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大人,你就帮个忙?你看咱们这里郡主身份最高,你不帮忙招呼她,谁招呼啊?”
“沈大人,这里能跟郡主同桌坐的,只有你了啊。”
被几个属下缠不脱身,新郎官又醉得人事不省,沈宴站在众人间,被人求助。他无奈答应,回头时,看到桌前安静坐着的长乐郡主,手抬起,揉了揉眉心,胸口有些闷,被重物顷刻间压倒一样的沉重感。
人影重重,灯火朦胧,流光徘徊。欢喜热闹中,人人恭贺中,沈宴与刘泠坐于同一桌。罗凡做夸张样,借着人多,硬是找到机会,让沈大人去陪一陪郡主。毕竟郡主那一桌很空,她坐在那里,这里再找不到够格与她同桌的了。
沈宴落座,就在她旁边。在他阴影罩过来时,刘泠有些紧张,握紧冰凉的手,试了好几次才举止正常地夹起菜,她低着头闷吃,却连饭菜的滋味也尝不出。刘泠的所有注意力在她旁边的沈宴身上,他手置在腿上,他衣料摩擦,他的手抬起来。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在刘泠垂下来的眼中。
沈宴没有跟她说话。
他们像两个陌生人一般,连互相理睬的兴趣都没有。
刘泠握着箸子的手颤抖,无比机械。她缓缓抬头,看向他。青年放下手中杯子,灯火照在他修长的脖颈上,她看到他喉结滚动,酒咽了下去。
沈宴又不吃饭,只喝酒。
刘泠沉默,将挨着他的菜,轻轻往他的方向推了推。他手臂绷直,眼睛却平直,没有低头看她,当然也没有接受刘泠的好意。
“郡主,听说你明天就要离京了?”这边空气实在太沉闷、太尴尬,周边众人都察觉到。好好的一个成亲宴,怎么弄得像白事一样?罗凡和几个弟兄立刻笑着来活跃气氛,同时心中忐忑,唯恐郡主不理会他们。
“嗯。”刘泠虽然反应淡漠,但到底是有反应的。
罗凡一喜,总算是找到话题了,“那明天早上,我和几个弟兄去城门口送郡主一程?好歹大家共患难过啊。”扭头问一边一杯杯倒酒独饮的青年,挤眉弄眼,“沈大人明天休沐?要和属下一起给郡主送行吗?”
刘泠望去,沈宴垂着眉眼,神情淡淡的。旁人与她说得热火朝天,他却一点兴趣都没有。
刘泠想到他跟她说的最后一句话:刘泠,别惹我——我不会给你第二次机会。
所以,他都不想再跟她说话了吗?
刘泠侧头,低声,“沈大人事务繁忙,恐没时间送我,不必劳烦。”
沈宴身形骤顿,手臂再次一僵,脸上肌肉起了一阵扭曲。他恍惚想到刘泠跟他说的那些话,她说不想爱他了,因为他总在忙,总是没时间。
他记得一清二楚。
心头钝痛。
胃部也一阵难受。
刘泠看着他的脸,他闭目,不与她对视。于是他是痛苦,愤怒,还是难过,她一概看不出来。
气氛又开始闷下去了。
一个锦衣卫着急找话题,哈哈笑,“听说郡主亲事定了?和那个夷古国……呃!”他被罗凡的后肘重重一撞,对方给他使眼色,让他看郡主瞬间苍白的脸色,再看沈大人……
再也受不了这个样子了。
沈宴猛地站起,让所有人惊了一下,不自觉让路。他漠声,“我有事,让一下。”
刘泠随之起身,看他从她旁边走过,一去不回头。刘泠想追上去,但挪了两步,又停住了,她重新坐下,望着桌上凉了的菜,还有之前摆在沈宴面前的空杯子。她伸手去碰他之前饮酒的杯子,静默道,“给我再上些酒。”
“郡主……”一直跟在后面的侍女们不赞同地叫了一声,却没拦住。
罗凡和其他几名锦衣卫互相看一眼,都有些心情沉重:这算什么事啊?
罗凡好不容易找到沈宴时,沈宴坐在一间屋子的檐角边,手边放着三四壶酒。罗凡一摸,酒壶都空了。再看沈大人,一手搭膝,一腿平伸。他身形颀长,坐得潇洒而随意。喝了那么多酒,他依然眼神清明,眸子漆黑,看不出醉意。
不过沈大人喝醉,从来都是看不出醉意的。
罗凡坐在一旁,叹气,“沈大人,你真的不回去看看吗?你在这边借酒消愁,郡主也在那里喝酒……好多人都上去拦了,可是拦不住。郡主发起脾气,又哭又笑的,沈大人你不去看看吗?”
沈宴垂着的长睫,轻微颤了一下。
他仰头,看着空中的明月。遍地银光倾洒,屋顶银白,落霜一般皎洁。他飒然而坐,看院中花木枯萎,枫叶火红。蓦然间,在蓝黑的天宇下,那些都像是永恒的存在。
他想到刘泠。
她眼神凉薄地看着他,白衣飞如霜。
沈宴头痛般地,肩膀垂下。
睁眼闭眼,全是那个人。
徐时锦给他写的信,他自己眼见的……他总是在想她。
沈宴问,“小罗,你觉得,刘泠是什么样的一个人?”
“呃?”罗凡怔了一怔,谨慎回答,“很漂亮的一个姑娘?”
“还有呢?”
“脾气有些不好,但心地很好。”
“你怎么知道她心地好?”
“当然啊,当初属下对郡主又意见,有些不知礼数,郡主从来没罚过属下。”
“还有呢?”
“还有,今晚啊,”罗凡小心看眼沈宴,“郡主应该是不想理我们的?但是沈大人你坐在那里,郡主当我们是你的人,对我们也很客气。属下看出她心情烦躁,但她一个字都没冲属下们吼。”
“呵。”沈宴笑了笑。笑意淡渺,轻若烟云。
他在想着刘泠。
徐时锦告诉他一切经过,徐时锦让他考虑一下刘泠的处境,徐时锦说刘泠并非故意,徐时锦想借此和他谈一桩交易……他不想回复,懒得回复。他沈宴为人冷直,一往无前。错过的,绝不回头。失去的,绝不后悔。
每次听到刘泠的消息,他都不想听。
他觉得自己像傻子一样,被她玩弄于股掌间。
他向她低头,给她信任,无条件地帮助她。
他的骄傲和尊严,不允许他回头。他咬着牙,一点都不想去管刘泠的事,一丝一毫都不想再听到刘泠的消息,更加不想和刘泠见面。
他绝不允许自己为了一个女人,尊严被一次次践踏。她想爱就爱,想走就走,想不要就不要……她把他当什么?
他一点都不想和刘泠再扯上关系。
但是沈宴每时每刻都在想着那个姑娘。
沈宴看着空中悬挂的冰轮,轻声,“你知道她喜欢什么吗?”
“……”
“她喜欢热闹,喜欢人群。她喜欢打扮得漂亮,喜欢花枝招展,喜欢与人斗嘴。她还喜欢……我。”
“你知道她讨厌什么吗?”
“……”
“她讨厌繁闹,讨厌人潮。她讨厌整日梳洗,讨厌换新衣却引不起人注意,讨厌与人看到自己的所有物被人占去。她还讨厌我总不理她。”
“她常打扮得光鲜,在我面前一天换十几次衣服,就为引我注意。我送她的每一样礼物,她都珍如生命,小心看护,一样都舍不得。她会装委屈,扮生气,却不在我面前哭。其实她那么大的姑娘,谁不喜欢哭呢?我总看着她,看着她,看她……”
清明的月光照拂,落在沈宴眼中。罗凡看着他,隐约觉得他眼中有水,那么亮,又那么暗。
“沈大人……”罗凡不知道该说什么。
沈宴侧过头,轻轻笑了声,笑声发凉,透着悲伤。他跃下了屋顶。
“沈大人!”罗凡跟着站起来,见沈宴走向了闹哄哄的前厅中。他茫然无措,又跟着难过。
罗凡想,沈大人一定很喜欢、很喜欢郡主。
他没想过,沈大人用情至深。
“沈大人……”宴席上,灵犀灵璧拿一杯杯喝酒的郡主没办法,手足无措间,眼尖地看到沈宴回来,一下子有了主心骨。
沈宴看到刘泠自饮自酌,一杯接一杯地喝。他走到她身旁坐下,她也没反应。她已经喝醉了。
灵犀灵璧想请沈大人劝劝郡主,但沈宴坐在一旁,也开始喝酒。两女无语,对望一眼,却因沈大人的威势,不敢再过去劝了。
沈宴喝酒中,忽觉得桌下,一只手摸到了他腿上。他垂目看一眼,再抬眼皮,看眼旁边喝得东倒西歪的刘泠。小姑娘瘫在那里,面颊通红,眼中潮湿,已经分不清东南西北,一副傻乎乎的样子。
她的手却在桌下摸他,又轻又柔的碰触,春风一样撩人。
沈宴心有异样。
长乐郡主在这方面,简直是自学成才。
沈宴瞥她一眼,欲起身,不和酒鬼缠。他才要站起,脚却被踩上,一痛。再低头看,顿时无语,原是刘泠的身子前倾,脚踩在他脚面上,还好玩般踩踏。
沈宴忍不住低斥,“刘泠!松开!”不光是脚,手也给他拿开。
刘泠侧了头,望向他,眸子清如雨,看他半天,似认出了他,轻笑,“沈大人,你终于跟我说话了……”她似觉得委屈,眨一眨眼,水雾弥漫,瞬间便要滴落。
她身子向他倾过来,喃声,“为什么不跟我说话?我马上要走了,你真的再不理我了吗?”
沈宴盯着她,一时难以分辨她是真的喝醉了,还是借酒装疯。他看不出来,便别了头。他的腿部,刘泠的手再往上乱摸,小蛇一样灵活。沈宴身子僵硬,在桌下,一把握住她的手,不许她再乱动。
他觉得可笑:这算什么?
抬头吩咐侍女,“她喝醉了,带她回去。”
沈宴的命令,灵犀灵璧等几女真不敢违抗。虽有微词,却硬是把郡主带走了。刘泠不愿走,闹了一派,终是被赶来的杨晔等侍卫带走,不让她再丢人。沈宴自始至终坐在原处,默默看刘泠离去。他无意识般的,拿起箸子夹了一筷子菜。
前来收盘的侍女一时愕然,欲言又止,“沈大人,你拿的……是郡主用的箸子。婢子给您换一双?”
刘泠用的筷子吗?
沈宴静半天,道,“不用了。”他吃了一口菜,盯着手中箸子看,好久,露出一个自嘲的笑。
他低下头,觉得自己无药可治,很是可悲。
他这样,又算什么呢?
毫无尊严。
第二日,刘泠醒来时,已经到了下午。广平王对她的耽误时辰很不满意,却在王妃的恳求中,答应等刘泠到下午。刘泠一醒来,就被广平王呵斥去收拾行李,准备动身。刘泠从来不听她父亲的话,两人大吵一顿。刘泠成功把广平王夫妻气走,才慢悠悠地收拾自己的行李。
傍晚时,下人们才收拾齐整,随长乐郡主离开邺京。
本以为昨晚的话是个玩笑,刘泠没想到,她真的在城郊,见到了来给她送行的锦衣卫们。一排着飞鱼服的俊俏儿郎站在那里,风景独好,很是吸引人的眼光。罗凡笑嘻嘻,代替众人祝福她,希望她平乐安顺。
刘泠眼眸有些湿润:她从来没接受过外人的好意。
刘泠想表达下自己的和善,与锦衣卫说些话。一抬头,她看到了锦衣卫后面的沈宴。他在给马顺毛,背对着刘泠。但那个修长笔直的背影,站得如一柄插入云霄的剑,刘泠如何能错认?
她诧异又欣喜,目不转睛地望着青年的背影。
沈宴感觉到她的视线,回过头,看向刘泠。他没说什么,也没走上来,看锦衣卫们相继与刘泠说话,他只是轻飘飘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沈宴。”刘泠走向他,站在他背后。
他转身,低头看她。
他云淡风轻,她却也没激动得要死要活。
刘泠看到沈宴缓缓地抬起头,他的手,落在她脸庞,轻轻拂过她面颊上飞起的发丝,落在她白皙的面颊上。刘泠感受到他手掌的温度,干燥温暖。
他黑色眸子静静地看着她。
这一瞬间,好像他们之前的那些争执,都不存在一样。
无限温存,无限心酸。
刘泠有心缓解他们之间的尴尬,“我脸上再没有落下虫子之类的?”
在刘泠还没有跟沈宴好的时候,沈宴每次被她打动,想摸一摸她,都会揶揄她,说她发上有虫子,衣上有蛾子。他那么闷,从来不明说他只是想碰一碰她而已。
沈宴并没有随着刘泠的话,与她一同笑。
他淡声,“你要照顾好自己。”
“……”他还愿意给她祝福!刘泠笑不起来,眼眶一下子潮湿,她目不转睛地望着沈宴,艰难地“嗯”一声,声音沙哑。
“不要对人生绝望,要尽力去治自己的病,不要放任不管。”
“……好。”她的眼泪,已经开始涌出眼眶。她低头,觉得鼻子酸楚。
沈宴继续道,“如果觉得人生艰难,想一想你最珍贵的东西,为它而活。不要把自己逼到绝路上。”
“我最珍贵的东西,那就是你啊。”刘泠喃声,没有忍住。
沈宴望着她,慢慢收回了自己的手。他道,“但我不是你的。”
刘泠看他离去,他的背影在黄昏中被无限拉长。刘泠的视线模糊,她觉得自己再也见不到沈宴。
这个人这么好,想到要失去他,她便痛得死去活来。
刘泠生出一种念头,想要反悔,想对他解释,想重新追回他。
别的人生生死死都没关系,她只想要沈大人回来。
但是她又知道不可以。
她拿什么去赢他呢?
她的人生一团糟啊。
刘泠拿手遮住眼睛,任自己全身颤抖。
有一日黄昏,刘泠去宫中告别,出来时碰到宜安公主。因为秦凝的原因,宜安公主知道刘泠和沈宴的分开,就好奇问了两句。
宜安公主似笑非笑,“分了也好,你这个样子,这个背景,也配不上宴儿啊。”
刘泠不是第一次被说她和沈宴不相配,但被人这么直接地说,还是第一次。
可宜安公主又道,“不过我支持你,我就喜欢看不相配的人走到一起,闪瞎所有人的眼,让所有人的计划落空。你若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向我开口。你的事情,对你来说很难,对我来说却只是一句话的功夫。说不定我心情好,愿意帮你呢?”
刘泠问,“我该怎样,才能配得上他?”
“通常人讨厌什么,就会成为什么样的人,”长公主笑,“从今天开始,去祝福你成为那个讨厌的人。”
宜安公主只是揶揄,只是幸灾乐祸,只是看热闹。
刘泠却真心在心里想,她要如何,才能与沈宴站在一起呢?
她是否还有那个机会?
她想是没有的。
却又隐隐希冀着转机。
回到江州后,刘泠便收到了徐时锦的信。徐时锦跟她说,她有将刘泠悔婚的原因告知沈宴。
刘泠心中一派冰凉:按时间算,在她离京前,沈宴就知道了一切。他心知肚明,却仍然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
他心中该是对她失望到极点了。
所以什么都不想管。
多谢徐时锦的好意,但刘泠想,沈宴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他为她低一次头,绝不会为她低第二次。他给过她一次机会,却绝不会再给她第二次机会。他已经说过了,他不是她的。
她又希冀什么呢?
刘泠呆在江州广平王府中,日日站在窗前,望着那口湖水发呆。
府上只有刘润平会来找她玩。在她答应夷古国的求婚后,刘润平就回到了江州。几岁的小孩子,之前受过伤,大家都不敢让他再跟刘泠呆在一起,但他我行我素,依然最喜欢跟在刘泠身后,整日“大姊”“大姊”地叫着。
他给刘泠死水一样的生活,带去了些许波澜。
她确实活如死水,一日比一日消沉,看云卷云舒,连日子到了哪里,也不甚清楚。
没有人联系她,没有人找她。她像是被遗忘了一般。
刘泠想:时间长了,她也会忘掉沈宴?
该忘的。
十一月的时候,刘泠忽然收到了徐时锦的信。徐时锦在信中问她:阿泠,沈宴有去过江州,有去过广平王府,你有见过他吗?
刘泠看着信,怅然而立。
沈宴来过江州?来过广平王府?
她毫不知情!
刘泠发怒,拿着信,冲出院子,去质问广平王,“沈宴来过是不是?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广平王恼羞成怒,“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沈大人是与本王谈公事,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是被许嫁的人,别忘了你的身份,别给我闹出任何丑闻来!”他叫人上来,“带郡主下去休息!别让她出来!”
刘泠冷笑,瞥她父亲一眼:她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她父亲别想阻她!
生活有了未知和疑惑,若有了动力般。
刘泠写信询问徐时锦,为什么沈宴会来江州,是否和她有关。
隔着信,刘泠仿若能看到徐时锦那漫不经心的笑:我和沈大人谈成了一笔大交易,该从哪里说起呢……阿泠,你只要知道,他后悔了,就好。
沈宴后悔了?
他怎么会后悔?
他不是从来都说一不二的吗?
刘泠茫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她端着信,反反复复地看。徐时锦不跟她明说,她只能去猜。徐姑娘心机颇重,绝不可能无条件地做好事。她一定与沈宴谈成了一笔大交易,一笔不太利于沈宴的交易。
沈宴……是为了她吗?
他说过绝不给她第二次机会。
他说过两人之间再无瓜葛。
他也说过再不想见她。
但是他又后悔了。
刘泠想问清楚,又不知从何问起,去问谁。
她想给沈宴写信,在书桌前枯坐数日,仍然不知道该写什么,从哪里写起。
是从她与沈宴的情劫说起,还是从分开的那晚说起,还是说一说沈宴与徐时锦的交易,或者问他为什么后悔,会不会再见她?
他还愿意爱她吗?
期间,刘泠又与广平王发生了几场争执。她想知道沈宴什么时候来的王府,有没有提到她,他与王爷谈了什么。广平王冷笑,面色难看,称无可奉告。
最后,刘泠依然无话可说。她将一纸空白装入了信封,寄出信后,便每日等待,忐忑不安。既害怕收到沈宴的回信,又害怕他看不懂她的信,索性不理会她。
沈大人还理不理她呢?
她说不出口的千言万语,他是否知道?是否知道她已经后悔,她想告知他所有,想求他呢?
哪怕给她一个字也好。
刘泠没有等到沈宴的回信。她最先等到的,却是他这个人。
已经进入了腊月,刘润平淘气,硬拉着姐姐上街,想买些好玩儿的。小孩子一路上在街上跑得没影,刘泠被他拽得烦,追他一路,又追不上。她的下人们跟在后面一点也不急,郡主只有和小公子在一起才有点活力,大家希望郡主多开心一点。
就是在这样纷涌的人流中,刘泠看到了沈宴。
刘润平拿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却不付钱,留刘泠一肚子气,跟在后面给小贩掏钱。刘泠无意识地回头,看到人群中,沈宴的身影。
她一下子僵住。
初雪无声无息地落,落在他眉目上、肩膀上。
她看到他,一下子头脑昏沉。好像雪花漫舞中,时光已斑驳。前方是看不到希望的未来,和站在黑暗与光明中界限上的爱人,她那矢志不渝、万死不想辞的感情。
依稀间,刘泠于浩歌狂热之际中寒;于天上看见深渊。于一切眼中看见无所有;于无所希望中得救。
雪越下越大,飞在天地间,落在他们身上。
霜雪吹满头,也算是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