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念以前来的时候,总裁办最为忙碌,来来往往都是身穿职业装或西服的工作人员,不时有人抱着文件上来找人讨论着什么，刚才尤念跟着裴然进来时也这样,不过这会儿……
虽然办公室中依然忙碌着，却没几个人在说话了。
这大厅中安静的有些过分？
尤念总感觉他们就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咔嚓咔嚓——
耳边可以听到微弱的机器音，尤念微微侧了侧头，她知道电梯的不远处就是一间打印室，以前的她从这里路过时从来都听不到里面发出的声音，然而今天却可以听到了。
真是奇了怪了。
尤念提着饮品的包装袋继续往里走，她不明白裴爷爷来公司有什么可怕的，竟然把这群人吓成这样。
“吓死我了吓死我了！裴董事长今天这是怎么了……”
路过茶水间的时候,尤念终于听到了员工说话的声音。
“你都害怕了那我岂不是要被吓死了？”另一人接话了，听声音还有些熟悉：“我刚才可是跟着裴总一起进去开会的，原本就一普通会议,谁知道董事长会突然来这里。”
“你是不知道当时老爷子的脸色有多沉,会议室的人还没走光呢,他就对裴总发了脾气，真是不给他留一点面子！”
裴爷爷发火了？！
尤念脚步一顿,有些怔住。
“你说董事长他为什么发火啊？自从他将公司交给裴总后,我就没见他发过这么大的火，难道是裴总做了什么错事？可我也没听说公司出什么大事啊。”
“你懂什么！”
尤念听出来了,说话的人是裴然的一位秘书。
“你不跟着裴总干活你自然是不清楚了，你是不知道裴总这一个月来有多少天没来公司,他动不动就要我们送文件去什么公寓里，就连每周的晨会也推迟了好几次。”
秘书的声音变小了些，尤念隐隐约约只听说好像是有什么人给裴老爷子打了小报告。
“我猜啊，董事长一定是觉得裴总没把心思放在公司上才会生气，你也知道董事长这人有多在意公司的发展。”
尤念听不下去了。
如果裴爷爷真的是因为秘书所说的原因而发火，那么罪魁祸首应该是她，因为每次裴然不能来公司或是上班迟到，都统统是因为她。
来过这里几次，尤念也知道会议室在哪儿了。
她没有直接回办公室，而是朝着裴然所在的会议室走去，或许是因为裴然在挨骂的原因，所以会议室周围没有一个员工。
“你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我就问问你心中还有没有裴氏！”
啪啪啪——
尤念才靠近就听到了桌子被大力拍动的声音。
大概真的是被气坏了，裴爷爷的嗓门很大。
顺着半透明的玻璃壁，尤念看到正前方的大屏幕上还显示着一份策划案，此时裴然就坐在会议桌的正中央，他手中把玩着一支笔面容微垂，长睫掩盖住眼中的神色，让人分辨不出情绪。
嗒。
手中旋转着的笔因为裴老爷子拍桌子的动作掉落在桌面上，清脆的一声在空荡的会议室内很是突兀。
裴老爷子毕竟年纪大了，他就算心中再有气也不可能无间断的训斥着他，停歇的空隙让他听到了这一声，他顿时更加气愤，大力拍了下桌子道：“混.账东西，你给我站起来！”
这次他拍桌子的力道比刚才还要大，沉闷的声音回荡在室内，尤念站在门外都觉得刺耳。
她过来，原本是想帮裴然解释几句的，然而等到她过来才发现，自己根本帮不上什么忙。
认识裴然这么久，他从来都是一副高高在上无所不能的样子，尤念还从未见过有人敢指着他鼻子训斥，而且他这么骄傲一人，应该也不愿意让她看到他现在这副惨状？
见裴然沉默了一瞬，真的从椅子上站起来了。
尤念看着难过，心中被愧疚填满。
她在门外听了一会儿，发现裴老爷子真的是因为秘书所说的那些事而发火，而且在老爷子知道他今天没来上班后，有给他打过几通电话，不过裴然全给挂断了，后来索性不接了。
想起今早裴然在送她去周妮娜诊所时挂断的几通电话，尤念顿时明了。
……要不是因为她，他今天估计也不会挨这通骂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又过去十五分钟了，裴爷爷还在训斥着裴然，尤念在门外站的手脚都酸了，但她坚持没走，她提着饮品贴墙而站站的笔直，像是在面壁思过一样。
裴老爷子的嗓门只高不低，除了说裴然工作态度不认真，他后来还指责他搞砸了什么大合作，说起这件事尤念感觉裴爷爷更加生气了，那一声比一声大的拍桌声尤念在外面听着都手疼。
生意场上的事尤念不懂，她也不知道裴然是不是真的犯了什么大错，顺着玻璃壁，她看到裴然侧靠在会议桌前静静地听着裴老爷子训斥。
他还是之前那副姿态，面容微垂着安静又沉默，随着裴老爷子敲打拐杖的声音，他纤长的睫毛颤了两颤，尤念总觉得他这副样子可怜兮兮的。
——好可怜啊。
好像因这一幕想起了什么，尤念的脑海中迅速闪过几段画面。
倨傲的少年，脸上洋溢着张扬而又漂亮的笑容。
他从跑车上下来时模样很耀眼，尤念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她听到身旁有陌生女孩儿因他发出了的惊叹，还有一些漂亮女生围到了他的身边。
裴然很少一个人，他的身边总是会有许许多多的朋友。
或是像他一样优秀，或是同样出身豪门含着金汤勺的出生的富家贵公子，与他们在一起时裴然身上的光芒会更盛，此时他倚靠在车前漫不经心的看着面前的几名女生，弯唇笑起来的样子懒洋洋的。
真是无情又迷人。
大概是看到了尤念，他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一分，接着他半眯着眼睛笑得更艳，指尖转了转手中的车钥匙，他朝着她勾了勾手。
他是在叫她过去吗？
那她过去了吗？
尤念不知道，因为她的记忆停在了此处，再现出的就是另一幅画面。
好像是左宅，裴然在挨打。
少年脸上的笑容已经不在了，他双腿跪在地上脊背笔直，沉闷的声音不停歇的传来，拐杖打在身上很疼，尤念看到他微垂的面容，虽然长长的睫毛一直颤，但是他没有喊一声疼。
那个时候的裴然，和现在的他好像啊。
可能是因为又恢复了些记忆，尤念有些头疼。
她手中提着的饮品袋子有些分量，换手提时她看到自己的手指都被勒红了。
抬起已经僵硬的手臂，她用手揉了揉头部疼痛的位置，这时她听到身后传来高跟鞋走动的声音，回头她看到一名抱着文件的年轻女孩儿。
“裴、裴夫人。”过来的女孩儿并没有穿职业装，她看着还很年轻，尤念看到她胸前挂着的牌子，得知她是秘书部刚招来的实习助理。
“有什么事吗？”尤念瞥了眼室内的情况，这个时候她不想让任何员工看到裴然的‘惨状’。
女孩儿犹豫了一下，自我介绍道：“我是秘书部新来的实习助理，我叫范晓艺。”
尤念点了点头，看向她手中抱着的文件。
注意到尤念的目光后，范晓艺将文件抱紧了些，她咬唇往会议室内看了一眼，从她的位置虽然只能看到两道模糊的人影，但老爷子略大的训斥声还是传到了她的耳中。
“裴夫人……”范晓艺有些想哭。
“我、我这儿有一份很重要的文件，张秘书让我拿来给裴总查看，可是、可是……”
可是董事长还在骂着她家裴总，她一个小员工这个时候进去就是在找死啊。
或许就是看穿了这一点，王经理在找秘书过去送文件时，没有一个秘书愿意去，最后硬是把差事塞到了她一个刚进公司的新人身上。
不过她还算幸运，在会议室门口遇到了裴总的夫人，虽说她不知裴总和夫人的关系怎么样，但既然两人是夫妻，那她把文件送进去应该没什么问题……
“裴——”
“我帮你送进去。”
范晓艺才刚刚开口，尤念就把话接过去了。
范晓艺没想到事情会进行的这么顺利，她不由有些愣住了，慌忙道着谢：“那、那真是谢谢裴夫人了。”
尤念笑着将文件接过去，老爷子骂了裴然这么长时间也不见消火的，她正想着该如何打断他们，如今倒是有机会了。
咚咚——
动了动有些酸涩的双腿，尤念果断敲响了会议厅的大门。
门内的老爷子好似没听到敲门的声音，尤念不由又敲了两下，这次她力道大了许多。
“谁啊？！”
这次老爷子听到外面的敲门声了，只是语气非常的不好：“如果没什么重要的事儿就给我滚.蛋！”
身旁的范晓艺被吓的往后退了一步，虽然门不是她敲得，但她还是怕受到波及。
说实在的，老爷子发了这么大的脾气，尤念也怕，何况导致裴然被骂也有她的一半原因，她很怕裴老爷子也生她的气了。
抱着文件沉默了一瞬，尤念因为紧张是贴门而站，所以正对着大门的裴然能够看清她的身形。
“进来。”只微微眯了下眸，一直不曾开口的裴然发话了。
他的声音像是鼓舞了尤念，尤念咬了下唇快速推开了会议室的大门。随着她的踏入，老爷子和裴然的目光全都落在了她身上，门边的范晓艺不由又往旁边挪了挪，此时她是真的佩服尤念的勇气。
“我、我是进来送文件的。”
尤念停在了几步之远的位置，她看了看老爷子又看了看裴然，干巴巴的解释道；“实习助理说这文件是王总送来的，很重要。”
“是吗？”裴然微挑了下眉，明明刚才从外面看他低垂着面容是副特别可怜的样子，谁知抬起眸子的他却像是变了个人。
仰头活动了下有些僵硬的脖子，裴然微弯着嘴角对她勾了勾手：“那拿过来，让我看看它有多重要。”
尤念小心翼翼看了裴老爷子一眼，见他没有反对，就抱着文件飞快的跑到了裴然身边。
因她这一打岔，老爷子的火也就停歇了。
后来裴然就真的在会议室中翻阅起了文件，裴老爷子沉默了会儿也走过去看了一眼，站了这么一会儿他也累了，尤念很有眼力的往他身后推了把椅子，裴老爷子顺势坐下。
“今天给你说的话你都好好记着，我把这么大一个公司交给你不是让你随心所欲的，你别忘了你身上压着的不只是裴氏，还有你母亲的秦氏。”
这会儿老爷子的声音已经平静下来了。
也不知道外面的人是怎么知道‘战火’停歇的，很快就有人端着茶进来了。
裴老爷子骂了这么长时间早就口渴了，他端起杯子喝了几口茶，继续说道：“我知道你心傲，也一直不满我把分公司交给裴楚管，但你要知道，我把裴氏交给你从来不是因为你是我的亲孙子，而是因为你有足够的能力。”
“相反的，我把分公司交给裴楚管也不是因为我把他当成了我的亲孙子，而是他有能力管。”
裴老爷子放下手中的茶杯，也不顾尤念在场，说话不给裴然留一点面子。
“你自己看看最近公司的业绩，这么大的一个合作案你都不放在心上说丢就丢，那你以后还能把什么放在心上，你知不知道小八现在的表现远在你之上？”
尤念此时就站在裴然身旁，听着裴老爷子说的这几句，她不由低了低头。
别说是裴然了，就连她一个外人听着都有些心凉，尤其是他最后那几句话，无情凌驾于亲情之上，她咬唇看了裴然一眼，发现他没有丝毫反应。
“爷爷，他知道错了，以后我一定替您好好监督他！”见老爷子说了这么久他也不给回话，尤念就冲动替他回了。
其实她是担心裴老爷子会说出更多伤害裴然的话。
但既然第一句话都说了，那么尤念索性就多说几句。原本裴然不能按时上班就是因为她而耽误的，这次她的过错更是逃不掉。
她现在有些后悔，自己怎么这么不懂事呢，如果她坚持不让裴然送她回公寓就好了。
“爷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尤念主动承认了错误，她不是在为裴然辩解什么，而是想将真实的情况告诉裴正阳。
只是她还没多说几句话，一直沉默的裴然却忽然淡声打断她：“不关你的事。”
尤念愣了一瞬，乍一听这话有些冲，但很快她就明白了，裴然是在维护她，他觉得她没有做错任何事，不需要给老爷子道歉。
“的确，这事儿和丫头你没关系，错的都是裴然。”很快，老爷子也发话了。
他在和尤念说话时，声音明显柔和了些。
“你啊。”老爷子指了指尤念叹了口气。
活了这么大岁数，又教养了她许多年，裴正阳怎么可能看不出自家丫头在想什么。
他看得出她是不愿意再让他训斥裴然的，所以后来他也就随了尤念的心愿，只是临走时他又多说了两句，大概意思就是他听说了他新买的公寓楼出了事儿，让他尽快找时间搬回裴宅。
“我这次不是在给你商量，你看看你买的那是个什么破房子，你住着不嫌晦气？”
老人家都有些迷信，早在听到那公寓楼死了一个女人，他就要打电话让他回来住了，谁知道现在又死了一个。
裴然没说答应也没说拒绝，只是在听到他这话时，似笑非笑回了他一句：“你知道的倒是挺详细。”
老爷子皱了皱眉，尤念很怕他再把老人家惹生气了，就赶紧掐了他一下示意他闭嘴，接话道：“爷爷我们知道了，我们一定会尽快搬回去的。”
“……”