄面前显得很谦卑,就算妹妹在旁他也无丝毫做兄长的架子。
他此番是给张延龄送来一份名单。
“……跟徽商有关的朝中官员,基本都列在了上面,还有很多查无实证的,或是暗中有来往,但都曾替徽州商人出头。”
张延龄想一次知道徽商背后的靠山和推手都有谁。
只有敌人才会对徽商的情况更为了解,平时有谁照顾徽商生意打压同行,苏家这样的商贾之家比谁都有发言权,再加上现在苏家笼络了很多本来在京师不得志的商贾家族,形成一个体系跟徽商竞争,他们更善于去调查敌人的背景。
苏瑶见张延龄正在认真看这份名单,不由问道:“老爷,可是要一次将他们根除?”
张延龄笑道:“根除是不可能的,有些人动不得,在陛下看来朝廷的稳定比什么都重要,所以这两位……先放一边。”
张延龄提起笔,先把户部两位侍郎给划了。
不是说这两位不是徽商的靠山,而是时局不允许去动这两位,要动那也是朱祐樘的事,张延龄不能越俎代庖。
苏瑶有些气愤道:“其实他们才是始作俑者,他们如此作恶就应该断子绝孙!”
张延龄见苏瑶在咬牙诅咒,便知之前这些人对苏家人的伤害到了何种地步,要不是有他张延龄,苏家和一些商贾家族一样都要化作历史尘埃。
张延龄道:“所谓成王败寇,没有什么善恶对错之分,他们是徽商的靠山,就好像我为你们撑腰一样,不需要用简单的是非观看待此事……”
“商场如战场,总归他们输了,承担恶果的就是他们。”
说到这里,张延龄也不由想到历史上自己的下场。
也是成王败寇的结果。
历史上他张延龄输在哪?
不是输给他自己。
而是输给了他姐夫和大外甥两个人子嗣单薄,尤其是朱厚照,连个瓜蛋子都没有。
但凡朱厚照学他爹生俩崽子,也不至于让我张延龄落到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
“好了,这件事就先这样,我会马上上奏朝廷。”张延龄道。
苏芒问道:“爵爷真的不打算把始作俑者惩治?”
张延龄看苏芒的神色,大概猜想到背后那些京师的商贾很希望“斩草除根”。
张延龄笑道:“这次我要参劾一些人,不过是为了杀鸡儆猴,把猴子杀了可敬不了鸡,道理粗俗一些回去慢慢领会。”
“是,是,小人明白。”
名义上张延龄是苏芒的妹夫,但实际上二人的地位相差不是一点半点,甚至张延龄都没打算去强调和纠正这种关系。
就算强调了,也改变不了地位的差距和从属关系。
也就没必要白费口舌。
……
……
送走苏芒,张延龄也要为接下来上奏的事费点心思。
当天他就准备把奏疏送到宫里去。
来日朝会时要来个“先声夺人”。
“等你们参劾我?我肯定还是恶人先告状。”张延龄心里门清,自己带太子出宫与人殴斗这件事,即便朱祐樘不追究,朝中那些言官还是会说三道四,让他们闭嘴的最好方法莫过于此等杀鸡儆猴的方式。
苏瑶走过来道:“老爷。”
张延龄笑着问道:“我要写奏本,瑶瑶你还有事?”
苏瑶显得有几分迟疑道:“是这样,之前跟您作对的一些经商之人,现在都已经破了家财,甚至有很多已经被官府查抄的。”
张延龄点头道:“经商的谁不在外面借点外债?资不抵债的时候是会如此的,你们苏家先前不也一样?”
苏瑶一怔。
二人说的看起来是同一件事,但切入点完全不同。
“哦,瑶瑶,你想说啥?”张延龄这才想到,苏瑶应该不会是来跟他探讨市场经济问题的。
苏瑶撅起嘴,似乎对自己在知识上的匮乏而感觉到沮丧,不过她还是把自己的来意说明:“之前家兄说,那些家族中也有女眷被抄没充公,其中也有田家的,女眷的姿色很多都是上乘,是否要给老爷买回来,送到府上?”
“嗯?”
张延龄被问愣。
这算什么提议?把敌人打败,再把敌人的老婆孩子买回来为奴为婢……听起来好像合情合理,但是不是太邪恶了?
在这时代,这又好像是基本操作。
正如他之前所说的,成王败寇,若是他落罪,他的家眷也会有如此下场,实在没必要为敌人的遭遇而感觉到同情。
张延龄笑着将苏瑶揽到怀中,道:“瑶瑶啊,虽然你老爷我是个好色之徒,但做人还是有底线的,你看我从来不会去强抢民女,也不会强人所难,连你当初……都是自愿的嘛。”
苏瑶听了这话,一脸窘态。
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张延龄这么不要脸的,说得义正言辞,却是一点女儿家的立场隐私都不顾。
“老爷,那是他们罪有应得,即便您不买,也会被送到别人府上,或是流落教坊司,老爷实在没必要去怜惜。”苏瑶强调了一下。
大概的意思就是,这也是“市场规律”。
张延龄显得漫不经心道:“算了,让他们自生自灭,我已经从一个层面把他们打败,不需要每个层面都打败他们,我也不想再听到有关那些手下败将的任何消息。”
苏瑶似乎是看出来张延龄的确不好这口,这才行礼告退,没有继续说下去。
……
……
当天傍晚时候。
张延龄见到了匆忙过来的金琦。
金琦是奉张延龄的命令去调查孔弘泰背景的,他说一天有结果,连一天时间都没用上,至少在张延龄看来,这小金子开始发光了。
“爵爷,已经查出来,衍圣公果然还有别的孩子……”金琦眼睛里都在冒光,似乎觉得自己查到了一个惊天大秘密。
张延龄神色淡然道:“说。”
金琦道:“是这样,衍圣公从成化年间就一直住在京师,很少回山东,他的一个妾侍在九年前诞下现在的儿子,不过据接生的稳婆说,当时生下来的是龙凤双胎,一个姐姐一个弟弟,但后来就只听说有个儿子,那姐姐不知去了何处,或是死了也或是留在别处。”
“至于那个妾侍,后来也下落无寻。”
张延龄闻言点头。
基本如他之前所观察到的。
这个孔闻若并不像个小正太,倒像个小萝莉,很可能就是孔弘泰的女儿。
姐弟俩是龙凤胎,所以模样很像,男孩少年时候喉结还没长,说话什么的稍加训练就可以做到近乎一致。
这样就算是需要家族验证,可由弟弟出面让孔家人闭嘴。
换做平时就把弟弟藏起来,让姐姐抛头露面,这样就算是有人要加害,也只害了姐姐而弟弟安然无恙。
或是孔弘泰意识到家族传承问题的麻烦,才会出此下策。
乍一看来,此计无懈可击。
但随着年岁成长,女孩先进入青春期,总会露出一些破绽,就好像这次,就被张延龄发觉端倪。
张延龄琢磨了一下,自己到底是怎么发现的。
大概就是出自孔闻若对他这样一个名声不好异性的那种敌意。
总结起来。
就是女孩天生的自我保护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