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脏从胸腔取出来,大卸八块,如果无法装回去。
那是多么令人绝望!
整个会场的人都不舒服了,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质疑,大家开始议论起来。
这时,一个迟到的医生低头进来,在梅尔文马森旁边坐下。
这是来自美国西达赛奈医疗中心的布林,当然,也是来沙特的淘金者之一。
他刚刚做完一台手术,听说李泽会请来的人到了,正在进行病例讨论,他也来看看。
“怎么样,什么状况?”
布林发现梅尔文马森和道奇的脸色难看,会场吵吵闹闹的。
“我的天啦,这就是李泽会请来的家伙,你听到他说什么了吗?他要将心脏取出来,放到手术台上,再慢慢地拆解修理,最后再放回去,他做过这种手术吗?他的每年心脏手术量有多少?这些手术是什么类型?没有做过调查吗?”
梅尔文马森差点跳起来,好在他比较清醒,自己只是一个灌注师。
“布林,你来得正好,你和道奇不能让他们胡来,李泽会是疯了吗?你确认他还可以正常行医,不需要心理医生介入?我敢保证,这不是病例讨论,而是一个疯子在自说自话。”
这位灌注师的的声音越来越大。
场面一度失控,但是李泽会教授没有去制止,因为这是自由讨论,没有人身攻击,他不能压制别人发言,每个人的发言都要受到尊重和保护。
李泽会跟其他人不一样,他亲眼看见过杨平的手术,全程每一個细节他没有放过。
杨平当时表现出的手术能力,远远在他之上,而且杨平爽快地答应来到沙特,李泽会认为,这种事情,杨平不可能随意。
“你有把握吗?杨医生!”
李泽会红着脸问道,他相信杨平,不然怎么会请他,但是这个手术方案真的很疯狂,他也这么认为。
杨平知道,这种方案提出来,肯定会遭到质疑,引起骚动,毕竟太过于疯狂。
不过,有些事情,不疯狂一点,还真做不到。
他做出的事情,很多将是超出常识的。
这是没办法的,以后会经常遇到这种质疑,杨平不可能因为质疑就放弃自己的决定。
“问题应该不大!”
杨平淡淡地说。
他没有太多理会现场人们失控的反应,让他们议论,尽情地议论。
嗯!
李泽会低嗯一声,有这句话就行,他心里更加有底。
杨平看着李泽会对这种场面有点着急,心想,特么大老远把我拉到沙特来,老李,你别hold不住场面呀,这可都是你们自己人,在你的场子,还要我来hold场面,那就说不过去。
杨平摸到自己的矿泉水,慢悠悠的喝一口,似乎一点也不着急。
这让李泽会大感意外,一般到这个时候,要么着急,要么生气,但是杨平却悠然自得。
“道奇,我们必须制止这种疯狂的行为,你先来,我们紧接着你,今天这事必须弄清楚。”
布林终于弄清楚事情原委,鼓动道奇代表大家发声。
“干掉他,道奇!”
梅尔文马森也给他加油。
会场很多医生将目光投向道奇,仿佛他现在就是民意所归。
道奇也觉得自己抓到胜利的尾巴,此时自己是出场时候了,他缓缓地站起来。
“杨医生,是否可以问几个问题?”
道奇越有把握,就越显得绅士,因为不需要用大吼大叫来解决问题。
“问?想问就问!”
杨平毫不在意,示意他随便可以问,只要是关于专业的问题。
“请问杨医生,你每年的心脏手术量是多少?”道奇问道。
全场又安静下来,大家觉得问题非常好,就要这么问。
“你让我算算,好像没几台,还都是做脊柱侧弯时顺便做的。”杨平略微算一下。
卧槽,我外科研究所挂牌也就这么点时间,哪有那么多心脏手术做,再说老子又不是专搞心脏的,没事每天做什么心脏手术,闲着蛋痛呢。
全场一片哗然,就像神棍被揭穿把戏。
一年几台手术,特么敢做这种心脏手术,伱这是把我们这些医生当猴耍呢,当我们培训七八年的心脏外科医生是什么呢。
你特么屈辱我们的智商?
很多人犀利的目光射过来,等待杨平的回答。
李泽会教授的脸也红红,不知道是觉得让杨平难堪的内疚,还是其它原因。
“杨医生,你一年几台心脏手术,敢上台做这个心脏手术?”
道奇面对众人,就像胜利者的姿态,耸耸肩。
问题其实非常棒,也没有逻辑错误,确实是这么回事,大家智商都在线。
要不是李泽会亲眼看过杨平做手术,现在估计李泽会也坐在道奇身边,一起提问。
李泽会也为难了,不知道怎么回答,那种手术水平,怎么可能一年几台手术的量,要么听错了,要么说错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杨医生,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一年几台手术?”
李泽会小心翼翼问。
杨平不以为然地说:“差不多,也就这个量。”
特么这个场合你开玩笑?
李泽会断定杨平是在以这种幽默的方式回应道奇的挑衅,于是也没再说什么。
反正,他亲眼见所见,错不了的。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道奇气势咄咄逼人,但是语气平和。
杨平这次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反问道奇:“你一年做多少这种镜面人的手术?”
这回轮到道奇卡壳,他停顿片刻,才有点难为情地回答:“到目前为止,仅仅主刀过一台。”
“你一辈子没碰到的手术就敢上台?”杨平淡淡地问。
这回轮到道奇语塞。
但是好像也没有什么逻辑错误,说得也对。
诡辩,绝对的诡辩!
道奇心里骂道。
“好了,不要以为我漂洋过海,这么远赶过来,就为了在你们面前吹牛,你们这里的气候我一点也不喜欢,太干燥,没看到我总在喝水,这个气候不适合吹牛,我很坦诚地说,我对这种手术的研究的深度和广度,很难短时间跟你讲清楚。大家都看到前一个镜面人手术的解剖研究报告,道奇医生,你知道手术为什么会失败吗?你只迈出第一步就不幸踩到地雷?”杨平不想跟他在纠结。
再纠结下去没有任何意义。
“为什么?”
道奇也很想知道,他有什么高见。
当时道奇的手术计划是分步,首先摘除肿瘤,然后二期手术来矫正畸形。
可是肿瘤没法完全摘除,只是摘除了大部分,至少不会阻挡血液的流通,道奇放弃继续手术,让心脏复通血流,可是这颗心脏再也没有重新启动,永久的停止了搏动,即使使用各种措施都无效。
“这个失败的案例,心脏的窦房结和传导束的分布已经异位,他的畸形不仅仅是表面你看到的,还隐藏在解剖深处,你切开心脏,摘除肿瘤的时候,破坏了窦房结,切断了传导束!”
杨平一针见血的指出,手里拿着马歇尔给他的尸体解剖报告,这上面并没有说明这一点。
道奇愣了一会:“你怎么知道?”
杨平翻开这份尸检报告后面附带的完整病历:“你没有注意到他的心电图,这是一份全新的心电波形,不仅是你,很多医生会缺乏解读这份心电图的知识,因为它是一颗不正常的心脏,原有的心电图解读知识已经不适合,从这份心电图可以判断,他的窦房结和传导束的位置已经脱离我们正常的解剖知识,必须重新定位。这不是我们错,而是他在我们掌握的知识适用范围之外,可以绘图吗?”
杨平值得是电子屏幕是否有用电子笔绘图的功能,或者用关联的电脑实现绘图。
李泽会教授点头说可以。
“我试试!”
杨平开始在屏幕上绘图,线条延伸交错,很快,一颗心脏的图像呈现在屏幕上。
“看到了吗?我们必须弄懂它,才能修复它,如何弄懂它,借助所有的检查结果来重构真实的解剖,这才是它的真正面目,这是正常窦房结的位置,我很想知道,大家是不是知道心电活动与心电激发结构之间的是如何紧密关联的,也就是凭借心电活动,如何判断整个心电激发及传到系统的分布?能够回答这个问题,我才好解释下面的问题。”杨平指着屏幕上的图画。
全场汗颜,这特么是什么知识,就是专搞心脏解剖研究的博士后也恐怕不一定回答不上。
道奇看到这颗心脏,如果真的是这样,有些他一直没有弄懂的问题似乎就有了答案。
可是,他只是一个骨科医生,怎么可能?
一个来自中国的年轻骨科医生,怎么可能对心脏的了解超过自己。
傲慢与偏见,会蒙蔽双眼,会让人失去应有的理智,会让人被情绪左右。
“道奇医生,你的研究涉及过这方面吗?刚才我的问题?”
道奇一脸蒙蔽,要是真知道,就不会像你说的那样切错了。
“布林,你来。”
道奇坐下来,暂时停战,但他并不打算接受这一切。
“咳咳!最近嗓子有点炎症,很难受,说不出话。”布林咳嗽几声,摸摸喉咙,样子十分痛苦。
你这什么意思,将老子推到前台,现在自己缩在后面,刚刚不是声音宏亮吗?
“梅尔文马森?”
“你看,水土不服,几天没止住泻,我得出去一下。”
梅尔文马森抚着肚子,干脆出去了。
杨平站在中间,目光扫过:“大家有谁知道?”
大家下意识躲避,生怕点到自己,这家伙好像什么都知道。
“你呢?”
杨平点到一个亚洲面孔的人,很像韩国人。
“不是,这个,那个,老乡(fellow-townsman),自己人呀,我是从中国来的,对,中国。”
他把杨平的发问当成对刚才批判的报复了。
“你呢?”
杨平又点一个白人。
他抓抓头:“老乡(fellow-townsman),我刚刚很安静的,我很想听你讲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